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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人心如同问水
“啧啧啧,这孩子,真是的,生气就说生气嘛,难过就说难过嘛,什么都不说,拉着就要打架,哎……”
宋嫌一副无可奈何地样子看着林生,这还是他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林生。之前林生戴着眼布,遮住了大半张脸,就只能看到他冷峻的下巴。林生唯一一次摘下眼布也不过一瞬间便绑了回去,宋嫌当时只看到了林生眼里的淡漠,其他什么也没瞧见。
要不要趁人之危,把他眼布摘了好好看看?
这个问题困扰宋嫌良久。
他左看右看,走过去又走过来,最后对着月亮拜了拜,说道:
“就偷偷看一眼,看一眼应该不会折寿吧……”
宋嫌小心翼翼地坐下来,坐在林生身边,将林生半抱入怀,然后捧着林生的脑袋,把手探到林生的后脑勺处轻轻把眼布解开,仿佛在做一件特别神圣的事一样。
“早知道这么庄严,我就该沐浴更衣斋戒三天。”宋嫌自言自语道。
宋嫌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探着把手放到林生额上,有一点温热,还有些许汗珠,应该是刚才急火攻心渗出的。宋嫌刚准备把眼布拿掉,突然就被人一手抓住,吓得一瞬间睁开了眼。
那手……是林生的手。
宋嫌想把手伸回来,结果被林生死死地抓着。
气氛一瞬间变的很诡异,宋嫌都尴尬得脸都青了,厚着脸皮说道:
“你醒了?刚刚我……刚刚我看到你眼布快掉了,就想帮你系上去……”
“唔……”林生捂着后脑勺,表情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头疼?我给你弹首曲子放松一下吧。”宋嫌想借此把手抽回来,结果林生依旧把他抓得紧紧的,说道:
“不用。”
虽然林生说不用,但宋嫌还是执意要弹,右手被林生抓着,就只能用一只左手开始弹琴。林生不知道宋嫌又要弹什么奇怪的曲子,执意不让,伸手打掉宋嫌,宋嫌把琴护在身后,林生又攻击宋嫌身后,两人就这样扭打在一起。
宋嫌一边应付着林生的攻击,一边仍在孤手抚琴,琴声筝筝,一声一声如无形攻击冲击着林生的耳朵。
最后林生终于把手松开,站了起来,走到离宋嫌一仗远的地方,说道:
“你对我这绫光布很好奇吗?”
“绫光布?是什么东西?”宋嫌仍坐在原地,开始转为双手抚琴。
“既然你都不知道,那为什么你的书童却知道?”林生质问道。
“他知道?我不知道他知道,你怎么知道他知道?你为什么觉得他知道的事我就必须得知道?这世间本来就有很多事是我不知道的。”
林生:“…………”
“昨天,我说要出去捡柴的时候,他让我别去,说绫光布被淋湿了对我眼睛不好。这绫光布是游仙师父在衣锦世家覃家山庄求来,让渠生师兄亲手交给我的,全天下除了我与他们二人外没有其任何人知道。”
林生说道,字字句句都是气与恨,还有一丝执念。
“你说,来公子到底是谁?”
“你说啊!”林生继续逼问。
宋嫌说不出来,于是变调,曲子仍是这首曲子,只是升了一调,林生听了变得更亢奋,问道:
“浮生又是谁?”林生像被激怒了一般,问道。
“是我故人之友。”宋嫌答道。
“你故人是谁?”
“浮生。”
林生听不懂,只觉得自己被戏弄了,突然朝天大喝一声:
“啊——”
宋嫌见形势不好,立马又变一调,已经升到最高调了,如果还不能把林生心底最深的痛苦释放出来,他这《问水诀》算是白弹了。
探寻人心,如同问水,人性亦如水性。
宋嫌在对着大江大河弹奏数年后,终于明白这个道理,自创了一首《问水诀》,他还没有在别人身上真正试验过,因为常人的心,他都看得懂,唯有这个林生,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表露,什么都往心里藏。
他看不透。
林生看起来万分痛苦,但仍用仅剩的一点理智在控制自己。
宋嫌猛的一拨琴弦,问道:
“林生,你到底在克制什么?”
林生不语,咬紧牙关,极力控制自己不说一句话。
宋嫌没有想到林生居然脱离了他的控制,用意志对抗着他,到底还是他的《问水诀》还不够成熟。
宋嫌问不出来,只好作罢,即刻收曲。
曲尽,林生也撑不住了,一口血喷了出来。
宋嫌见此,生气不已,冲林生吼道:
“你宁愿损耗内力也不愿释放自己的心性吗?你再这样下去你会被憋死的!你有什么生气的,难受的,你说啊?你有什么想不通的,想知道的,想问的,你说啊,你统统都说啊!”
林生拂袖擦掉嘴角的血,面无表情地看着宋嫌说道:
“贫道与公子不过萍水相逢,公子何必对贫道如此上心。”
听到这宋嫌更生气了,刚才林生动怒的时候明明不自觉地用了‘我’,现在清醒后,又开始自称‘贫道’。
不过变了一个称呼,便把两人的距离拉得好远。
“你真的觉得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吗?”
林生点头,说道:
“师父说我是天生命孤之人,与谁都不会有太深的缘分。”
“师父说师兄说,你心里除了师父师兄,就没其他人了吗?”
林生看着宋嫌额上隐隐发光的殷红人头骨印记,说道:
“有。”
宋嫌没有想到林生居然说有,他顿时对那人起了兴趣,问道:
“是谁?”
“不记得了,就是有那么一个人。”林生坦然地说道,什么都说出来了,反倒心里觉得轻松了许多。
宋嫌明显也察觉到了,问道:
“这就是你极力想克制不让我发现的事情吗?”
林生点头。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肯说了?”
“公子琴艺精湛,弹的曲子能蛊惑人心,贫道被公子蛊惑了两次,但是最后一次,贫道克制住了。不说,是不想败给公子;说,是想告诉公子,人心,不假外物亦可得到。”
说完,林生提剑,拖着受伤的身体,一步一拐地离开,没有在意身上的血流了下来,蔓延到宋嫌脚底。
宋嫌看着林生,想起之前也有一个人,坦然,自若,如徐徐清风,内敛风华而不自知。
那个人,跟他说:
“好好活着,你笑了就是我笑了,你哭了就是我哭了,你死了……就是我再死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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