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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叁)、
那两个字清冷入骨,却意外地摄人心魄。
她对很多将军说过这句话,他想。而现在,她是对他说的。
这么一想,他全身的血液忽然沸腾起来,奔腾过他的四肢百骸。
他拍了拍身下有些焦躁的骏马,冲对面的人微微颔首。
“犀醒国大将建巫仲申,迎战。”
话音刚落,伴随一声马啸,她瞬间就来到了他的面前,手腕翻转,长枪前送,其身形之快,有如鬼魅。
他迅速抬起刀戟格开这一道凌攻,左手一抖,顺势运开长戟,沿着她的小臂一路横上,短短一个来回,已然逼近她下颔。
她眸光一闪,下腰后仰,那长枪险险拂过她的面额。
他暗暗叫声好,全身的血液更是沸腾。
如此胶着了几个回合,转机出现。
她还是太心急了,连连几次急攻,几乎不作防御。
或许,她也足够自信——她的敏捷足以躲过任何突袭。
除非,有人快得过她。
然而,很不巧地,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付洇染如果打听过,就应该知道,在犀醒国,他有一个名号为“弑隐”。
因而,当那段掩在甲片下,麦色的修长脖颈出在眼前时,建巫仲申不假思索地就劈了下去。
但那把闪着寒光的刀戟,最后硬生生停在付洇染的命门前,仅仅只勾走一条长缨。
却也足以令付洇染骇然,使她警醒。
建巫仲申知道不应该放走自己的对敌,看着她扬长而去,还鬼使神差地喊了句小娘子。天知道他做完这一切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下一次,下一次……
然而这下一次,却是三个月之后的事了。
三个月,不长,但也能改变一些东西。
他借口去刺探军情,溜到了对营。在那里,他看见她面容温和地抚恤下士,看见她不假辞色地规训士兵。她勤勤恳恳,态度严谨,对自己更是不放松丝毫要求。
他可能真的魔怔了,一天到晚只会偷偷跟在她身后转。
最可怕的是,他还乐此不疲。
跟了三个月,他大概也明白了一些她的想法。这个女子,看起来很刚烈,实际上骨子里头都渗着通透的悲悯。
他见过太多战场上的人,其中也有她这般的英勇人物,或许他们的初衷是一致的,可无所不在的腥气慢慢迷失了他们的心智。
可以轻易掌握别人性命,枪剑之下,尽是亡魂。
最后的结果,是为战而战。
她不一样。
那天,她亲自领着的两支队伍展开演习,从晨曦厮斗到黄昏,一时间误伤无数。
演习完毕,她跟着一队医师,在场上跑来跑去帮忙。
他还记得,她蹲下来给一个伤员包扎伤口时,嘴里一直低低念叨着一句话:“不怪你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乖啊……”
当时他就躺在不远处装作一名伤员,将那句话听得一清二楚,差点鼻一酸。
他不知道图国为何要不断扩大疆域,他只知道,他们犀醒国再不做抵抗,即将送入虎口。
犀醒国原是西部联合的部落而成,那些人大都性子温顺,从未曾挑起战端。如果可以的话,他情愿他身后的那些十六七岁的孩子,目光纯粹,不染血污,一生平安。
他万万没有想到,付洇染跟他的想法是一样的。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找她谈谈?
当晚深夜,所有帐篷都已熄了油灯,在漆黑里静默地伏着,唯独中间的主帐,迟迟不肯歇息。
巡逻的卫士整齐划一地在帐间行进,他盯了一会,为了避免麻烦,索性纵起轻功,从帐顶上一路掠去。
终于到达主帐,他看四下无人,一跃而下,顺带劈晕了帐前的两名守卫。
他深吸口气,推开帐门——
六只飞镖!
不假思索地,他一一接了下来。
“你果然留手了。”
帐内,付洇染站在中间,一手持枪,紧盯着他。在她身后,案几上还散乱着来不及收整的地形图。
显然是匆匆离座。
她也是警觉,想必方才落到帐顶之时,她就已有所触动。
建巫仲申看着与自己正肃然对峙的付洇染,露出了一个苦笑。却还未等他解释,付洇染又开了口。
“你想干什么,独身闯营?要知道,外面都是我的人马。”
如果说刚开始他还焦急着解释什么,现在,建巫仲申是完全不担心了。
只因为,他又一次望进那对眸里。
其实,聪颖如她,早就知晓了一切不是吗。
“你前三个月都在我身边晃悠,真当我不敢抓你?”
付洇染顿了顿,旋即冷笑一声。“你在拿自己做赌注。你可知,我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无声无息地了结你——别反驳,这毕竟是我的地盘。然后,洛国的马蹄就会踏平你所深爱着的国土。”
“你不会。”建巫仲申飞快地补充一句,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弯月牙。但看到付洇染慢慢黑下来的脸色,他忙又加上,“就好像我也有机会随时刺杀你一样。”
所以,她不会。
付洇染古怪地盯了他半晌。
他笑眯眯地回视。
明明是两个陌生人,最多是心怀不轨地“相处”了三个月,但却有着奇异的默契。
比如说,一起放下了武器?
付洇染叹了口气,一撩衣摆,盘腿坐了下来。
“若不是我知道你留手,若不是我后来打听过你,若不是你手脚还算安分,我……”
“知道啦知道啦。”建巫仲申掏掏耳朵,那模样简直令人气到磨牙。
好歹也是个将军,就这副德行?
虽然是这样想,付洇染脸上的神色却柔和了下来。
已经很久没有人和她这样说过话了。
她或许是有朋友的,但那是很久远的事了。
建巫仲申挠挠头,“嘿,那我就直说了哈。……我问你,为什么你们要一直扩张疆域?”
一抹黯然从付洇染脸上闪过。她支起下巴,目光微微放空。
“嗯……从头讲吧。我来这个地方,也快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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