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志

作者: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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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局


      夜未央环首打量这包厢,确切的说该是没有隔断的两间屋子,宽敞而通透。外间摆了一张大理石书案,其上笔墨纸砚齐全,周围的摆设也是面面俱到,有那落地插花的汝窑青瓷,有名家题词的山水画卷,甚至还置了放有古玩的紫檀架,竟然一点不比家里那些正经的卧房逊色。

      透过金钩挽起的纱衾可见内间正中那紫檀木圆桌,上好青花瓷器盛着几样花式精致的糕点小吃。屋角小矮几上的鎏金珐琅熏香炉隐约可见,其中正袅袅飘出缕缕烟雾,缭绕了满室的甜香。

      夜夜心回头看见夜未央进来,便向她招招手:“去了哪里?那么晚才来。”

      夜未央先朝楚括行礼,然后小步走到夜夜心面前,细声细气将沿途所见所闻一一描绘,措辞有规有矩,严谨不失生动。楚括没想到夜未央在夜夜心面前也是这般拘谨,对这姐妹二人的相处方式感到有趣,便兴意盎然的盯着她们看。

      夜夜心感觉到楚括炽烈的目光,本不想理他,但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因为这个男人而失却平常心,便抬眼对上他问道:“人都到齐了吗?可不可以摆饭?”

      楚括点点头,示意谭岂出去安排,夜未央忙不迭说:“我同他一起好不好?”见夜夜心没有反对,便三两步跑到谭岂身旁拉着他的手,两人又双双走出包厢。

      夜夜心见这两人如此亲近,有些诧异的开口道:“他们什么时候那么要好了?”

      楚括低笑出声:“这丫头自来熟的很,我却没想到她在你面前不敢造次。”

      夜夜心好似明白楚括在笑什么,只淡淡说道:“小孩子还是有点敬畏心的好,若是对谁都能无法无天,哪个都没本事管住她对她并不是好事。”随即又斜睨了楚括一眼说:“你可是笑我年纪轻轻却老气横秋,我们不像姐妹却像母女?”

      楚括没有答话,脸上笑意却更深,这副面孔幸亏没让谭岂看见,否则一定会大吃一惊,曾几何时见过楚括这般开怀,莫不是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的。

      夜夜心不自在的别开头,对于楚括她毫无办法,天京不比凤鸣,虎落平阳还要被犬欺呢,何况夜阀本身的实力便逊于大权在握的楚阀,待忍过这些时日,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楚括摇摇头:“我不是在嘲笑你。”顿一顿又说:“只是想着却不知道哪个有本事叫你敬畏,管的住你。”

      我又没有无法无天,夜夜心心中有气,这些话却不能说上台面,毕竟自己确实双重标准,难道还能理直气壮的同人辩论不成?便闷着不做声。

      楚括见她半垂脑袋,淡粉色的唇瓣不自觉的微微嘟起,偏偏她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番作态看在别人眼中是多么的可爱,孩子气十足。楚括只觉得心头好像化开的春水,清新柔软,动人悠扬。只有十五岁啊,楚括暗叹,再过两年真不知该出落的怎样牵动人心。

      接着一反常态的,他竟然语气温和的与夜夜心话起家长来:“我先前来邀你的时候,本是做好吃闭门羹的准备,或者也要费番唇舌,没想到你却大方,换了衣裳就走。”

      夜夜心没想到楚括也会说婆妈的事儿,之前来的路上两人坐同辆马车都未对上半句话,这会儿却兴致勃勃摆出一副想要聊天的架势。

      既来之则安之,夜夜心是来吃饭的,又不是来闹情绪的,便接下他的话题道:“父亲已经捎过话来让我与你多亲近,不过是些吃喝玩的事情,我又不吃亏,何必违了他的意思。”

      “你到是从善如流,”楚括嘴角又忍不住弯起,冷峻的面容因此而柔和下来,“昨天又不见那么懂事,无缘无故害我受伤。”

      夜夜心看了一眼楚括绑着绷带的右手,面色终于好看一些:“你占我便宜又利用我造谣生事,才一只手真是我大度了。”

      楚括抬抬受伤的右手,顺着她的话说:“也是,算起来还是我得利的多。你可要我补偿你?”

      见他爽快认下,夜夜心反而有些意外:“那种荒唐的谣言果然是你宣扬的。”

      楚括脸露坏笑:“你说的是哪段谣言?”随即又做出恍然的表情:“如今差不多全天下都知道我禽兽不如玷污了你,这种折损名誉的传话对我有什么好处?”他也不明白,怎么对着夜夜心就会全然变个人般,平日里做不出的事,说不出的话单单对着她就会做出,说出。

      第一次有人敢在她面前摆这张登徒子嘴脸,夜夜心楞了半晌才讷讷开口:“不论哪段谣言都可笑的很,经不起敲打,将来只要我不嫁给你,其说必然不攻自破,最后受世人笑话的那个还不是你。”

      “那你嫁给我不就好了。”楚括仍然毫不在意的摸样,兴致十足。

      “你想也不要想。”

      “你父亲可是非常喜欢我。”

      “那就让他嫁给你吧。婚姻这件事情我不点头,谁也不能强迫。”

      楚括终于抑制不住,放声大笑,正要再说话,却看见门口处正怔怔的站着几个人物,尤其是当前的谭岂,那张脸就好像见了鬼似的惊疑不定,楚括没有理他,径直将目光移向其身后那人。

      韩玉溪没有想到一向冷然的楚括居然也会有表情生动的一面,不过他也算见过世面的人,错愕片刻后便回复了常态,忙不慌不忙、神情自若的向楚括行礼问安,接着一双桃花眼不动声色的打量坐在窗户边的夜夜心。昨日早晨只是远远的见过一面,此刻近观,才发觉此女不仅风华绝代,就是容貌也十分清丽出尘,尤其那通身仿佛高人一等的气派,恐怕全天下也难有女子可以与之比肩。

      楚括此时已经神态如常,淡淡的将韩玉溪介绍给夜夜心,又状似不经意的提起:“玉溪可是这宝华阁的老板,需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夜心你只管说,他绝对不会怠慢。”

      韩玉溪脸色微变,自己在宝华阁确实有几成股份,但此事极为隐秘,鲜有人知。看来楚二公子果然能量不小,哪里都有他伸出来的手。面上只能强笑道:“在下只是小股东,不过到底能说上几句话,郡主如果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韩某一定尽力而为。”

      夜夜心则是神情莫测的看了楚括又看韩玉溪,半晌才缓缓开口,清冷的声音给人虚幻飘渺的感觉:“客随主便,我只管听从二公子的安排,韩公子不用特特为我操心。”一番话说的十分客气,无形中拉开了同楚括之间的距离。

      韩玉溪是个人精,怎么会觉察不出其中的异样,便不敢接这茬,只是略带迟疑的看楚括怎样发话。

      楚括毫不在意的点点头:“夜心这样说便那么办吧,如果有需要再麻烦玉溪不迟。”

      韩玉溪忙说不敢,待要告辞离开,却又被楚括喊住:“玉溪慢走一步。”只见他不忙着同韩玉溪交待,反而转头对夜夜心说道:“韩家乃是簪缨之族,行事多风雅,每逢十一月茶花盛开的时节,韩府都会广邀士族子弟赏花品酒,乃天京顶顶著名的聚会。其盛况我平日里素有听闻,却一直碍于俗务未尝有幸一观,不知道夜心可有兴致,今次你我一同去凑凑这个热闹。”

      韩玉溪深感意外,没想到楚括专门喊住自己却是为了赏茶会,须知韩家历年都往魏家寄请帖,长公子楚揽与三公子楚振只要得空必定会去捧场,只有这位楚二公子一次都没到过,久而久之,韩家也不再抱期望,仅仅送贴给他权作走场。今次突然听闻楚括要携夜姬同往,到叫韩玉溪猜不透其中的道理。

      不过他是个伶俐人,没等得夜姬说话,已经面孔上堆出了十分的惊喜状,尔雅的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二公子与郡主若能光临茶会,真是为我家增添光彩。”

      夜夜心本不耐这种士族之间附庸风雅的交际,但听闻能欣赏到品种各异,满园烂熳的茶花,不禁有些心动:“吾母生前最爱山茶花,因此家中素有栽培,只是凤鸣地理有碍,不能养育娇贵的品种,短了母亲的雅致,此亦吾父生平一憾也。能前往贵府学习一二,夜心当然心向往之。”

      见到夜夜心应允的这样干脆,韩玉溪心中却是既喜且忧。原来韩家经年来同长公子楚揽来往甚密,这不仅是为了全力靠拢集王位与军权于一身的高贵门阀楚家,更是将以后家族荣辱的砝码压在了楚家长子楚揽的身上。这一策略曾经看来英明无比,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才两三月的功夫,天下情势已然大变,竟然给了楚家这个长年低调的老二翻身的机会。现今魏王楚元辅虽然没有明确说明,但从近来对三位儿子的态度看,他很有可能会将世子之位指给二子楚括,如此一来楚揽势必不会甘心,届时他们兄弟阋墙,恐怕韩家也不能脱开干系,只剩下成王败寇的局面。

      今日楚括一反常态摆出同韩家亲近的姿态,韩玉溪有意接下对方递来的玉帛,心中却又不无顾虑。须知政治阵营最忌墙头草,哪里有处处逢源这样的便宜事,现下只能见机行事,再定后招。

      他不敢犹豫,忙接着夜夜心的话说:“山茶又叫玉茗,正是家祖母的名讳,长辈们为博她老人家一笑,常年自南方各处寻觅来形形色色的品种,又因缘巧合请了一位培育此花的高手,这才有韩府满园茶花的景象。这赏茶会纯粹是我们小辈借她老人家的面子请了人来热闹的,一来让老人高兴,二来也不枉这茶花的美景。没想到郡主与此花也有一番渊源,那是再理想不过了,好花还得识货的人来赏,不比我们只能凑个趣儿。”

      “听起来很有意思,姐姐也要带我去。”夜未央最爱热闹,连忙寻机插话,又想起立在旁边的谭岂,问他:“你呢?”

      不待谭岂回答,楚括微微一笑,说道:“你既然去了,谭岂自然要陪你一道的。”谭岂听他话的意思竟是要将夜未央这个小家伙扔给自己照料,不禁腹诽,我又不是保姆,到要接下这看孩子的活。嘴上却不敢拒绝:“正是。”

      夜未央很高兴,三两步跑到夜夜心身边,歪着头问韩玉溪:“赏茶会是什么时间?可有讲究?”

      韩玉溪对付这样的小孩子绰绰有余,恢复了翩翩风度说:“正是初五,其他的越随意越好,闲庭小聚,图个轻松愉快。”

      其实他说的倒也不错,这赏茶会本意是贴近自然,在富贵之外求个悠闲逸趣的雅兴。只是真正办起来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当下的风气虽然开明,不设男女间的大防,但到底也不常见这样少年男女玩在一起的盛会,因此与会者反而卯了心思盛装打扮,只为在士族圈中留个美名。

      夜夜心哪里有这种与人比贵的心思,楚括更加想不到去提点,恐怕他便是想到了也会觉得没有必要。因此赏茶会那日夜夜心只穿了一件素白的棉袍,青丝以一枚镂花古玉挽出简单的发髻,清淡至极的装束反而在一干彩绣辉煌,环佩叮当的丽人中脱颖而出,以至于后来许多的京城贵女争相效仿,到惹出了一阵着素服的风气,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韩玉溪离开后,楚括和夜夜心四人围着檀木圆桌用了饭菜。夜未央一心惦记着大厅表演的歌舞,夜夜心却想着回去,因此楚括便让谭岂带着夜未央去前厅玩耍,自己则陪同夜夜心先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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