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逐幽梦

　　除夕全程都很开心，她可以带小姐去看看她住的地方，带她去看看老婆婆，一路都蹦蹦跳跳地在前面引路，就连惯常面无表情的春花也都微微弯了嘴角，自从进了柳府为奴，已再难得有如此闲适自由的时刻。一行三人慢慢地绕过荷塘，走过一条窄窄的木桥，一片错落的土房就映入眼帘。除夕指着稍远的一处，兴奋地说：“小姐，您看您看！那就是我家！”柳轻云也被感染了情绪，笑着道：“知道了，咱们现在就去你家看看。”
　　一路上，不停地有村民停下观望她们，柳轻云也不介意，只是心中暗暗纳闷除夕虽说在这里长大，感觉却不是很熟稔，一路上都没有人和她打招呼。走过一段小小的下坡路，就见前头一颗高大的榕树，此时树底围着一群人，似乎在争执，传来一片嘈杂声。柳轻云蹙眉，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不过没等她做出决定，除夕就跑上前了，春花难得也想凑热闹，但小姐身边不可以没有人，于是她只上前了一步，微微地挡在了柳轻云前面。
　　跑去看热闹的除夕却突然惊呼：“啊！大傻子！你们干嘛打他？”这下子，不凑热闹也不行了，柳轻云心想，抬腿就往人群中走去。春花为她微微分开人群，只见树下几个人正围在一起踢打躺着的一个男子，除夕正拼命地去拉其中一个施暴者，嘴里还哭喊道：“你们干什么？快住手！大傻子，你没事吧？”看来是认识的人，只是奇怪怎么围观的人这么多却没有人上前阻拦，柳轻云喊了一声：“除夕，回来！”
　　听见柳轻云的声音，除夕立马找到了主心骨，转头拉住柳轻云的衣袖，哭道：“小姐，您快帮帮大傻子，他们又在欺负人了！”短短一句话不难听出，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而旁观的人一脸漠然，恐怕不是表面上的村民斗殴而已。“别哭了，去把你们的里正找来，这种事是他管的。”对柳轻云，除夕是盲目的相信，她马上就跑开了，春花一脸不赞同，凑近说了句：“小姐，咱们还是别管闲事了吧？”柳轻云摆摆手：“恐怕是除夕的朋友或亲人，总不好视而不见，只是请里正过来调解一下，其他不会插手的。”
　　春花低头不再说话，心里却在想，大小姐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都如此地好，自己若是小姐的人，大概也会被护着，心里微微有些苦涩。
　　一听说有人要找里正，场中的几个人都住了手，齐齐向柳轻云望来，春花赶紧又上前几步，大声喊道：“我们是京中柳侍郎府上来的，今日路过贵地游玩，若有叨扰，请各位谅解。”一听是官家人，刚刚还目露凶光的几个汉子马上敛了气势，但又不甘道：“小姐不知，这位是我家的下人，我家待他甚好，他竟然吃里扒外，偷了家中的财务，我们只是略微教训一下，并不是什么大事。”
　　柳轻云摆手：“无妨，我只是路过，管不着这事。不过，你们下手这么重，怕要出人命，得饶人处且饶人罢。”几个汉子面面相觑，还要再说，除夕就领着一个白胡子老人来了，她向柳轻云喊道：“小姐小姐，里正爷爷来了。”柳轻云看着除夕把人家拉得一个踉跄，心下好笑，脸上却一本正经地向那人行了礼，春花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还加了句：“我们小姐心善，已经收留了除夕，也就是这位丫头，今天带她回来拜别亡母，稍后就回京城。看那位小伙子似乎和除夕有些渊源，此番遭此责罚，不知能否饶他一次？”
　　此村因靠近济慈寺，一年到头也接待不少的达官显贵，因此那里正见着柳轻云并没有卑躬屈膝，只是官家子弟确实不好得罪，他看了眼场中的情景，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是他就算是里正，别人的家事也不好管，于是便说了声：“罢了，你们就住手吧，别真的闹出人命惊扰了贵人。”那几名汉子见里正都开口了，那傻丫头新认的主子又似乎要插手，确实不好做得太过分，于是便齐齐道：“既然里正开口了，那今天就饶了他罢。”说完就拱手离开，围观的人群看没热闹瞧了，不多时也渐渐散去。
　　除夕小丫头早就扑上那地上躺着的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身上了：“大傻子，大傻子，你快醒醒，小姐来看你了！”柳轻云一脸黑线，这是什么名字，还有她什么时候要来看他了？柳轻云叹了一口气，止住除夕的鬼哭狼嚎，吩咐她赶紧找人把这个大傻子抬回去，再请个大夫过来。除夕风风火火又跑开了。
　　最后在两位村民的帮助下，大傻子被送到了除夕家里。因为有段时间没人住，屋子蒙了好一层灰，春花赶紧拿出手帕把桌椅都擦了一遍才请柳轻云坐下。谢过帮忙的村民后，除夕带着村里的赤脚大夫进来了。柳轻云趁那大夫诊治的空隙，拿了点碎银给春花，吩咐她去邻近找点吃的用的，春花心领神会出了门。
　　那大夫本就是村里人，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除夕他是认识的，对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也有几分怜惜，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也是可怜人，听说那位小姐是个善心的，但愿这两个孩子以后能过上些好日子。大夫开了药也不逗留，带着除夕就回家煎药。前脚刚走，春花提着个篮子就进来了。她向邻近的两户人家买了一些鸡蛋、面粉和猪肉，可以摊鸡蛋肉饼吃。她放下篮子，用脸盆装了一些水，又从房间里扯了一块布，边打扫屋子边向柳轻云汇报打听来的情况。
　　这个村子叫荷叶村，是依附济慈寺而建的，原本只有几十口人，济慈寺香火旺盛后，渐渐地成了规模，如今也有上千人口了。那个大傻子确实是个傻的，本家是村里最早落户的何家。何家人口多，在村里是横行惯了的。那个当家的何家老爷已年过六十，十几年前强娶了村里一个寡妇，这寡妇没多久就生下了个儿子，但因为没有足月，这何家人认为是寡妇不守妇道与人私通，竟然将人沉了塘，那个儿子磕磕碰碰居然活了下来，只是因为不足月又没调理好，自小就是个傻子，也因为如此，何家人虽然一直虐待他，但也没要了他的命。
　　春花一阵唏嘘，寡妇本就无辜，还落得如此下场，这天子脚下可还有王法可言。柳轻云摇摇头，这也太不寻常了，一个小小的地主还有这种能耐可以强抢民妇，恐怕是背后有人吧。不多时，除夕就回来了，药已经煎好，除夕见过礼后便进屋给那傻子喂药了。因为出了这件事，游玩的计划只能搁浅，喂完药后除夕就不安地望着柳轻云，她一时忘了自己是有主子的人，这次是她善做主张了。柳轻云也是有点恼，如果除夕一直这么自作主张兼冲动，带回柳府指不定会给自己惹来什么麻烦，柳轻云沉着离脸敲打了她几句，眼看除夕快要哭出来才转了话题，说起屋里那个傻子来：“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啊？”
　　除夕一听小姐不再教训她了，赶紧回答：“他就叫傻子，小时候是小傻子，长大后大家叫他大傻子。”
　　柳轻云再次为这古人起名的随意性无语：“哪有人的名字叫傻子的。”除夕解释道：“因为他家里人不要他了，没人给他起名字，娘亲在的时候，他常常来我家帮忙。大傻子虽然傻，但性子很好，我娘常说傻人有傻福，大傻子以后就是个有福的。小姐，我们走的时候可以把傻子也带上吗？”除夕眨巴着眼睛，一脸恳求地望着柳轻云。
　　不等柳轻云开口，春花就出言呵责：“休得胡说！你以为小姐是开善堂的吗？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府里带！”除夕一听这话脸就耷拉了下来，一副委屈的模样，不过她也知道，柳轻云带她回去容易，带个傻子就不妥当了。柳轻云看她情绪低落，便安慰到：“我们走的时候可以找个稳妥的人，给点银子，让他帮忙照看一下傻子，这样你就放心了？”
　　“小姐，您人真好！”除夕由忧转喜，真心觉得她家小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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