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东流

　　他如夜的眼默默看过她的笑靥，眸中闪现刹那的讶然，只一秒便埋没在眼底继而冰冷如霜。
　　赵承双在他面前脱下外衫，撕成条状，重叠在一起，而后半蹲下身道：“你先忍忍，我要把你的血止住。”她双手持纱罗条，在他腹部最深的伤口前停下。
　　他左手动动，收了银剑。伤口在深衣之后，赵承双看不清但能感觉到有涓涓的热血不断冒出。
　　他突然握住她颤抖的双手向某处伸了伸，“在这里。”他喑哑道。
　　赵承双迟疑一刻后，双手用力按下，鲜血顿时溢出指缝。
　　“……再紧一些。”
　　赵承双咬紧牙关，手上力量骤然加重，头顶上属于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细细地为他系上，起身，他目光如炬。
　　“你害怕血。”
　　“我害怕有人受伤。”
　　她不去看双手的模样，无言搀扶起他步履蹒跚地走出小巷。
　　巷口，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那里。
　　赵承双呼出一口气，放松道：“是谁。”
　　车帘撩开，方钰的脸出现在帘后。
　　“上车吧，动作要快。”
　　车程颠簸，车厢内血腥味刺鼻。方钰点了香，缓解的能力微乎其微。
　　赵承双压住他的伤口，血在她的指上粘腻，转温为冷。她眼盯着透红的手掌，鲜艳嵌入她的瞳眸。这时候的长兴侯几近昏迷，赵承双碎碎念叨着，“不要睡不要睡……”眉间的焦急被长兴侯看入心里。
　　“贺莲……”
　　“什么，你说什么？”赵承双语无伦次地俯下身，耳畔停在他的唇前。
　　他重复道：“我叫贺莲。”
　　赵承双睁睁眼，微蹙眉心，“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自报家门？看来你的意识也不算迷糊。”
　　贺莲沉默，眼中思绪复杂，错综相连。
　　“不要睡，相府就要到了，不要睡……贺莲，贺莲！”
　　“嫂子！他不会，不会……”赵承双惊得失去了力气，怎么会？！他怎么——
　　方钰坐过去在他鼻下一探，“他还有气”，随后搭上他的脉搏，“只是失血过多，昏了过去而已。”
　　赵承双似是得了解脱，大口大口地吸气，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的往下掉。
　　方钰轻轻摇了摇头，她会慌很正常。但凡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谁的心里都不会好受。只是……她刚刚喊她什么？嫂子？如果方钰没记错，这是她第一次称呼她，不是直接说话也不是冷嘲热讽，而是真真切切的两个字，“嫂子”。
　　方钰用手一遍一遍的抚过她的背脊，柔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他不会有事的。”在她的安慰下，赵承双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马车停在了相府的后门，方钰率先下车，两个女人的力量实在有限，她打算找几个可信的家丁回来帮忙。
　　准备走时，赵承双出口叫住了她，面上是一如既往的骄傲，因为哭而发红的鼻尖成了唯一能证明她哭过的证据。
　　她平静道：“别跟人说我哭过。”
　　方钰回头看看她。
　　她以微不可闻的音量说道：“就当帮我一个忙。”
　　要让赵承双出声帮忙那可比登天还难。方钰知道她顾忌什么，道：“我什么也没看见，你放心好了。”
　　赵承双舔舔嘴唇向她点头致谢，她的手已经没了直觉，点头时后颈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总结来说一句话——今天糟透了。若不是为了救他，她完全可以避免这些。
　　她呆在车厢内，贺莲在她身后昏迷。他闭着眼，所以不知道赵承双在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昏迷时候的贺莲真就像一朵安静的莲花，无害，温和，长相斯文。然而等他睁开双眼，那一双饱含流星的灿眸，整个人的气场瞬间一百八十度转变。
　　“人在这里，你们务必要小心……”
　　方钰的声音逐渐清晰，赵承双做好了出去的准备。
　　“今日过后，此事闭口不谈，明白吗？”
　　“明白了。”
　　车帘再次被撩开，赵承双在几位家丁动手前下了马车。她的视线与方钰的在空中汇集，方钰对她轻轻一笑，这一笑给了她莫大的鼓励。
　　花园里酒香飘扬，春日未到春意深深，觥筹交错，一派祥和。
　　枫儿低头迈着疾步悄悄绕到赵承欢的身后，在他耳根下快速的说了些什么。
　　赵承欢压压眉心，神色担忧，“跟方钰说，我一会儿过去。”
　　长兴侯受伤，这可是个大问题。好在今日的戏曲合众人胃口，他们看得津津有味，一时顾不得其他。
　　他离了座，直奔赵承双寝室。
　　血腥味萦绕在寝室外三米，没进寝室他就预料，定是碰上了个大麻烦。赵承欢喊了人来在外面点香去味儿，自己拿着一套银针进了屋。
　　他边替贺莲把脉边问赵承双当时的状况，问来问去赵承双也不是很清楚他到底遭遇了什么。索性禀退了所有人只留方钰在身侧。
　　烛光在白天不是那么的耀眼，如丝的银针在火舌上翻滚。他取了贺莲的一根青丝，穿在烧好的银针上，接着他着手缝合，来来回回，汗湿衣衫。期间静默，方钰拿着毛巾替他擦拭额角，细微的呼吸声成了整间寝室独一的动静。
　　十几厘米长的口子，方钰想，来者就是希望他死。
　　赵承欢缝合好伤口，打开门窗问方钰，“你是不是看出点什么。”
　　方钰想了想谨慎道：“攻击他的人剑法独特，在中陵，这样的人不多。我想袭击他的人应该不是朝廷中人，可能是受人之托，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赵承欢望向窗外，叹息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会想取他性命。”
　　“圣上？”
　　“我觉得不会。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圣上派遣的，他也不会承认的。”
　　赵承欢收回视线，“此事需要严查，这关系到我们下一步的动向。”
　　“那长兴侯他……”
　　“暂时留在这里养伤，你看如何？”
　　“我觉得并无不妥。”
　　“还有承双，”他说，“这几日就别让她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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