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离者

　　李棠安喜欢赖床，如果没有什么工作要干的话，他可以睡到一两点钟再爬起来——没有比他更懒惰的艺人了。
　　顾琅不是一位很好的监管者，他对李棠安这些恶习的纵容简直有目共睹。
　　“再睡一会吧。”
　　李棠安缩在顾琅的怀里打了个哈欠：“……不睡了，肚子好饿。”
　　“我刚刚叫了餐，待会就能送来了。”顾琅捏捏他的后颈，怀中人露出猫咪一样懒倦的表情。
　　“要喝伏特加。”
　　“……”
　　“想尝尝嘛。”
　　“好。”
　　在顾琅怀里蹭够了，李棠安终于爬起来穿衣服洗漱。
　　昨晚他们相拥而眠，什么事都没做，但顾琅内心却无比满足。
　　李棠安又是泡澡又是香氛的折腾了很长时间，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午餐就已经到了，顾琅正一样样往餐桌上摆。他扫了一眼，果然有伏特加。
　　“这是我托熟识的朋友特地送来的，也许味道更纯正些。”顾琅见李棠安盯着酒瓶子，遂解释道。
　　李棠安兴致勃勃想要打开瓶盖尝一尝。
　　顾琅制止道：“先吃饭，这酒太烈，胃受不了。”
　　“好吧。”李棠安撇嘴。
　　他酒量很差，所以对酒敬而远之。李成昀和李棠瑛都不太喜欢这种谷物酿的酒，大概是觉得太粗鲁，不够优雅，连带着他也没有机会尝尝味道究竟如何。
　　顾琅给他倒了浅浅一层，刚好没过小冰块。
　　“少喝点，会喝醉的。”
　　李棠安对着光晃了晃，清澈透明的酒液像是一杯白开水。
　　他小小呷一口，伏特加的热烈立刻从口腔扩散开，呛得他的眼睛迅速蓄满泪水。
　　“呼……”
　　他有些食髓知味地喝了一大口，从喉咙一路烧灼到心里，四肢百骸都有些软绵绵。
　　李棠安脸色未变，但顾琅看到他的耳朵尖很诚实地变得粉红，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睛像小动物一样水汪汪的放着光。
　　“……酒量真差啊。”传说中的一杯倒就在自己面前，顾琅忍不住伸手搓搓他的耳垂，心脏也跟着软绵绵起来。
　　李棠安接着把剩下的一口喝完，叹息道：“可、可真呛人啊……”说话都开始磕巴了。
　　“还、还要喝。”李棠安呆呆地把杯子举到顾琅眼前。
　　顾琅可不敢给他喝了，怕他酒精中毒，但李棠安不依不饶地缠着他，完全没有往日端着的架子。
　　“要喝，要喝嘛……”李棠安跟个孩子一样腻在男人的怀里撒娇，也不自己动手倒酒，偏要缠着顾琅。
　　顾琅感觉自己膨胀了，含了一口烈酒，掐着李棠安的下巴对嘴哺进去。
　　“唔……”李棠安乖顺地张嘴承接，来不及咽下的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来，末了舌头还被顾琅吮丨吸到发麻。
　　李棠安也不闹了，顾琅把人抱进怀里，坐到飘窗上晒太阳吹风，李棠安就这么靠着顾琅的胸膛眯着眼睛发呆，然后悄悄睡着了。
　　顾琅顺着李棠安精致的脸望进领口，性感的锁骨和殷红的茱萸令他非常想犯罪。
　　“糖……我的糖……”顾琅真是把自己这小半生所有的心疼都花在了李棠安身上，居然妄图在实施犯罪前得到李棠安亲口允诺。

　　伏特加实在太烈了，李棠安睡一觉醒来都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再加上午后的太阳，懒洋洋地连手都抬不起来。
　　口干舌燥，感觉自己像是搁浅的鱼。
　　“你在干嘛？”李棠安端起顾琅早就准备好放在床头柜上的白开水，看着那人捧着一本册子认真研究着。
　　“喔，剧本啊。”顾琅给他展示了一下封面。
　　“看那个做什么。”李棠安像只蚕宝宝一样卷着被子在床上滚一圈。“我难道不好看？”因为手脚不能动，他好不容易蹭到距离顾琅更近一点的床边，歪着脖子问。
　　哪知顾琅头也没抬就叠声说“好看、好看”，白瞎他费劲巴拉凹的造型。李棠安生气地扭动，想要挣开裹紧的被子。
　　“哎哟！”
　　顾琅一抬头，才看着李棠安连人带被子一起滚下床——被子散开了，人也摔疼了。他赶忙把人抱起来放回床上，又怕床太硬，索性面对面抱着坐在床边，殊不知他浑身的肌肉比地板也软不上几分。
　　经手之间竟觉得李棠安在他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觉又变轻了点。
　　李棠安埋怨地瞅他，眼波流转间像是在控诉“你为什么不接好我”，嘴也向下撇着，连眉稍都是委屈。
　　顾琅顾不上深思，他最怕李棠安跟他撒娇，一撒娇他就心软，就容易犯错误。
　　他的这块糖，怕不是一颗“撒娇糖”吧？
　　“嗯？哪儿摔疼了？给揉揉。”顾琅想笑，忍不住撇过头，原本过于锋利的线条变得柔和起来，更为他英俊的样貌增色几分。
　　“屁股。”李棠安也不委屈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艳色浮上眼尾。
　　“给揉揉。”
　　顾琅喉咙发紧，却板着脸轻拍一巴掌李棠安的屁股：“大白天不许□□。”
　　“那我晚上浪。”
　　“晚上也不许浪。”
　　“那我什么时候能浪？”
　　“……什么时候都不许浪！”
　　顾琅感觉自己一口气吊在嗓子眼，马上就能厥过去。
　　他记起那个晚上李棠安身上的青青紫紫，想象着李棠安与他人放纵模样，心里说不上是什么自滋味。他冷笑一声，掐着李棠安的下巴往上抬了抬：“你试试看。”
　　李棠安避也不避，直勾勾对着那双绿宝石似的眼睛，明明做错事的是他，却永远都比原告更理直气壮。
　　不知道这种三不五时的抽风有没有得治。
　　他没有安抚情绪的经验，只好采取了最笨拙也是最聪明的办法。
　　嘴唇相贴的时候才觉出李棠安的唇微微颤抖。
　　他在害怕。顾琅解读出其中的讯息。
　　他怕什么？
　　“宝贝，我的糖……”顾琅只能尽量地把自己的疼爱从相贴的地方传达过去，他并不急于探求李棠安的秘密。
　　反正，他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非常温柔的一个吻，缠绵的情愫辗转于舌尖唇齿。跟顾琅平素的硬汉形象有一个雅鲁藏布大峡谷那么巨大的差别。
　　李棠安红肿着水色盈盈的嘴唇追着索吻，这次，顾琅没有让他得逞所愿。
　　男人记不清自己有没有跟李棠安说这种类似的话，但哪怕还要再说一遍、一百遍、一千遍，只要李棠安想听，他都会说：“糖，我就在这里，你不必转头找我，因为我一直在你的视线里，你也一样。”
　　“所以你可以放心地摔倒。”
　　男人浅笑：“反正最终都会摔进我怀里。”
　　李棠安微微张着嘴，脸上风云变幻，顷刻之前像是变了个人，直到温凉的水珠砸在手背上，才仿佛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攥着男人衣领的手，捂住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的脸。
　　耳朵尖再次出卖了主人。
　　顾琅用鼻尖蹭蹭他的鬓角：“宝贝，怎么吓哭了？别怕，逗你的，不会让你摔跤的。”
　　“你说的。”浓浓的鼻音。
　　“嗯。”

　　晚上两人沿着涅瓦河散步。
　　“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找到我？”李棠安想到当年收到的那只猫，也许当时他们只差一步就能提前很多年遇见了。他想了想：“于千万人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正巧赶上了。”
　　顾琅没有看过张爱玲，但听懂了这句话，他想反驳：不是正巧赶上的，是他计算好的，但他见李棠安那么高兴，此刻未必想听这话。
　　他看着李棠安的侧脸，内心无比平静：需要承诺吗？需要约定吗？需要互相剖白心迹吗？
　　都不需要。
　　他愿意做他的船，做他的帆，做他在孤泊中指明方向的北极星，哪怕这水是浑的，浪是猛的，他也有办法为他保驾护航，让他全身而退。
　　只是……
　　顾琅脚步未停，只不过用自己高大的身形把清瘦的李棠安挡住。
　　“走累了吗？”顾琅揽着李棠安的肩膀，低头跟他耳语：“想去帆船餐厅吗？”
　　李棠安就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灯火星点，波光粼粼的河面上远远近近果然有那么几艘帆船停靠。
　　他来了点精神：“好啊。”
　　两人登上进出客人最多的那艘帆船。
　　长这么大，这是他第一次接触这种水上交通工具，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李棠安感觉脚底稍有些打晃。
　　“唔，第一次坐船？”顾琅扶着他，调侃道：“你们有钱人不是都喜欢养个游艇，搞个游艇趴什么的吗？”
　　李棠安趁没人注意这边，对他翻了个白眼：“养哪儿？小区的游泳池里吗？”
　　两人说着笑着，走到一个刚巧空出来的双人座旁。
　　“怎么了？”李棠安看顾琅一直望着他背后的方向，他也转头看过去，除了高谈阔论的客人们，没有见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看见一位朋友。”顾琅收回目光，笑说：“点菜吧。”
　　“不用去打个招呼吗？”李棠安翻着菜单，头也不抬地说：“如果是这里的朋友，那你们应该很久没见了吧？”
　　顾琅有些犹豫，但又不放心留李棠安一个人在这里。
　　“去吧，菜单我还是能看懂的。”李棠安翻动着彩图菜单，让他快去快回。
　　顾琅点头：“嗯，我马上回来。”男人朝着一个方向匆匆离开，李棠安示意侍应可以点单了。
　　如果顾琅心思还在李棠安身上，就能听到他用流利的俄语跟侍应交谈，但很可惜，男人的注意力似乎完全被那位“旧友”勾走了。
　　过了约莫二十来分钟的样子，顾琅过去的方向有些嘈杂的人声，李棠安回头望去，好像是几个人起了争执。又等了一会，顾琅才一脸抱歉地跑回来，蓝灰色的衬衣一大片皱皱巴巴的湿迹，被胡乱地塞进裤腰里，裤管上也一坨坨深色的水渍，原本出门前由李棠安亲手打好的领结已经被扯松了，在人来人往的餐厅里显得异常狼狈和失礼。
　　“怎么去这么久？”李棠安似乎闻到顾琅身上有一股腥味。
　　顾琅笑道：“刚刚跟朋友聊完天，去上洗手间，出门的时候一个醉鬼直接撞我怀里，吐到我身上了，所幸没沾太多，他们这里没有替换备用衣裳，只好就着水洗了洗。”
　　这时李棠安恰巧听到从桌旁经过的两个人用俄语低声说：“过一会再去吧，听说刚刚好像有个人吐了一地，正在打扫呢。”
　　“怎么样？菜已经点好了吗？”顾琅煽动着衣摆晾干。
　　被打断思绪，李棠安点点头：“你去太久了，刚刚服务员都问了我一次要不要上菜，我告诉他再等十分钟。”
　　“等我做什么，下次遇上这种事你就先吃，不用管我。”顾琅见李棠安变了脸色，连忙补救：“没、没有下次了。”
　　侍应把两人的餐点一一摆放好，说了声“慢用”就微笑着离开了。
　　“怎么样？好吃吗？”
　　“唔，还行，这种程度，我觉得你也能做，而且比这个更好吃。”李棠安自认为非常公正地评价道。
　　顾琅虚心接受表扬：“行啊，以后想吃我给你做。”

　　两人再次沿着河边往回走时，见前方河岸边途经之地重重叠叠围了好几圈人，异常喧闹。
　　两人走过时，李棠安好奇地看了一眼，中间被围起来的是一个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俄罗斯人（也许）。
　　“怎么了？”他只是随口一问。
　　“大概是跳河自杀了吧。”顾琅不是很关心这种事。
　　李棠安眉头一跳，被顾琅牵着绕过人群，继续向前走去。
　　……
　　“……噢！太可怕了……杀人……这是谋杀……老天爷！你看他的脖子！快断了！……报警……”
　　……
　　李棠安揉着消化不良的肚子，在套间的客厅里来回走着，姿势像一个正在做胎教的孕妇。
　　顾琅一回来就甩开衣服直奔浴室，水声就没停过。
　　李棠安走着走着，忽然弯腰捡起被顾琅扔在浴室门口的衬衣，一寸一寸细细看过去，直到在领口翻折处发现一点点深色的污渍，竟令他手颤抖到拎不住轻飘飘的衣服。
　　“唰啦——”浴室的门突然滑开。
　　门内门外的两人四目相对。
　　在李棠安张口之前，顾琅动作自然地从李棠安手中拿过皱成破布的衬衣，团了团，塞进垃圾桶。
　　“快去洗澡，浴缸已经清洗干净了。”男人只在腰间围了一圈浴巾，行走转侧间性感无比，他不觉得有什么，但李棠安有些难为情地红了耳尖。
　　明明他连更赤丨裸的肉丨体都见过，却在顾琅这里害羞了，连刚刚想说什么都给抛在脑后。
　　顾琅向前靠近，带着湿气的手刮了刮李棠安耳后那一小块娇嫩的皮肤。
　　李棠安这里太敏感了，几乎被触碰后转瞬就眯起眼睛，歪着脑袋像布偶猫一样求抚摸。
　　那双深邃的祖母绿里现在只装了他一个人，只能看到他的身影。
　　他是独一无二的。
　　“顾琅……”李棠安伸出手臂搂住男人的脖子，仰着脸把嘴巴凑过去想要寻求一个亲吻。
　　顾琅也的确没有拒绝他，反而揽着他的腰臀，让人更加贴近自己，如他期待的那样低头吻吮，不断榨取对方口中的津液，直到那双搂着他的手开始推拒他。
　　两人额头相抵，暧昧喘息。
　　“……还要……”顾琅的吻比伏特加更要醉人，令他醺醺然。
　　也许就是这个时候了。
　　顾琅也有些动情，将人抱坐在洗手台上，一边亲吻，一边不停歇地剥开李棠安的衣裤，使得苍白且光洁的肌肤完完整整地暴露在眼前。
　　李棠安用脚趾扯下顾琅腰间的遮盖，暗示性地踩了踩。
　　……
　　……
　　李棠安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清晨从顾琅的怀抱里爬起来，在用手指梳理头发的时候察觉到一丝异样，这才发现右手无名指上被套了个“枷锁”。
　　一枚银白色的戒指，圆环边缘有棱角，外面一圈没有任何雕刻，造型称得上朴素，像是随便弯成的铁圈。
　　李棠安挑眉：“什么时候弄来的？”他试图把戒指取下来，发现刚好卡在关节那里，非得用点洗手液润滑不可。
　　顾琅将醒未醒，声音沙哑而性感：“一直在我身上，就等着趁你不备套牢你。”
　　李棠安拉起顾琅的左手，果然是一模一样的戒指，带着八十年代朴素的审美观。
　　顾琅手指分开，交插握紧李棠安的手。
　　两枚戒指轻轻磕在一起，又很快错开，在手指参差错杂的旋转交叠中追逐嬉戏。
　　李棠安自始至终也没有说喜欢或者不喜欢，他只摆弄了两三下，就像得知以后每天早上早餐都要吃皮蛋瘦肉粥那么自然地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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