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白山

　　13

　　新月一路狂奔。她心如刀割。脑海里反复不停的重播着拓跋臻在黎明前说的话。她被刺痛了。拓跋臻说不要怪他。新月明白这是对她问话的否定回答。拓跋臻并不喜欢自己，那天的吻原来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一个游戏。就像她和更根完嘎拉哈，恶作剧的一方向另一方求饶，赔礼，道歉一样。只是一个游戏而已。不作数的。新月有些恼怒自己。为什么会傻傻的为一个只不过认识两天的人这么上心。还一厢情愿的做什么扳指，还一厢情愿的天天等待，还一厢情愿的以为拓跋臻会一样想念她。新月越想越悲伤，越跑越快。好像快快跑就能甩掉这些令人沮丧的念头，就能轻松一些。

　　拓跋臻追在后面，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有心疼，有自责，有埋怨，有焦急。心疼的是新月一定很伤心。自责的是，这是他造成的。埋怨的是新月竟然不顾别人的担心，一个人跑进山。焦急的是万一新月进山遇到不测该如何是好。强烈的不安占据了他的心。他只是想快快跑，争取在新月进山前拦住她。塔斯哈像是明白了拓跋臻的心情，飞开四蹄，拼命的跑去。

　　景额带着十数人也在飞跑。他们的行装多，没有拓跋臻快，又出发的晚。实际和新月距离还是很大的。景额也很焦急。他有些后悔和自责。他想到是自己粗心了，只考虑到搞明白了拓跋臻就行了。万万没有想到，新月这个丫头会如此的倔强。竟然发这么大的脾气。惹这么大的麻烦。早知道这样，应该先跟新月说明白了利害关系。如今她私自进山，如果有个闪失，他可怎么和那拉讷讷交代。随行的人里大多都是和新月熟识的人，比如索罗和土甘，这些原本要一同和新月进山的人，都是新月从小的玩伴。自然对新月的出走也很焦急。

　　狂奔了大半日，新月进山了，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刚刚进山的时候是有路的虽然不算平整。由于一路跑着来的，到达山下的时候刚过午后。平常日子要走一天的路程，新月只用了半日有余。新月知道她本该在山下修整一下。但她没有能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一心想着要采摘很多果子，好让这次进山至少在物质上看起来收获累累。一念之差便错过了已然追上来的拓跋臻。

　　拓跋臻虽然比新月晚出发半个多时辰，但他是轻装，又是有丰富经验的骑手。他几乎追上了新月。在新月刚刚进了山上的小道，隐没在树林里的时候，拓跋臻就到了山脚下。这时他和黑骏马都已经是满头大汗，精疲力尽了。他看，想在新月进山前追回她的希望没有了，索性下马，让塔斯哈喝水，吃草，稍作休整再进山。他自己也找了一些野果子草草果腹。正在他们小憩的时候，拓跋臻发现西方出现了层云，他顿时紧张起来。对于他这样的好猎手，看天象是很准确的。虽然此时还有太阳，但是西方的层云绝不是瑞兆。他赶忙上马，急着进山寻找。再不能耽搁了，他暗自想着，天气恐怕要变了。

　　新月没有注意到层云。她正在一处山坳采摘“红姑娘”。“红姑娘”是一种果实。一个果子包裹在红彤彤的薄皮里。吃起来酸酸甜甜，略略带苦。新月知道红姑娘可是好东西，根、茎、叶、花、果实都是药材。就说根和叶吧，捣碎以后可以涂抹在伤口上，防止伤口红肿发炎。她认真的采摘着，不时放入背后的皮囊。枣红在不远的地方吃草。新月又顺便采了一些木耳，野菜什么的。就这样渐行渐远，没有一会儿就进入了山腹地。

　　等新月觉察到天色不对的时候，风已经起来了。山顶上乌色的层云快速的压上来。新月赶忙往回跑，到了半途，听得一声炸雷，几乎是同时，大雨倾盆而下。枣红被雷惊了，一下跑得没了踪影。新月想沿着一路上做的记号往回走。但是乌云压住了天色，四周暗下来了。她分辨不清在树干上做的记号。她在大雨里艰难的行进着，企图找到一个可以暂时避雨的地方。脚下突然一滑，人也跟着滑了下去。

　　拓跋臻此时也在大雨里。果如他的判断，西边的层云快速移动过来，雨先是瓢泼，后是倾盆。他心急如焚。简直不敢想象新月在这样的大雨里会出什么状况。好在他经过长年的拉练训练。心里并没有因为突降的大雨慌乱。他安顿好黑骏马，按照先前树木上的新鲜记号指引的大概方向徒步挪动。一边大声呼喊新月的名字。然而风声，雨声，和树木被吹的嘎嘎声将他有限的喊叫淹没了。他仍然大声呼喊着，除了呼喊，他实在想不出其他的更有效的办法让新月知道，他在找她了。

　　忽然他被一抹亮色晃了一下。在这个林子里，除了绿，黄，红，和岩石的灰色，不应该出现其他的色彩了。拓跋臻艰难的移步过去，赫然发现，那是挂在一棵荆棘上的深粉色绸带。他欣喜若狂，又恐惧异常。粉色绸带的出现说明新月曾经到过这里。他追踪的方向是对的。发辫上的绸带被荆棘刺挂住，显然是被从发辫上扯脱了。但是新月人呢？拓跋臻环顾四周，一时间没有看到人影。他焦急的呼喊起来。

　　新月听到了呼喊，识别出那是拓跋臻的声音。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刚才她脚下一滑，整个人滑降下来，仿佛是落在了一处缓坡上。听到拓跋臻的呼喊。新月又是吃惊又是激动。连忙回应。也大声呼喊起拓跋臻的名字。

　　拓跋臻隐约听到了呼喊。他又仔细观察了四周，还是不见人影。他闭上眼睛，细细倾听，发觉声音来自不远处的坡下。他急忙走过去看。脚下出现了一个山涧，陡峭的山涧土坡上有一段较为平缓，新月正是被拦在了此处。被缓坡上的一颗小树拦挡住了。拓跋臻如释重负，几乎要喜极而泣。他感谢天上的神明，给了他及时的指引，感谢列祖列宗阻挡了新月坠下山涧的通路。

　　与此同时，新月也看到了拓跋臻。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能想象这个黎明前还不停拒绝自己的人何以在此时出现在自己眼前。不过此刻并不是想明白这些问题的时候。拓跋臻显然是在想办法拉她上去。

　　两个人的距离有好几丈，拓跋臻够不到新月伸出的手臂。他抓住一丛灌木，向下走了几步，又伸出手企图拉住新月。就在够到了新月的一瞬间，灌木突然松动了，拓跋臻迅速的和手里抓着的一丛灌木滑了下去。新月急了，伸手要拦住拓跋臻，但是哪里拦得住，拓跋臻从新月的身边迅速划过。新月急中生智，一扬手抽出了腰间盘着的长鞭，向拓跋臻甩了出去。长鞭顺利的在拓跋臻的腰上转了个圈，勒住了。灌木随着泥土和水流向山涧下落去。拓跋臻被长鞭捆住，停在了山半腰。新月长出一口气，一边用自己的身体卡主拦挡自己的树，一边双手抓牢了长鞭的手柄。两个人暂时稳定下来。

　　大雨还在下，没有一丝停歇的意思。雨点打在树叶上，土地上，声响震耳欲聋。新月双手拉住长鞭的手柄，没有办法擦去脸上的水，被雨水打的几乎睁不开眼睛。她用尽浑身的力气，使劲往回收长鞭，要把拓跋臻拉上来。拓跋臻也在努力往坡上爬。终于他抓到了新月的手臂。谁料，缓坡上的小树原本就长得不牢靠，被雨水冲刷的本已经松动了，再被新月和拓跋臻的重量压了一会儿，竟连根拔起，眼看着就要倒下山涧去了。拓跋臻见状，顾不得思考，他纵身一跃，一把抱住新月的腰，用双臂护住了新月的头脸。在小树离地的一瞬间，他和新月也随着向山涧下方滑去。

　　拓跋臻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把新月固定在自己的上方。他自己的整个背部摩擦着山坡快速的滑下。他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不能伤着新月。不能让新月被乱石和灌木划伤。新月的头被拓跋臻紧紧护着。她感受到了下滑的速度。也意识到了拓跋臻在牺牲自己保护她。她惊声尖叫着，企图环抱住拓跋臻，减少他在山坡上的冲击。却被拓跋臻用力的固定住，动弹不得。

　　终于他们停止了下滑。新月搞不清楚他们滑了多久。她觉得好像是一辈子那么长。她抬起头，支起了身子，惊恐的发现身下的拓跋臻已经不省人事的躺在山坡下。他身下的土地上有鲜红的颜色被坡上的雨水冲刷下来。新月几乎崩溃。颤巍巍的试探拓跋臻的鼻息。大雨滂沱，身边的泥土上到处溅起水花。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新月一时间哪里感受的到拓跋臻微弱的呼气。她绝望的大哭起来，整个人趴在拓跋臻的身上，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想要听到心跳。然而，山涧里的水流声过大，上游的泥土，石头，枯木正随着浑浊的溪水下倾。新月什么也听不到。她干嚎着，使劲晃动着拓跋臻，泪水混着雨水，不知所措。忽然拓跋臻呻吟了一下，抬起了右手，抓住了新月的手臂。新月惊喜的搂抱住他，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双膝上。大声喊着拓跋臻的名字，呜呜的哭起来。是喜悦，是后怕，是自责，是感激她也说不清。还好，拓跋臻还活着，感谢萨满神明，感谢列祖列宗，感谢天上的英灵。拓跋臻还活着。

　　拓跋臻在昏迷中听见了新月的呼喊和哭泣。他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却不能够动弹。他急于想知道新月是否也受伤了。她的哭喊是不是因为疼痛。他拼命的用意念挪动身体，多次未果。最后他猛然提起丹田的真气，才得以睁开双眼，抬起手抓住了绝望中的新月。他躺在新月的腿上，注视着新月的脸，询问着新月一切还好吗。

　　新月说“我没事。你伤在哪儿了？”

　　拓跋臻看到新月安然无恙，心里一松，又昏了过去。

　　看到拓跋臻还活着，新月突然清醒了很多。她止住了哭泣，向四周望去。面前是刚刚滑下来的陡坡。坡上的雨水向小瀑布一样的倾泻而下。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爬上去的。身后是湍急的溪水，由于大雨，往日清亮的溪水早已变为浑浊的河水。新月发现在不远处的河岸边露出了山体的大岩石。她摘下身后的皮囊，垫在拓跋臻的脑后，只身跑去查看。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大岩石的中间居然有一个山洞。新月喜出望外。连忙跑回去，背上皮囊。连拖带拽外加半抱半背的带着拓跋臻进入山洞。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