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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宋途眯眼，觉得这声音分外耳熟，说不出的熟稔，她抬眼望过去，心里一惊。
这惊之后，便是散布四肢百骸，从头顶浇至脚踝的颤栗凉意，寒气从胃里，从四肢，从任何的角落蒸腾散发。
那天在机场看到的女孩，和她相近的面容和身材。
“是你。”宋途盯着她的眼睛。
“对啊，是我。”白鹿晃着叮叮当当的手腕，“是我啊，怎么了，看你表情好奇怪，是因为惊讶吗？哦，对了，上次忘记和你说，我的未婚夫啊，叫做陆森南，他可爱我了，专门跑去给我买奶茶，你还记得吧。”
“不记得。”宋途后退，看她娇笑的脸，胃里滋味翻腾，终于明白那天心底的不适，究竟从何而来，“不记得，你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森南呢，阿姨，我要见森南。”宋途去抓陆母的衣角，却被对方皱眉，躲避闪过。
“途途，你冷静，介绍一下，这是白鹿，今天的，嗯，主角。”
“我不认识她。”宋途差点奔溃，“我只想见森南，你们说的我都不信。”
“可惜啊，森南不想见你，所以让我下来解决。”白鹿摊手，面露可惜，她对着宋途缓缓动唇，那些语句像是尖锐的切刀，将她的心脏千刀万剐，流淌淋漓的鲜血。
“真是可惜了，本来还想看看森南怎么跟你做个了断，他哄我说啊，不想下来见你，只爱我一个人呢。”
“途途，你冷静点吧，都是森南亲口说的。”
前后夹击，宋途游走在奔溃的悬崖边缘，每踩一步都是偷生，摇摇晃晃，稍有不慎，便会堕入深渊地狱，她啜泣着，呼吸一顿顿，像是缺水的游鱼，快要窒息和死去。
“途途，我先送你出去吧，这事过会儿再说。”陆母想要拉她出门，宋途站在原地，犹如驻扎的枯木，任由外力如何摧残，依旧岿然不动。
“我不相信，森南不会是这种人。”她避过陆母的手臂，再抬头时，眼里盛满坚定，“只要见到他，让他亲口告诉我，我才会相信。”
“所以，陆阿姨，麻烦你告诉我他在哪里，让我去找他，好不好。”她几近哀求。
陆母和白鹿交换视线，后者显然早有准备，她从鼻中发出不轻不重的闷哼，从背包中掏出手机。
“好啊，你要看是吧，等一下，让我找找，真是的，怎么就这么说不通，烦死了，怪不得森南不想下来。”白鹿嘴下念叨，眼似飞刀，一下下剐在宋途身上，生生挖出她身上的肉块进食，她愤愤地在屏幕滑动，零散的页面快速闪过宋途的眼睛。
宋途屏息，定形而站。
“呀，找到了。”白鹿兴奋地低呼，她骄傲又炫耀地飞快抬眼，扫过宋途惨白的面庞。
“看吧。”她递上手机，“仔仔细细，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
宋途的面前是张张刻意放大的照片，一男一女。
陆森南，还有那位。
即使面容相仿，宋途自然知道，这不会是她。
“当然是我。”白鹿指着自己。
宋途心如刀绞，血肉模糊，手下的动作和心里悲怆的呐喊截然相反，她如上了发条的机器，麻木着，有节奏地，一张张地，翻阅过去。
真是犯贱，她骂着自己。
手上一沉，宋途早就失神，等视线聚焦，久钝的脑海慢慢清晰，耳际争先恐后挤入男人熟悉的声音。
依旧平稳的声线，没有起伏，咬字清晰，字正腔圆。
“我最爱你啊，鹿鹿。”
“怎么可能喜欢她。”
“好了，过几天就要订婚了，乖。”
白鹿拿着画面在她面前虚晃，话语沾染了饱满的炫意，她试图击破宋途最后的底线，但不缓不急，施以最为无情的绞刑，“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森南。”
“不是。”宋途摇头咬唇。
白鹿嗤笑，把手机放回包里，见她依旧站在原地不动，伸手便去推她，“行了吧，快走，该看的都看到了，别在这里膈应人，怪不舒服的。”
宋途被这一推，方才点点积攒的勇气终于如火山般迸发，她突然扑上前，试图去抢夺她刚放回的手机，“给我，把手机给我。”
“你疯了吗？”白鹿差点被她扑倒，尖叫着和她扭做一团，她肩上的铆钉包，正是不错的武器，手起手落间，宋途失声痛呼。
她一面忍受半臂火辣的疼痛，但并不放弃，喘着粗气，身体一起一伏，是困兽徒劳挣扎。
“你给我，给我。”她撕心裂肺地吼。
陆母显然怔愣，半晌她好言相劝，“途途，好了，你安静点。”
“不是这样的，阿姨，森南不是这样的。”
白鹿吊眼看着她，她唇微启，笑的花枝招展，“神经病。”
宋途挣扎着站起来，嘴上念念，朝白鹿扑去，“你给我，我不相信。”
白鹿力气大于宋途，论战斗武力，宋途显然落于下风，电光火石间，她被外力推着后退，脚步晃晃，砸上了身后的高柜瓷器。
她抬手，惨白灯光下红流积聚，汇成汹涌河川。
“我的手，我的手。”宋途摇头喃喃，“我的手，阿姨，我的手。”
她奔溃大哭。
陆母赶紧掏出手机，一面急迫安慰，“途途，没事没事，没事的，我叫医生，没事的，别哭。”
宋途的手，细嫩修长，指甲修剪圆润，关节灵活轻巧。
承载了她十多年来的梦想和骄傲。
“她先推我的，我是自当防卫。”紧闭房门被推开，涌进浩浩人流，宋途听见人群之中白鹿高声，她无话可说，是她先去推她，她是自当防卫。
她确实无话可说。
陆森南挨个街道闲逛过去，实在漫无目的，每一处只觉熟悉和新鲜，如女孩踮脚轻吻，如她飞扬长裙曼妙身姿，如她清亮嗓音嘻嘻欢笑。
他摇头，不禁失声低笑，只觉脚底土地踏实，心头饱满，呼吸充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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