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眼狼

　　［十三］

　　季半安淡定地拉起毯子盖在身上：“这就是我所谓的——穿得比较凉快。”
　　苍从摸鼻子：“不好意思。”
　　“你……”她头痛地补充：“下次你可以选择敲门再进来。”
　　苍从咳嗽了下，原地消失。
　　季半安无力地重新坐下来，用拇指轻揉太阳穴，喃喃自语：“这都什么事啊……”

　　＊＊＊

　　第二天天气大好，万里晴空无云。季半安坐在化妆室里，沐浴在还不算毒辣的晨阳下，竟觉得自己眼皮一直跳。
　　“晴姐，问你个事。”她突然开口。
　　“嗯？”
　　季半安转头去看她，被她一句“别动”给制止了：“左眼跳和右眼跳有什么区别来着？”
　　曾语晴举着刷子想了会儿：“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季半安捂住右眼：“惨了，这儿一直跳。”

　　说完没多久，广嫣然黑着一张阎王脸走进来，啪地把手包摔在化妆镜前，自己绞着双臂坐在椅子上生气。
　　符可赶紧冲了一杯咖啡给她：“怎么了？嫣然姐？”
　　广嫣然伸手一指化妆台上零零散散的化妆品，语气暴躁：“都收了，别画了！”
　　曾语晴茫然：“这是怎么了？”
　　广嫣然气都理不顺，看曾语晴举刷子要继续，把手机也啪嗒摔在化妆台上：“我说别画了！”
　　在场的另外三个人都惊恐地看着暴走的广嫣然。
　　“安安你现在回去，把该收的都收拾了，这破戏我们不演了！”她又站起来，来回踱步，突得一声冷笑：“大不了就是赔违约金呗！就当是我送他们的！”

　　季半安已经猜到了大半，然而这次她没跟广嫣然一起炸起来，情绪反而在体内一阵又一阵凉意的冲击中，渐渐冷静下来。
　　“到底是什么？”她问，水一般的语调。
　　广嫣然：“昨天编剧连夜改动了剧情，把你的角色改成了女二，司雪的角色成了女主，和男主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季半安听到自己问：“因为投资方的要求？”
　　“不知道。”广嫣然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艰难咽下，嫌弃地看眼杯子：“听说她那个金主来头不小，天大的事都能摆平。”
　　季半安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语气木讷：“谁说不是呢。”
　　“对哦！”广嫣然反应过来：“他不是你前男友吗？他到底干什么的？这么神通广大。”
　　“律师。”
　　“律师？”广嫣然吃惊：“一个律师哪来那么大本事？他家什么背景？红的？”
　　闻言季半安反而乐了，连广嫣然都落入俗套。
　　“你笑什么？”广嫣然看不懂了：“不是红的？”
　　季半安摇头。
　　“不纠结这个，管他是天王老子，还管的了我们不演？”她催促季半安：“去，去收拾东西。换住宿这事我还没过去呢，又给我来这么一出！”
　　季半安附和：“糟心戏！不演了！”
　　“对！去！小可，去把安安的东西都整理了，我们走！”

　　季半安不过是随口附和，没料到广嫣然居然是认真的。她和符可在广嫣然马不停蹄的催促下，被赶到了房间收拾。
　　符可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嫣然姐这是来真的啊？”
　　季半安配合符可整理衣服：“我觉得是的。”
　　“不是说这是大好的机会么？傅导演的戏啊！”
　　“可能还发生了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吧。”
　　符可郁闷：“好不容易拿来的机会……”
　　季半安宽慰地朝她笑了笑：“我去阳台透个气。”
　　“嗯。”
　　符可担心地看着季半安走向阳台，想想就知道她肯定不好受。进剧组第一天就一堆糟心事，好好的女主位置也被人抢了，更何况……
　　她又看一眼靠在阳台外只露出半个背部的季半安，想起前几天她问自己，如果这个时候想谈恋爱，是不是找死。
　　符可叹口气：“可怜的安安，遇到个该死的渣男。”

　　而此刻在符可心里被想象得愁云惨淡的季半安，正跟突然出现的苍从面面相觑。
　　苍从听到符可的话，朝她的方向歪了歪头：“里面有人在骂我。”
　　“难道骂错了？”
　　苍从没在意：“听说你不演了？”
　　“是啊。”
　　“为什么？”
　　季半安抬眼反问：“你不知道？”
　　苍从茫然：“我应该知道什么？”
　　“呵。”季半安凉凉一笑，回身打开阳台门对符可说：“我有点饿，你替我去买点零食吧。”
　　符可：“哦，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随便。”见符可到处找房卡，她又说：“不用带房卡，一会儿按门铃就行。”

　　符可被她支开，她这才回头。
　　“让司雪从女二变成女主，是你的功劳吧？”
　　苍从坦然，面不改色：“对。”
　　季半安强迫自己平静与他对视：“为什么？”
　　“这是司雪的心愿。”
　　季半安惨淡地笑：“是不是她所有的要求，你都会满足？”
　　苍从点头。

　　“你知道原本演女主的是我吧？”她还是把这个傻问题问了出来。
　　苍从点头。
　　她最后一丝幻想也被打破，却克制不住地继续问：“所以，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苍从不解：“不过是一部戏的女主和女配而已，有那么重要吗？”
　　“如果我说，演这部戏的女主也是我的心愿呢？你会帮我吗？”
　　苍从皱眉，没再说话。

　　季半安替他回答：“你不会。”她呵呵笑起来，越是笑，精致的双眼越是明亮：“是啊，你不来找我麻烦，我就该谢天谢地了。我还想什么呢？”
　　苍从困惑：“我不是很懂你的情绪。”
　　他说完，季半安笑得更灿烂了。他不明白他的话有什么好笑的。
　　“苍从，我们……”她停顿了下，似乎在下决定：“我们不要见面了吧。你也不要来找我了。”
　　她手心朝上，将手腕处的金色印记翻露在他面前：“还给你。”
　　苍从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活了几千年的他竟是第一次体会，下意识拒绝：“好好地，还我做什么？”
　　季半安歪头，她一直在笑，此刻笑得格外动人，微微弯起的眉眼里藏着亮晶晶的光：“因为我不想要了啊！”

　　＊＊＊

　　保姆车开回公司的路上，季半安一直蒙着脸睡觉。
　　广嫣然欲言又止地观察良久，在手机备忘录上打字问符可：她这是怎么了？
　　符可撇下嘴角，拿过手机：不知道
　　广嫣然：难道因为剧组的事？她这么喜欢这个角色？
　　符可：可能还有别的事吧……
　　广嫣然瞪眼：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符可：我不确定，但是安安可能对苍从动了真感情
　　对于广嫣然这个年纪这个阅历的女人来说，实在不懂小姑娘对于颜值的追求。在她眼里，苍从除了长得很不错之外，就是个渣男，她摇摇头：颜狗真是要不得啊……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因为是擅自决定离组，所以后续的事还有一堆要处理。广嫣然到公司之后，马不停蹄地又去了别处。
　　得了半日空闲的季半安在休息室里发呆。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苍从的喜欢就一点点，没想到这一点点竟然比她以为的，多出那么多。
　　喜欢上自己的“仇人”这事，真的太好笑了……

　　季半安烦躁地抓抓头发，幸好这一点点，没有多到无法收回。
　　“小可！小可！”她思考完毕，疾呼符可。
　　符可从屋外跑进来：“怎么了？”
　　“我让你买的零食呢？”她问：“饿了，想吃。”
　　符可尴尬：“我以为你不吃呢，刚刚都分人了……”
　　“那我怎么办？”
　　“我……”符可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接起电话：“嫣然姐？”
　　季半安静静等她打电话，却看到符可的表情突变：“真的假的？”
　　“怎么了？”季半安忍不住问。
　　符可又说了几句挂断电话：“制作组刚刚打电话来说，希望你能回去。如果你回去，她们答应这戏双女主。”
　　季半安一听就觉得可笑：“双女主？”
　　符可缩起脖子。
　　“大然姐怎么说？”
　　“她让我问你意见。”
　　季半安垂眼：“我听安排。”

　　＊＊＊

　　像一个闹剧一般，才到公司两个小时的季半安，再次坐上了回影视城的车。广嫣然和符可完全摸不清头脑，两个人在前排讨论猜测着各种可能性。
　　可季半安心里清清楚楚知道这到底是谁的安排。
　　那个人似乎一直这样，面上和你划清着界限，等你转身却总做些让人误会的事。
　　让你每每决定要放弃，又萌生新的希冀。

　　回到影视城，广嫣然立即带着她去找剧组的人打招呼，试图将之前的不愉快降到最小。幸运的是，知道季半安离开的人不多，除了几个核心人员之外，其他人都没有收到消息。季半安带着下午茶出现，他们只当是她慰问的心意，感激地接受了。

　　好不容易等全部的事都处理完，季半安疲惫地靠在角落的休息上闭眼小憩，顷刻之后，听到有脚步由远及近。
　　她微微睁眼。
　　苍从站在她的面前，影棚的照明灯从他的头顶照下来，照得他更加高大颀长。
　　季半安重新闭上眼睛：“不是说了不要见面吗？”
　　苍从的声音表情都淡淡地：“我没有答应。”
　　季半安闭目不言。
　　“你最近出现在我脑子里的频率很高，我必须确保你的安全。”他解释：“所以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季半安抬手遮住眼睛，半张脸都掩在手背后：“我就在这里，你可以离开了。”

　　安静。

　　她放下挡眼的手，面前早已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几个工作人员在重新布景，准备即将要拍的夜戏。
　　她低声自嘲：“没出息啊……季半安。”

　　耳边突得传来一声脆脆的笑声，司雪从另一边走过来，挑衅地看着她：“回来了？”
　　季半安：“是啊。”
　　“我以为你逃了呢！”
　　季半安站起来，冷冷看进司雪的眼里：“我以为抢女主戏份这事，早八百年就被人玩腻了，没想到你玩得挺开心啊？”
　　司雪比季半安矮了半个头，抬头看她的时候下巴比平时更尖，笑起来也份外甜：“你知道为什么会从单女主变成双女主了吗？”

　　季半安看她一眼都觉得眼睛疼。

　　“的确是苍从去找的导演组。”她柔柔地笑：“只不过双女主的要求，是我提的。”

　　季半安愣住。

　　“我还没玩够呢！”
　　司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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