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空

　　虽然刮着猛烈的风，街景也格外萧瑟，刺骨的寒意遍及全身，但并不耽误它们在思冬心里汇集成好天气，因为今天思冬要第一次走进录音棚，亲耳听到自己笔下的词在别人的唇齿间演绎出别个滋味。虽然上次也给木随心写了主打歌，也不知道木随心从哪里打听到的，说思冬属猴，而她属虎，属相不合，录歌的时候是要避讳的，所以由林映代为监制，而思冬也是第一次领悟到艺人的矫情。不过事情好像并非这么单纯，来自女人天性的敏感，思冬总觉得这木随心自第一次见面后就对她颇无好感。

　　所以，这是她第一次进棚，激动无比，且饶有兴趣。

　　经过一次次的打磨包装，薛顶果然已经从头到脚都是一副成熟的阴郁模样，完全不似刚出道时的帅气阳光，而他也不过才仅仅24岁。

　　真是万恶的商业，目光短浅、不计未来的包装。可怜的薛顶，正处于没有主见，难于自主的年龄。

　　思冬没有主动上前打招呼，倒是薛顶打听后走到她跟前，跟她交流歌曲的表达方式，谦逊有礼，思冬感受到足够的尊重，她顿时很感激这个阴郁外形下依然无法遮盖其锋芒的阳光大男孩。

　　乐音缓缓的散落在空气里，思冬头一次真切感受到歌词被揉进歌曲的奇妙，在歌手的演绎下更加富有生命。

　　极度期待看过眼云烟
　　极度幻想听沧海桑田
　　颓废有种腐败的甜
　　我抗拒它的催眠
　　却又不得不沦陷

　　极度等待过尘埃落定
　　极度思考过终生宿命
　　不计成本也由天定
　　拆解不开的输赢
　　是否逆天而行

　　思冬沉醉在迷幻、苦劝中带着丝丝哀怨的旋律中，当她睁开双眼，在录影棚的观察窗上竟看到林映倒映的面庞，她觉得那该是幻象，是此刻心理强烈的幻想幻化出来的影像，因为她热烈希望他能陪伴她第一次进棚，陪她听她写的歌，过去太漫长的时间里，她都是以他的歌滋养生命，如今她希望他也做那个吸音的墙壁，慢慢的在心内消化她的思想和情感。

　　思冬猛的一回头，他还在，她狂喜。

　　他在发着呆体会，思冬悄悄向后退，陶醉而满足的看着他沉思的侧脸，依然是那么沉静、内敛、深不可测。

　　整首歌罢，林映向棚内的薛顶挥了挥手，竖起了拇指，相互一笑。转而回过头来对思冬说，

　　“不错，有进步。有get到曲子的意境和歌手的心态，但是如果能少些怨气会更好，不过以你的年纪能够领悟到这里已经非常难得。”

　　“你怎么会来？”

　　“开车路过这里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下午要录这首歌，就进来看看，这是你第一次进棚，意义和感受会有很大不同。”

　　平淡的一句话却让思冬听出惊天动地的轰烈。

　　“晚上有安排吗，一会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好啊。”

　　思冬能够感觉到车子在快速的逃离这座物质之城，车子在趋向山顶，山顶之上仍是物质的产物，一个漂亮的玻璃与钢筋打造的悬在半空中的餐厅，在周围漆黑的映衬下，灯光璀璨夺目，虽然闪着坚硬的光芒，但却不似城市霓虹的俗尘气息。

　　他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呢？正当思冬疑惑不解时，眼睛晃入了一个笔挺的身影，还未直视就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目光，定睛一看，差一点叫出声来。竟是方达浪，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就是柳思冬，我的徒弟。”林映十分热络的向方达浪介绍。

　　“原来你真的收了徒弟。我知道了，她就是那宗迷案，怪不得。”方达浪阴阳怪气，思冬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林映她们相识。

　　问题是，迷案又指什么呢，难道是上次她舍身救林映那件事，被他知道了？所以才会对她这么好？

　　“你好，我是方达浪，林映的学生兼好友。”

　　方达浪一脸微笑的将手伸到思冬眼前，思冬更加迷惑，迟疑着伸出了手，她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究竟装着什么。

　　“我把人给你带来了，说吧，这次打算逗留多久。”

　　“过完这周末就走。”

　　“你总是这么来去匆匆，你对这座城市没有一丝留念，你回来完全是为了戏弄人，等到别人快把你忘了，你就出现。”

　　思冬奇怪，一向冷静平和的林映怎么突然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同时又在心里咀嚼着林映的话，方达浪真的是这么浪荡不羁，缺乏责任的人吗，他从来不会为谁停留吗。

　　“别当着你徒弟的面说这些，多没面子，别聊我了。怎么样，在林映手下当徒弟不容易吧，像冰块一样，和你想象的有很大差距吧。”

　　方达浪不会不知道思冬对林映存有什么样的幻想，思冬自然也清楚他这句话的玄机。

　　“没有，林映，不，师傅教会我很多，只是我太笨，总觉得自己不够资格做他的学生。”也许在陌生人面前她可以很轻松的叫出他的名字，但在知情人的面前只能尽力掩饰，思冬此刻窘迫极了，简直像全身赤裸着坐在这两个男人中间，她只希望快点结束这气氛古怪迥异的会面。

　　“他就是那个你十分在意的朋友？”

　　林映开车送思冬回家，她终于没有忍住。

　　“嗯。”

　　“不太像，不太像你的朋友，气流不顺。”

　　“风流倜傥，不可一世？。”

　　“嗯，这人初见之下并不讨人喜欢，总是有办法让人有揍他的冲动。”思冬想起她和方达浪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哈哈。”林映少有的爽朗笑声竟然就这么凌空出现。“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评价他，我真应该把这些话转告他。”

　　“得，得，还是算了吧，我就是开个玩笑，嘿嘿。”思冬呲牙咧嘴的陪笑着。

　　“那个…”思冬整晚都想问的问题差一点冲口而出，她到现在还不能确定，林映是否已经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救他的人，但是这种问题又怎么好自己问，还是去问方达浪吧，她想问的可不止这一个问题，今晚的相遇就像突然吞下了一个毛线团，千头万绪要一一解开。

　　回到家迫不及待拨通方达浪的电话

　　“喂，是方达浪吗？”

　　“柳思冬？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打来。”

　　“我知道你行程很紧，能不能在走之前见一面。”

　　“谁说我行程紧，为了你，别说行程，就是裤带都能松。”

　　方达浪忽然发觉自己开错了玩笑，说错了话，本来是想表达迫切见她的心情，结果却是不伦不类的骚情，真是越在乎的人越容易让自己犯错，有失正常的水准。

　　思冬在那边停顿了，他屏息以待，怕她反悔。

　　“那就明天晚上六点钟，桐音后面的公园见。”

　　“好，不见不散。”

　　还是思冬早到了，毕竟约定的地点离公司这样近，几步路的事，但也许并不是，只是她太急切了。

　　思冬看着行色匆匆的人群，被冷风吹的裹紧大衣的女人，和手插衣袋取暖的男人，思冬坐在冰凉的石椅上，双手攥紧大衣的边缘往中间拉拽，情不自禁的将头缩在衣服里。

　　“冷了吧，这个给你。”

　　方达浪突然从思冬的后面冒出来，将他的围巾三两下就绕在了思冬的脖子上。思冬忙说，不用不用，一边作势将围巾摘下来还给他，他一把抓住思冬的手，说，“看吧，手这么凉，你看我就是一热血青年，只是单纯的热了，你不要多想”。

　　思冬只好乖乖的缩回手，目光从路人盯回地面。

　　“不是有一大堆问题要问我吗，难不成叫我来就是陪你发呆”。

　　“不是的，是有很多问题要问你，不过最紧要的就这一个。”

　　“昨天……昨天见面时，你们说的迷案，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你已经告诉他了。”

　　“你指的是曾经抱住他，还是曾经救了他？反正都是一回事，哪个你都想做，也都会做。”

　　“所以，你真的告诉他了？”

　　思冬彷佛就要证实了她的所猜所想，表情严肃、紧张而稍带痛苦。

　　“哈哈，好了，瞧你紧张的，不逗你了。”

　　“他并不知道，既然答应你保密，又怎么会出尔反尔，我做人还是有操守的。”

　　“至于那宗迷案也可以说给你听，让你窃喜一下。”

　　“林映在这届原创音乐大赛结果公布之前我们见过一面，就是你采访我的那一次。他说他看到了似曾相识的作品，三年前也看过一篇同样风格韵味的作品，他很欣赏，只是当时迫于商业和同侪压力没能保住那个选手，一直感觉很遗憾，所以结果你看到了，你非常有实力，你应该对自己自信一些，连从不收徒的林映都破格收你做徒弟，说明你真的很有实力。”

　　得知不是因为自己救过他，才被他优待，思冬又破忧为喜。而方达浪的鼓励更是让思冬觉得心头一暖。

　　“其实在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他说的那个人就是你，这也是我让他带你来见我的原因，结果就证明了我的猜测。”

　　“可是为什么你不直接见我呢，又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你希望他知道我们相识吗？”

　　思冬确实只想靠着一步步的努力靠近林映，虽然有些艰苦，但也正是她所向往的达成梦想的方式，也许很蠢、很笨，但是又很踏实，付出的代价越大，收获的喜悦也越丰盛。但是倘若牵连上方达浪，似乎一切都可以变得很轻松，但她的努力和付出就会显得无比空虚，喜悦也不会来的那么爽快。所以她宁愿成为林映眼中不起眼的小丫头，也不想被他揣测为有来头有背景，因为某人的关系就抬高在他心里的位置，她要靠自己在他的世界闯出名堂。

　　“所以，我们三个需要一次正式的会面。”

　　“早知道，你和林映有这么一层关系，我就不用费这么大力，想见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你少来，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就算我把他介绍给你，你都能躲得远远的，接着报名参加你的大赛，然后通过证明别人是多么的不堪一击来巩固你脆弱的自信心，然后你才能放心大胆的呆在他身边，你这曲线救国的套路让人听着都累。”

　　“哈哈，没想到你还是挺了解我的嘛，我们终于能达成点共识了。”

　　“你这丫头。”方达浪用手指弹了思冬额头一下，思冬只觉得接触的皮肤是温热的，而弹来的力度也是温柔的。

　　“思冬。”方达浪的语调忽然变得异常平淡，冷静。

　　“你不要去尝试着喜欢林映。”思冬一惊，定定的望着方达浪，而方达浪盯着自己的皮鞋尖。

　　“你不要把他的修养、儒雅、学识、深奥当做可以迷恋的资本，他给不了你想要的才子佳人、王子公主，甚至是浪子淑女的粉红色梦想。方达浪顿了顿，转过头，望着思冬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因为他根本不会爱人。”

　　“不会爱人又怎么会写出那么多动情的歌词呢？”

　　“与其说他多情，不如说他多才。”

　　“所以，你想问他的那句话还是不要问了。”思冬不明白一向对待感情激进的方达浪为何会劝她放弃林映，难道是因为她吗，但她并不敢做此想法，且不说她一心只想着林映，对于像方达浪这样的男子，还是做朋友比较合适，她爱不起这样自由不羁的男子，他只会被划到危险那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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