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利艾）

　　12 - girl [ 少女 ]

　　大雨突如其来倾盆而下，使所有的声音都在一瞬间被覆盖，唯一能够捕捉的只有雨滴砸在地面上的破碎一般的声响，无数个同样的响动聚集，似乎整个世界都要裂开。雷和闪电猛地出现又消失，在黑色的天空中画出一幅诡异的图形，威胁着，叫喊着，慢慢剥夺着人的呼吸。

　　利威尔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但他明白自己必须出去。房间内的闷热催发着焦躁不断扩大，那场不明所以的梦就是预兆，他疑惑着却克制不住地去寻找，记忆的碎片在脑中旋转，割出一道道新的伤痕，头痛愈裂，他的神志已经不太清楚，所见的一切都在无规则的晃动，视线模糊不清，而外面的雨声却放大了无数倍挤进耳朵里，逼着他变得更加疯狂。
　　梦醒时就带着的冷汗让衣服变得冰冷，紧贴在发热的皮肤上。他随便的套上了衣服，将领巾扔在地上，白色在地面的衬托下太过显眼，刺激着视网膜甚至带来一阵晕眩，他扭过头，跌跌撞撞地逃跑一样的离开，然后便觉得地板的感触慢慢改变，变得柔软，似乎马上就不能再支撑起他的重量。
　　而下面，下面就是艾伦的住所，那个充斥着痛苦的地下空间。
　　他加快了脚步，用力撞开了大门。

　　雨落在他身上的瞬间，他似乎听见背后传来了崩塌的声音，地下室像一个黑洞把所有的砖石和沙尘都吸了下去，整栋房子都消失，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坑洞，那个少年就坐在最下面，微笑地看着他，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眷念，就像在询问他为什么还不下来陪他。

　　轰——

　　雷声突起，随之而来的闪电照亮了利威尔苍白的脸，在细微的地方却留下更重的阴影。他觉得自己听见了艾伦的声音，就隐藏在这巨大的雷声和雨声之下，一声一声的无比温柔地叫着他的名字。

　　【利威尔兵长？】

　　他迅速转过身。
　　——什么都没有改变，完整的楼和敞开的大门，甚至是门内的燥热都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他如此渺小的立在这个巨人一般的建筑物前，如同一个刚刚躲避过灾难的无力的蚂蚁。
　　利威尔不受控制地开始幻想，那些如果是真的的话，如果他一回头看到的就是一个完全黑暗的坑洞，少年停留在这个遥远又如此容易靠近的距离向他伸出手，微笑着，似乎在讨要一个拥抱。少年呼唤着他的名字，催促着，催促着，然后露出寂寞的表情向他哭诉。

　　【您为什么不肯过来？您为什么不能多给我一点怜悯？您为什么忍心把我扔在这么黑暗的地方呢？】
　　【我想让您陪着我，我想每天都能见到您。】

　　于是十五岁模样的艾伦又向他伸出了手，问他。

　　【可以吗？】

　　他甚至无法理解这些话代表着什么，他所能知道的，只是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一步步地靠近，走到了洞的最边缘，他看见少年又笑了，把手举得更高，就这样满怀幸福地迎接他，使他继续迈出腿。
　　一步，两步。
　　雨声突然变小，利威尔看着面前的景象，熟悉的摆设。他十分钟前才从这里出来，他所做出的选择不过使他又回到了这个燥热的空间，依旧什么都没有改变。他扭过头去看他刚刚推开的门，闪电在木板上勾勒出他的影子，时隐时现，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自己想干什么。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雨水从他的身上滑下落在地面上，造成只有他身边的位置颜色更深，就像是有一个恶作剧的孩子在他的周围画了一个圈，用调皮的语气宣布圈内的东西都是他的所有物。利威尔又低下头，那些雨水的痕迹就立刻恢复了原型，再没有别的任何含义。

　　闪电。

　　地面上出现了另一个被拉长的影子，延伸到他的面前，像从地狱而来的使者。
　　他抬头看着那个浑身湿透的少女，红色的围巾遮住了半张脸而使她的眼睛中的恨意更加的清晰，她看着他，双手紧握，如同面对一个不可饶恕的仇人，她的目光直射在利威尔的身上，这份近乎杀意的愤怒带回了他的知觉，雨水的冰冷终于能被皮肤所吸收，甚至使他感觉到衣服贴在皮肤上的触感。
　　可大脑依旧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拒绝运转。
　　少女开始向他吼叫，凄厉的声音散发着鲜血的味道，穿透雨声来到他的面前，刺穿了他的心脏，在里面爆炸开来，使她的声音在胸腔里面不停重复响起，几乎和梦中被困在地牢一角的少年一模一样，他们的声音开始重合，紧接着就是面容，利威尔眼中所见的那个人完全变成了另外的样子。
　　棕色的短发被雨水打湿而贴在脸上，金色的眼睛被仇恨占据，愤怒着，埋怨着，质问着。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把我一个人扔在身后不管——！】

　　【为什么你还能如此快乐的生活下去，为什么你这么残忍的夺走了我所有的幸福——！】

　　最终，声音停下来，重合的影子开始分开，少女脱力地喘气，手攥得更紧，似乎陷入了一个无法破解的迷宫里，她把一切的感情收回去，低头对着地面，雨水的破碎越来越清晰，连同她的全部的希望狠狠地坠到地上。
　　然后终于，她抬起手，用尽身体的所有力气将握着的东西朝利威尔扔了过去。
　　她眼睛里露出的感情更加的痛苦，可满是泪水的脸上却扬起一个笑容，像是在看一个小丑，然后在那块圆形的金属砸到利威尔身上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的大笑出声。
　　她一步步后退，嘴中吐出掺杂着疯狂和愉悦的声音。

　　“是你活该，利威尔。”
　　“是你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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