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志愿]光芒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我们做梦和缅怀，只要第二天还会醒来，就必须咬着牙投入到新一天的生活中，昨天的喜乐和悲伤，都随着时间远去。

　　然而，身体却诚实得让人无法遗忘，就像重重摔在冰面上的感觉，当时只是一瞬间的钝痛，那之后的日子，淤青才会慢慢浮现，痛不欲生。

　　我特意挑了林立翔在家的日子收拾行李，两个箱子，竟就能带走所有回忆。可是从头到尾，他一声不吭，没有任何挽留，甚至连一句无关痛痒的关心都没有。

　　阖上的大门碾碎了我最后的希望，拎着沉重的箱子，我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幸福的时候，怎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需要一条后路。

　　没有时间找房子，只好搬进了训练场附近的酒店。分手的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曾经备受关注的爱情，如今幻灭得令我难以启齿。

　　我只能用刻苦的训练来掩饰一切，新的成套有了令人满意的雏形，到最后，我终于只剩下了花样滑冰，也幸好，我还有花样滑冰。

　　《冰上玫瑰》的首映式我并不想出席，但之前爽约了宣传，再缺席太不像话。

　　“方若绮，你对D-MAX解散、林立翔被SUN唱片公司封杀一事怎么看？”

　　林立翔的名字让我措手不及，足足沉默了十秒钟，脑海里混沌一片。

　　如梦初醒的主持人出声解围，我一把抓起话筒：“你们到底什么意思？在林立翔面前问黎华，在黎华面前又问林立翔，我得罪你们了吗？”

　　台下哗然一片，我听到岳行空倒吸一口冷气，用了我这么个不专业又不敬业的演员，他一定肠子都悔青了。

　　“我觉得方若绮说得没错，”我惊讶地抬头看向说话的人，黎华的脸上没有一贯的微笑，严肃的神情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透着难以撼动的威严，“今天的场合跟林立翔没有任何关系，请在座的各位尊重我们的电影，尊重方若绮，尊重剧组所有人为电影付出的辛劳。”

　　现场鸦雀无声，偌大的会场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让人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主持人干笑着转移话题，在这样的氛围里显得难堪又可怜。

　　我不知道台下的人都会怎么写我，反正过不了多久，分手的消息就会人尽皆知，身为公众人物，连伤口都要毫不吝啬地展示给所有人看。

　　******

　　第一次在大屏幕上看自己演的戏感觉很别扭，但在场的媒体和影评人的反应好像还不错。

　　交足了功课，终于可以全身而退，我在电话里对Flora谎称剧组有人送我，不必劳烦她来接我，我实在没什么心情听她在耳边说些有的没的。

　　这座城市的夜晚华灯如昼，车水马龙，喧嚣得让人不知归路，我漫无目的地走进一家唱片行，在货架的角落里拿起一张D-MAX的专辑，封面上的林立翔抱着吉他席地而坐，眼睛里有着异想天开的自信。我扔下唱片，落荒而逃。

　　如果梦想和爱情都没有时限，也许世间就不会再有伤害。

　　汽车的喇叭声将我惊醒，银色的保时捷在霓虹下流光溢彩，方才在舞台上救我于水火的男人摇下车窗探出头来：“上车。”

　　语气有些霸道，我却顺从地拉开了车门。

　　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已停在某个停车场，黎华走下车，替我打开车门，我茫然地问他这是哪里。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一路上我们都沉默不语，可我还是本能地跟着他走，有好奇，却无质疑，说不上为什么。

　　跟着黎华坐电梯来到三十二楼，直到他打开门，我才意识到自己来了他家。

　　他的家很大，干净得纤尘不染，简洁而品位不凡的装修很有他的风格。

　　“坐一下，或者随便看看，”他招呼我，语气自然得好像我们很熟似的，“我去弄点东西吃，想吃什么？”

　　“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我站在客厅中间，颇有些无所适从。

　　他没有再多说，却径自走去了厨房。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跟着他回来，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索性随意地参观起他的家来。

　　五间房间里除了主卧和客房，有一间是书房，整整两面书架墙蔚为壮观，简直像一个小型的图书室，其中一面摆的还是看起来相当厚重的专业书，如果不知道，一定会以为这是某个学者的家。

　　另两间的房门紧闭着，我怀着好奇心试着推第一间的门，门慢慢地打开，出现在眼前的景象令我震惊不已。房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吉他，让人眼花缭乱。这应该不是琴房，因为钢琴摆在客厅里，而房间里除了吉他也没有别的乐器。我想起他在伊尔库茨克的时候提到过自己很擅长吉他，原来竟是如此痴迷。

　　“这间是吉他收藏室，另一间是暗房，”黎华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身后，“要参观吗？”

　　自顾自地在一个不算太熟的人的家里走动终归不太好，我不好意思地摇头：“不用了。”

　　“那过来吃饭吧。”

　　我跟着他走回客厅，他的背影还是高大挺拔，和印象中的一样。可是印象中的黎华是兢兢业业夜以继日的明星，这个房子的主人却像是个热爱生活悠游自得的人。

　　我果然一直都看不懂他。

　　餐桌上放着两碗餐蛋面，简简单单，却毫不马虎。

　　“这是我最快能做出来的东西了，将就着吃点吧。”他在餐桌前坐下。

　　我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有些饿了，于是顺从地在他面前坐下来。

　　“谢谢，很好吃。”我吃完了整碗面，这些日子食不知味，都没有吃得这样饱足过。

　　“只是餐蛋面而已，”他清浅一笑，把碗筷端入厨房，“我收拾一下，你先坐吧。”

　　我拉开客厅的玻璃移门走进阳台，夏夜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鳞次栉比的建筑匍匐在脚下，一直绵延到看不见的远方。

　　抬起头，墨蓝的天空中竟是繁星点点。我记不得上一次这样仰望星空是在什么时候了，也许是无忧无虑的童年。这些年，时间就这样无声地飞逝而过。

　　“喝吗？”黎华走到我的身边，手里拿着一瓶红酒和两只高脚杯。

　　我接过其中一只，他为我倒上半杯，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如果你打算把自己灌醉，那我不奉陪了。”他抓住我拿起酒瓶的手腕，眼里有怒意。

　　“抱歉。”我心虚地移开自己的目光。

　　他轻叹一声，拿过酒瓶，又替我斟上：“慢点喝。”

　　我接过酒杯，轻抿了一口，甘甜微酸的味道在唇齿间晕开，淡淡的酒精像一剂效力缓慢的麻药，不知要多久才能麻痹所有痛楚。

　　“你有心事。”男人的声音在夏夜的微风中温润而迷离。

　　被他看穿，我一点也不惊讶，闪闪烁烁地扯开话题：“刚刚在台上，谢谢你帮我，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跟林立翔有关？”他不依不饶。

　　“上次你问我，如果他一无所有了，我会怎么办，是不是你已经知道了D-MAX会被解散的事？”那时我已有了预感，只是强迫自己不去多想。

　　“演艺圈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我所知道的也并不百分之百确凿，所以只能委婉地提醒你，看来似乎也没什么用。”

　　我了然地苦笑：“其实我也多少感觉到了一些不妥，只是没想到会如此糟糕。演艺圈的事我不太懂，他是不是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他直言不讳：“落在季青平手里，只能自认倒霉，季青平做事向来狠，他放话封杀林立翔他们，就算他们没有合同在身，别的公司也不太愿意趟这浑水，何况现在演艺圈每年都有那么多新人，没有公司愿意自找麻烦也很正常。”

　　“是吗……”我无力地叹息。

　　“那你们……”

　　“我们分手了。”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当自己亲口将事实说出来，胸口还是痛到难以自抑。

　　我再次一口气将杯中红酒喝尽，并且替自己倒上，这回他没有阻止，只是一言不发地眺望远方绵延的灯火。

　　“当初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会离开他，可是到头来，却是他无法忍受我们事业上的差距……”我自言自语般地嗫嚅，“两年的感情，到底还是输给了男人的自尊心。”

　　黎华却突然别过脸望着我，双眸在昏暗的环境里依旧光芒灼灼：“我并不认为这是一种自尊心的体现，在我看来，恰好相反，是他的内心不够强大。”

　　我愕然，对他如此犀利地指摘林立翔心有不悦：“你是天王，你的事业如日中天，怎么能理解他的感受！”

　　他面不改色，却语带讥诮：“这话林立翔应该也对你说过吧？”

　　我忿忿地举起酒杯将酒饮尽，好不让自己有泼他一脸的冲动。“不要以为你帮过我很多次，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挑战我的脾气。”

　　“如果你觉得被冒犯了，我很抱歉，”他稍微放软了语气，“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甘愿被他利用，还要如此维护他，从我的角度来看，我并不认为他值得。”

　　也许他说得没错，我的确是被爱情冲昏了头，可没办法，我已经病入膏肓，事到如今，依然听不得有人说他半分不是：“他没有利用我，是我心甘情愿帮他的。”

　　“那他找狗仔队跟踪你，你也心甘情愿地接受？”

　　“你在说什么？什么狗仔队？”

　　“你以为我们在停车场被偷拍的事真的是巧合吗？他请了狗仔队来跟踪偷拍你，自己失去了新闻价值，就从身边的人下手，这种伎俩在演艺圈里也不少见……”

　　“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公开恋情、上节目都是我同意的，即使公司要他用恋情来增加曝光度，他也不会做任何伤害我的事。”

　　“你认为用恋情来为自己炒作不算是伤害吗？”他虽不动声色，咄咄逼人的气势却令我无法再招架。

　　手中的高脚杯从三十二楼跌落下去，连砸碎的声音都听不到。我伏在栏杆上，把脸埋进手臂，泣不成声。所有积压的痛苦，在这一刻统统化作泪水，绵绵不绝地流出来。

　　很久很久之后，我抬起头，黎华依然站在我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琥珀色的眼睛里似有柔软的光芒流转，兴许是泪眼朦胧，令我看不真切，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方若绮，”他的声音温柔得如同幻觉，“不要再为过去而难过了，没有人值得你为他收起自己的光芒。他应该懂得欣赏你的美好，为身边的你如此耀眼而骄傲，不会害怕被你的光芒刺伤，这样的男人，才值得你爱。”

　　一字一句像温暖的潮汐，轻柔而有力地抚过我的心房。黑夜寂静安详，晚风静静地吹，漫天繁星落在男人的眼睛里，闪耀着繁盛而精湛的光辉。

　　仿佛灵魂出窍般，我做了一件万劫不复的事。

　　我亲吻了黎华。

　　他将我搂近，把吻加深。我从来没有吻过除了林立翔以外的男人，可是黎华的吻一点都不令我抗拒。他柔软而灵巧的舌头，他温热而暧昧的气息，他轻抚我头发的手，竟都让我沉沦。

　　唇舌间有什么慢慢地散开，也许是微醺的酒精，也许，是终于见效的麻药。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