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

　　依约回了自己的屋子再打开那只盒子，却发现其中装的竟是一卷画卷，我展开才发现是郑思肖的墨兰图。自古便有诗曰：“秋兰兮清清，绿叶兮紫茎，满堂兮美人。”便可见文人墨客对于兰之推崇。这墨兰图寻来怕是费了一番功夫，就这样送给了我。伸手摸了摸那因为辰光的流逝而泛黄的草宣，粗糙的触感，以及淡淡的墨香，即使如我这般不知其深的外行人，都深叹其一气呵成的流畅之美。方要放回画卷，却发现其中还有一华笺，拾起细看，上头写着：暮草斜阳春方尽，倚春偎暖风雨散。寒灯侧畔，长夜厌厌。回首但欢盈。连字亦是那般不急不躁的温润。归燕虽不识字，但心思却是通透的。她只问我道：“小姐可是要回礼？”
　　我笑笑，摇了摇头：“不必，我给他的回礼，早已经搁在他外屋里头了。”
　　“那这画可是要挂起来？”
　　“罢，收好了搁在那多宝格里头便可。”
　　白日的宜春苑都是静的，犹如化不开的墨块，纵使苑中是铺天盖地的红，那样不可一世般的妖艳，就仿佛是南柯一梦，唯有此刻的沉闷才是真的。我拿起前几日尚未绣完的香囊，刚要落针，却听到外头“砰”的响声，接踵而至的便是繁乱的脚步声和鼎沸的吵闹声，在这么好的春日，当真算是一种辜负。苑里头多的是看戏的人，我不兴去赶这场热闹，但总是要知道一个大概，便遣了归燕出去看看，只叫她悄悄的，这档口，我亦不愿再生出些是非。
　　只绣完半朵的梨花，归燕就已经回来了，阖上了门，道：“外头来了人，吵着要寻翠玥。”
　　“翠玥？这几日看着收敛了许多，怎的又闹出了这么些子事儿？”
　　“听着像是有位爷想要讨去做小的。本也是无可厚非的。但好巧不巧，跟大的那位冲撞上了，这才闹了过来，”
　　“冲撞上了？”
　　“说是八字，我倒是觉得多半是那位寻了由头，护着自己正主的位儿呢。”
　　“苑里头出去的，碍不着正主，怕还是有别的由头。外头怎的现在还吵嚷着，妈妈呢？”
　　“妈妈今个儿躲懒，没人敢去叨扰。”
　　“那素沄姐和姐姐呢？”
　　“仿佛是出去了，外头吵的很，都看着戏呢。”话头刚落下，碧珠就推门闯了进来。这般的随便让我不禁有些不舒服。见归燕要出声，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望着碧珠道：“可是有事寻我？”
　　“妹妹快去帮帮翠玥罢，现下能说上话的也就只有妹妹了。”
　　话已至此，我不便多做推脱，总是抬眼便能见的人。倘若真的不留半分情面，日后再相见，我总是有所亏欠。应了碧珠，便与归燕携手走了出去。依栏轻窥 ，发现下头的翠玥已是云鬓散乱，半袖儒裙在争执中从肩膀上滑落，露出绕在脖颈上那根红艳的绸线，一路蜿蜒，这般香艳的情形，连一同前来的碧珠都不由的举起帕子掩饰自己尴尬的神情。我示意碧珠回屋去取翠玥的外衫，便走了下去。
　　待到跟前才发现动手的，不过是两个与归燕年岁相仿丫鬟，而那位正室，却是站在数步之处，冷眼相看。可纵使我与她不近，她的那种娇媚与凌厉依旧让我为之一振。寻常的如意高髻，却可以是那样平滑，斜簪三支镶红宝金簪，竟不叫人觉着俗气，反倒是衬的她光彩夺目，当真算的上是美妇。我行了正礼，她也不叫我起来，只道：“我竟不知宜春苑的女子这般不知廉耻，信口雌黄。”
　　我知定是翠玥理亏，不然她也不会这般堂而皇之的来，于是起身，直直的看着她，含着笑，道：“虽不知姐姐何处得罪了夫人，但即惹夫人不快，姐姐自然是有错处了。只是眼下姐姐受了惊，那妹妹替姐姐赔个不是，还望夫人大人有大量，饶了姐姐这一回。”
　　“大人有大量？那也得看看对谁！你自己个儿问问你这位姐姐，她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我回首，看了眼跪坐在地上的翠玥，她却躲过了我的目光，别过脸去。想来她也是看到了，冷笑一声，道：“现在才知道羞愧是不是晚了点？不是说有孕了吗？怎的大夫来了却不让看一看脉象？”此言一处，四周皆是一片哗然，我心念不好，如此下去怕是没有止尽了，刚要出声，却听见一个朗朗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我凝神，看见了那个许久未见的人，而他说：“玳儿，你在此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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