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问题

　　这两年，内地的网络文学呈井喷式发展，互联网使得几乎每个有点小闲的人都可以做一回张小娴。这一次跟拍电影的经历让赵可可受了莫大启迪，她要看遍当红网络作家的作品，博采众长，然后像徐未白一样开辟副业。如果运气够好，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向晚就要接拍她的小说改编的电影了！赵可可欢欣鼓舞地想象着自己日后与出版物合照的画面，立刻搜索了最近宣布翻拍的几部小说，看了几个章节之后，她很快开始觉得困倦，在不必和上司同房的私密空间里，她很快就香甜地睡去了。

　　出差不同于旅游，多少还是会有些被迫背井离乡的感觉，离开香港越久，赵可可就越觉得当真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赵小姐是个极度恋家的人，最好生养死葬都不要离开同一个地方。正在胡思乱想，电话突然响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果然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又到了妈子天天打电话来查问的时间了。哎，如今北上打工是进取，可说了出差没有不习惯，就会触动老妈敏感的神经，担心她也要步大哥后尘， “心野”、“忘本”、“骨肉分离”的连珠炮奉命击沉亲情的小船；要说不习惯吧，又要被她教育说，出来做打工仔就是这样。

　　这个话题真是多说无益，妈子天天关注天气预报，训完一顿关照了“务必收心”之后，从来不曾忘记加多几句诸如“小心晒！”、“带伞！”、“不要贪凉，知不知道啊？！”比起徐未白日常接电话的无亲无故风格，赵可可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够酷。

　　这晚可能是因为放松的缘故，赵可可睡得非常好，好到连徐未白什么时候回房都不知道。赵可可有时候会想，徐未白这个名字也是真好，未白就是天还没亮，她也人如其名，天亮之前总会回到自己房间来。赵可可不由得推测起来，明明不从向晚那间房的房门进出就行，偏偏要搞得这么做贼心虚，想必是个别没良心的拔啫无情吧。

　　说来也巧，在上海拍戏份的恰好是主人公出差的情节，此时剧情中的男女主人公已经开始暧昧，又一起到异地出差，正是感情加温的好时机。一般这种套路故事，必然涉及与其他公司的合作，涉及到合作就必定要有个贪恋主人公美色的合作公司负责人，男的就对女主角毛手毛脚，女的就对男主角自荐枕席，这种情节搭配标准得就像是叉鸡饭一样，堪称经典之中的经典，只不过上一次令人惊艳还是咸丰年。

　　Tommy哥教导说到内地做事也是要拜山头的，圈中大致可说是“天下三分”，东北派豪爽彪悍，北京派后台坚实，但和香港艺人最匹配的始终要属上海派，盖因从当年香港娱乐圈的源头论起，两地实在是有着各种千丝万缕的渊源。

　　既然来到上海拍戏，除了取上海的景，自然也要用两个上海派的配角。客串的男演员一进剧组，宁馨一眼就认了出来，只是大脑和嘴巴的连接出现了卡壳，怎么也叫不出他的名字来。赵可可笑话她成日以圈中老鸟自居，其实人面也不是那么广。宁馨却解释说，圈中有不少人根本没有足够的资源求上位，一辈子徘徊在五六七八线，也只不过混口饭吃，给面子、撑场子的时候叫一声“影视红星”，助理之间八卦起来的时候，一概称之为“十八线”，这样的演员多如牛毛，谁又能个个记得。

　　拍摄一开始，赵可可乖乖跟在徐未白和Tommy哥身边听从调遣。就拍摄的情况看来，这位一贯以地痞无赖的人物形象流窜，不，是客串于各大剧组的演员其实有着十分过硬的专业素养，这位大叔演员不仅为了几场戏准备好了几种不同的表演模式，甚至还专门和导演交流了一番，讨论了表演出怎样的效果才能更符合剧本的要求和导演的期望，比起那几位资源丰富、貌美如花的主要角色，这位让人叫不出名字的“十八线演员”简直是业界良心。

　　这位演员的敬业，以及他对在场工作人员的礼貌，与他一贯塑造的那些流氓角色反差极大，同样的一张脸，在现实生活中却透露出了些许慈爱与文质彬彬的气质。赵可可一时之间未能适应这种反差，目瞪口呆的样子引得Tommy哥低声嫌弃道：“别摆出这幅表情在这里丢人了。演员塑造的形象和演员的公众形象都只不过是项目性和长期性的谎言，与演员的真实性格毫无关系。如果你到现在都不明白这个道理，那看来你根本就不适合做这行。”

　　荧幕前最搞笑的演员或许忧郁，正如荧幕前最正经的演员也可能下作一样，对于这个行当，最不能相信什么“第一印象”，只是大众偏偏容易“先入为主”，所以，为艺人挑选好的角色和人设是如今团队运营的重中之重。

　　这天拍到下午的时候，小说原作者进组参观，赵可可远远地看了一眼，十分大众的路人长相配上过于刻意的精心打扮，如果是个粉头，怕是连正主也要嫌弃的。但下戏的演员经过经纪人或助理点拨，一个两个亲亲热热地去找原作者合影，甚至还打出了“打破次元壁”的口号，那副谄媚的嘴脸着实叫人尴尬。林若霏正在那边找话题跟大作家搭话，不知何时宁馨就已经走到了赵可可身旁，“那女人这段时间在网上闹得可来劲了，无非就是想着红呗，把戏炒红，再把自己也炒红，以后就不愁卖不掉书了。最好就是以后改编她其他小说的时候，利用自己跟这些字都认不全的明星演员的所谓‘交情’，还有啥也不懂的观众舆论，把自己拱到编剧的位置上。不过也无所谓，巧克力味的屎和屎味的巧克力也差不了多少。”

　　本打算投身写作事业的赵可可此刻无比窘迫，“哎呀，你别这么说人家作者嘛，可能她只是不能接受小说和拍出来的情节差距太大呢。”赵可可跟在向晚身边，听过徐未白读的小说原作，对作者多少还有些好感。

　　“这么闹如果是为了炒作也就算了，居然还真的要过来和编剧谈修订剧情，真以为自己是玛丽苏小说女主角么？”宁馨一脸鄙夷，一旁的赵可可也只能尴尬陪笑。

　　恰好向晚的戏份拍完，Tommy哥瞟了一眼便低下头刷起了手机。向晚如释重负，朝着徐未白站立的方向走来，灯光自他身后打过来，旁观的赵可可看着，一时间仿佛无法发声。后来她想，如果她真要学人写小说，那她一定会把徐未白的心理活动描写成这样——

　　我曾去过许许多多的地方，看尽形形色色的人和景，却没有任何一个画面，比得上他从灯光下一步步向我走来。

　　听宁馨说，小说原作者曾在自己的微博中说过，这部戏的选角，她最满意的就是向晚。作者称他身上有一种拜伦式英雄的贵气与叛逆，与她想赋予男主人公的气质如出一辙，足以令女人心醉神迷。对此，赵可可深以为然，向晚身上确实有几分贵族式的傲气和疏离，但在她看来，作者笔下的男主角倒还未必能有向晚本人的那种举动风华。

　　那一刻，徐未白迎上去，抬起头刚要说些什么，还没等她开口，向晚就已经习惯性地歪过头来，微笑着听她说话。与他们的这种默契相对应的，正是Tommy哥低头不闻不问的“默契”，于是赵可可学着Tommy的样子，为艺人讨好助理留些私人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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