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凤

　　只是也拗不过刘义隆，到底还是把孩子带来了府里。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凑在一起，竟玩得分外开心。一开始是刘义隆在逗小小的孩子，问这问那，孩子也好好作答。到后来，倒还饶有兴致，跟着这路还走得略有些跌跌撞撞的孩子后头，一起到处转，乃至到处疯闹起来。弄得沈林子还需要一路跟随，同时护着这两位。
　　时而有其他僚友路过，也是诧异莫名，继而失笑：

　　“沈中兵，这到底是谁家的庭院哟。”

　　当然，这话在刘义隆的镇西府里，也就是句众人随口说说的笑话。
　　万一在刘裕身边听见，那才是……宛如晴天霹雳般的一句。

　　正在和小孩子一起弓着身子看蔷薇花下蚂蚁打架的刘义隆，那边拍拍手站起来，笑着来了句：“沈中兵，你这孩子将来，可有前途！”
　　他说着这话的模样，特别真诚，又特别像一个真正的大人，泰然自若，在品题自己僚佐的子弟——只不过和他的年纪总有几分偏差，因此尤其显得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沈林子便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默默注视了他一阵，才道：

　　“宜都殿下……很快就要有王妃，有夫人，也很快会有许许多多更有前途的孩子。”

　　“诶，是吗？”刘义隆的眼睛就忽闪忽闪起来，“那寡人的孩子，将来，再跟着这个孩子，在一块玩，好不好？这个孩子，可是有好些新鲜想法，不走常人路子啊。”
　　沈林子失语。而沈璞似懂非懂，正盯着刘义隆出神。
　　刘义隆还在自顾自往下说：“……要说家室，四弟车子，同我最好。他是不是……”
　　眼看这话像是要越扯越远的样子。沈林子上前几步，抢上前抱起沈璞，父子都向刘义隆行了礼，说天将晚了，还是就地告辞为妥。刘义隆吃了一惊，说不清是一脸神往还是一脸怃然，答礼告别，也特别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只不过不想拗着父亲这位爱将罢了。——与他那只要自己玩得开心，就连众多部下性命都在所不惜的仲兄，毕竟有所不同。

　　说起来，谢晦往来书札，那是常常要骂几句那位二殿下的。原因有两。
　　其一，那位二殿下——庐陵王——的王妃，便是谢家人，但和谢晦说亲不近，说近不亲，已故堂叔的女儿，很微妙的一族。她父亲在世时，比起谢晦，要和今日御座上的皇帝亲近多了。而谢晦惯来受不得有人比他更近君王，一想起来，就有话要说。
　　其二，那位二殿下周围，玩得好的，有一位康乐侯，是前朝的康乐公，谢晦的从兄。但这位老兄任诞骄狂，简直比谢晦还好居人上，自义熙八年以来，和谢晦又素来互不怎么看得上眼。
　　再加上庐陵王御下无方，而至内讧纷呈，关中得而复失，本来不招喜欢，又触沈林子家事，拿他出来当个话靶子，自己先顺口气，还能安抚一下沈林子，在谢晦看来，实在一鸡多吃、无本万利。
　　沈林子自也看得明白这些，只不过旧日同袍已失去太多，这般算来算去的小节，实在无心计较。偶尔复书，也说起宜都王纳妃的事。谢晦那边想了一想，说是他嫡母有位内侄女，年纪倒正合适。这侄女和谢晦本人一样，庶出，生母微贱。她那嫡母无巧不巧，又是康乐侯的家姑，原本善妒得很，带累她小时候差点没养活，后来殁了，才让她母女喘上一口气来。现今给她个本朝国婚，正好气康乐一气——“反正康乐侯自己，是做不了庐陵王妃的。”

　　这话听着，好像就哪里有点不成样了。
　　沈林子复书，也没法就这作答。那一头反正谢晦想到做到，径直就同皇帝说了。他说，皇帝自然允了。可允了之后，也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妥当，于是发了封诏书，让沈林子先回一趟京城，没有理由。诏书并不是谢晦当直门下那日发出的。
　　谢晦并没另追什么书函过来，大抵是没觉察异样。但沈林子觉察到了。
　　刘义隆自然是想留他，但刘义隆不敢。君臣临别，也就将手笼在各自袖中，握了一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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