荩草萋萋

　　这真是怎一个巧字了得。
　　想着能够和祝茶钰恢复兄妹情分，我应他邀请，陪他饭后散步，谁料，只是出于兄长对妹妹关怀的表达，挑选些衣服，却好巧不巧的碰到了林筱娥。
　　考虑到之前祝茶钰和女店长的谈话明显涵盖让人误会的意思，再看如今林筱娥的情态，我暗暗叫苦不迭，想着怎么跟她解释清楚，免得让她对祝茶钰产生什么隔阂。
　　“林筱娥，真巧。你...”我细细的措着辞，脑海里蹦出一个又一个词汇，巧遇？邻居？还是干脆承认兄妹关系？
　　在我犹豫不决时，祝茶钰居然从后面贴近我，手里还拿着一件素雅的春装，温糯绵软的声音充满了故作惊讶：“林筱娥？”
　　我想，祝茶钰应该会跟他女朋友澄清解释一下吧，届时我在依他言语，加以承认肯定就好了。
　　谁知他将一只手臂搭在我一侧肩膀上，亲昵的搂住我的脖子。
　　我顿时头皮发麻，慌张的去拍他的手臂，他却俞搂俞紧的样子。
　　看着对面林筱娥瞬间苍白的脸，我急忙开口对她说：“你别误会，他和我也就....”
　　祝茶钰却打断了我，慵懒而略带责备的对我说：“解释什么。来试试这件裙子，我看着挺好。”
　　说罢，就携着我往一旁走去，竟然不再理会脸色愈加难看的林筱娥，敢情他丝毫不在乎这个女友的感受。
　　林筱娥这时悠悠说出了一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声音凄楚悲切：“原来是你...怎么是你...”
　　我站在原地不愿离开，试图跟林筱娥说清楚，祝茶钰眉头微皱，暗暗使劲，将我硬生生托离原地。
　　我心生气恼，猛然甩开祝茶钰禁锢我的手臂，复杂的看了林筱娥一眼，然后越过店里正看得莫名其妙的人们，直直走出了这家女装店。
　　祝茶钰很快就追了上来，拦住我的去路，俯视着我，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睛里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深意。
　　“你只会这些无聊的恶趣味！”我低吼，声音充满了绝望，我满以为，他会放过我，甚至筹划着如何和他培养单纯而美好的兄妹关系。“我不想再看到你！”
　　一度被我认作救命草的林筱娥，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摆设，天真的一直是我和林筱娥。
　　我错了，是我错了，过完年的一切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自欺欺人，没有什么感人的兄妹情深，没有什么单纯的家庭氛围，都是我的错觉。
　　商场里的人们都小心翼翼的避过我们，指指点点。
　　我用力的推了他一把，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他这次任由我离开，双臂交叉环抱，看着我渐渐走远。
　　站在马路上，我不知该何去何从，不想回家，那个房子再次变得如洪水猛兽，等着将我吞噬。
　　如此深夜，学校宿舍应该已经落锁了。我走到公话亭里，拿起电话，却没有打电话的钱，甚至不知道任何人的电话号码。
　　思量着今晚恐怕得露宿街头了，这是我从记事来第一次从外面过夜，心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
　　我漫无目的的溜达着，城市的繁华超乎我的想象，纵然深夜如斯，仍如白昼般热闹非凡。
　　可是，再繁华，也有霓虹灯罩不到的地方。
　　春天的夜还是极冷的，我冻的直打颤，哆哆嗦嗦蹲在寂静的道路边上，心想蜷缩着，应该会保暖些。
　　然后就看见了不远处，街道路灯下，长凳上，正坐着生涩吸烟的乔熙之，忧郁就像黑夜一样包裹着他。
　　如果将祝茶钰比喻成洁白虚伪的天堂恶魔，那乔熙之，就是地狱里，干净的暗黑天使。
　　乔熙之马上发现了我，如夜一般深沉的目光里闪出一丝无措和茫然，慌忙掐断了手中的香烟，站起身，收起阴郁的情态，惊疑不定的走向我。
　　这是自小花园里，他对我表白后，我第一次见到他。
　　以前他都说忙，要应对高考而做准备，再次见面，我才知道，自己还是不够了解他，根本不知道这些天，在他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怎么在这？”熟悉清冷的声音传来，我无从回答，只有摇头。反问他：“你呢？怎么自己在这...抽烟？”
　　乔熙之也没有回答我，我们默契的不在互相追问。
　　乔熙之脱下温暖的外套，贴心的给我披上，关心的问：“你这么晚，准备去哪？”
　　我再次摇头，轻轻的说：“不知道。”
　　“我给语淇打个电话吧，看她那边方不方便。”
　　我感激的看着他点点头。
　　随乔熙之坐在他之前坐的长凳上，我紧紧挨着他，在这黑夜里，汲取一丝丝温暖和安心。
　　天空繁星点点，这是一条寂静的小路，路灯昏暗，远处主道上，不时可见疾驰而过的车辆。
　　许久许久，乔熙之轻轻的开口：“你...和祝茶钰...”
　　我心里一紧，清冷的夜里，我的后背居然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你知道了什么...”我颤抖着，声音仿佛都不属于自己，似从遥远的天边回荡。
　　乔熙之没再说话，我紧张的盯着他，只见他深澈的眼睛里，闪过了然和失望。
　　我想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
　　我的人生突然一片愁云惨淡，前些日子的惬意毫不留情的离我而去，它用现实，明明确确的给我诠释了乐极生悲的含义。
　　我想起了祝炀的话，友谊，会给人以帮助，如果变质，会给人以伤害。是我，因为逾越了友谊那条线，伤害了无辜的乔熙之。
　　他知道了，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是我和他的恋情所不能容忍和承受的。
　　我有些无地自容，感觉就连倚着乔熙之，都是一种无耻。
　　乔语淇由远及近的跑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调侃道：“这么晚了，你们这是干嘛呀，这种时候幽会，还打电话给我作甚，苏荩你干脆跟我哥回家算了。”
　　我笑了笑，感觉比哭还艰难，乔语淇立马就嗅到了的异常，皱着鼻子问：“你们怎么了？吵架了？”
　　乔熙之若无其事道：“你乱想什么，这么冷，赶紧回家吧。”说完，他就走到主道边上，等待出租车驶过。
　　“你们...”乔语淇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走远的乔熙之，小声的问我：“苏荩，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这是在闹别扭吗？”
　　我摇摇头，不知该说什么。
　　我伤害了乔熙之，亦对不起乔语淇，他们都是无辜的，我感觉自己没有脸再见他们，在事情曝光以前，我可以安慰自己是受害者，可以坦然的与他们相处，可是，当乔熙之了然的目光看着我时，我觉得自己就是叛徒，背叛了他们对我的信任，践踏了他们对我的关怀。
　　我不该去乔语淇的家，不配心安理得的承受他们的好意。
　　“对不起...”我小声呢喃。
　　呼啸的寒风刮过，乔语淇没有听清，凑过来问我：“你刚才说什么？”
　　“对不起...”我重复。
　　乔语淇拖着我往乔熙之站立的地方走去，嘀咕道：“说这个干嘛呀！可冻死我了。”
　　“对不起...”我在乔熙之的身后低低的说。
　　乔熙之没有回应，仿佛没有听到，修逸的后背却明显一滞。
　　一个人影从前方跑过，我们没有任何反应，那个人影在跑过很远后，却退了回来，气喘吁吁的看着我们。
　　乔熙之平静的目视他，不发言语。
　　“祝茶钰？”乔语淇虽然有些讶异，但再也没有以前那些夸张的举动了，能够平静以对。
　　就是这个人，毁了我的人生，让它一片黯淡，寻不到丝丝光明，到底要等何时，才能摆脱他？
　　祝茶钰目光掠过我，仿佛松了一口气。
　　他很快调整了粗细不均的呼吸，优雅的笑着说：“我在慢跑，锻炼身体，没想到这么巧，这么晚了，你们在这做什么？”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哪有这么晚慢跑的，更何况，那速度哪里像是慢跑，分明就可以用慌张形容，说谎也不知道找些像样的理由。
　　现在，乔语淇就表现出一副一百个不相信的表情。
　　乔熙之仍旧平静的目视他，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祝茶钰绝对明了乔熙之不友善的态度，却恍若不觉，优雅和煦的笑着，与他对视。
　　乔语淇觉察到气氛中怪异的凝重，虽然很是不解，仍然笑笑打圆场：“我们今天玩到很晚，这不正准备打车回家了。”
　　“哦？你们家在哪里？如果顺路的话，可以一起。”多么无赖的人啊，简直就是衣冠禽兽，外表彬彬有礼，干净清澈的模样。
　　“这...”乔语淇露出为难之色，歉意的说：“我哥他家就在南边不远，我家远一些，要和苏荩一起打车走的。”
　　“这样啊，那我和熙之顺路，我们一起了。”
　　“嗯嗯。”乔语淇连连点头，正在这时，有计程车路过，乔熙之替我们伸手招下来。
　　乔语淇率先上了车，我也紧跟着坐进温暖的车里。
　　“你们赶紧回家吧，天太冷了。”乔语淇探出脑袋，冲他们俩说道。
　　祝茶钰微笑着挥了挥手。
　　“路上小心，回去早点睡觉吧。”车门还未关闭，乔熙之就站在车门边，闻言对她点点头，忽然就低头，在我唇上轻轻的印了一下。
　　我下意识的用手抚摸下唇，一时呆住，他关上车门，车迅速的驶离了。
　　反应过来的我，赶紧透过车玻璃，向后看去，纵然离的很远，我依然清楚的看到，祝茶钰扬起拳头，重重击在乔熙之的脸上。
　　我倒吸凉气，心脏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车子仍在急速行驶，他们的身影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乔语淇还茫然无知，陶醉在乔熙之与我吻别的浪漫冲击中无法自拔，随意的问我：“你在看什么？”
　　“停车！停车！”我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喊着，乔语淇和司机皆被我吓住了，我希望是我看错了，我要回去，我得去确认。
　　车子缓缓的靠边停下了，我来不及等着停稳，打开车门就冲了出去。
　　回到打车的地方，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他们走了。
　　寒风愈发的刺骨，我并没有放下心来，相反更加害怕，乔语淇紧跟着跑了过来，急慌慌的问我：“怎么了？”
　　“语淇，语淇，你的手机呢？手机呢？”我慌乱的捉住乔语淇的手，急促的问她。“快点，给乔熙之打电话，快点...”
　　“哦哦哦！”乔语淇被我的样子吓住了，没有多说，连忙拿出手机，拨通乔熙之的号码。
　　“嘟——嘟——嘟——”随着声音一声声的响着，我越来越紧张，祈祷着，快点接电话，快点接电话。
　　时间仿佛变得无限漫长，我急的直踱步。
　　“喂？”
　　听见乔熙之的声音传来，我的心才放下。
　　“喂，哥，那个，是苏荩找你，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乔语淇怯怯的说，完全被我的行为举止惊到了。
　　我接过电话，底气不足的说：“你...没事吧？有没有怎么样？”
　　乔熙之平淡无奇的声音传来：“没事啊，你指什么？”
　　“刚才，我看见...你们...”
　　“刚才没什么，你看错了。”乔熙之打断了我本就断断续续的话，他的表现让我确定了刚才发生的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
　　“反正，你没有事吧？”
　　“我很好，你们赶紧回家吧。”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嘟嘟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剩我低声的自语：“对不起...”
　　乔语淇努力忍住了她的好奇心，没有多问，我们俩蹑手蹑脚的回到她的家里，爬上乔语淇柔软的公主床，她倒头就睡。
　　我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满脑子是祝茶钰挥拳向着乔熙之而去的景象，一阵阵揪心，满心的内疚不知到底该如何才能弥补。
　　都是我的天真，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如果，我能记着祝炀的话，不逾越友谊那道线，我们不会这么难堪。
　　都是我的鬼迷心窍，才导致我和乔熙之最终走向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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