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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中水
中秋的宴席其实就是个家宴,只是皇上妃子众多,儿女也多,这家宴也像打仗似的都是满当当的人,暮殊也不爱识人,多半都是不认识的。
当然,暮殊发愁的可不是这个。去年中秋的时候,暮殊便想着躲在一边吃吃喝喝还算是开心的事儿,可是那暨颜公主竟突然提议宴后让他们小辈们来展展才艺,这暮殊倒也不为难,她平日里虽然懒散,但是还是有些能拿得出手的技巧的,比如,这酿梅子酒,手艺可是一绝,没到梅子熟了的时候,这宫里的奴婢太监都千方百计地到余详这讨着要这暮殊苑里的酒,暮殊也乐呵呵地成日里酿着酒给他们。这事儿当然没过多久就被六娘知道了,这可是把她给气坏了,一连惩了余详他们一伙人,“你可是堂堂恭乐公主,怎么能干出这样的子的事!”六娘往往都用这种气急败坏的语气对暮殊训诫。再然后,暮殊的酿的酒可只成了这些奴婢太监们口耳相传的甘琼玉浆。暮殊倒没让六娘拘住,照样随着自己的性子哼着曲儿酿自己的酒。只是吧,这六娘管不住暮殊,可镇得住这底下的人,暮殊酿的好几坛子酒埋在梨树下也没人去挖着喝,暮殊酿酒的热情就慢慢冷却了下来。这当然已算后话,只是暮殊掰着手指想着自己能干些什么的时候经余详提醒才顿悟到的,然后便堂而皇之地以此为自己的一大才能。
六娘提到这个更是分外头疼,自打她被派过来跟着暮殊,便一心想把她培养成那种才貌俱佳的一代传奇,可......这相貌吧,不能说下乘,可也万当不得倾国之姿,这算是爹妈给的吧,那这“才”总可练就练就,也不能说她愚笨,教书的先生说了,“大意是公主志不在此,公主天赋启禀,无须在这些文字上多做计较。”禀着皇上想再请个先生来教暮殊点琴棋书画,哪晓得上面回复说道宫里的这些个夫子都忙着交授各个皇子,实在没有时间来这边。六娘也只能看着皇后的谪女暨颜被好几个夫子围着交授那些个东西,只能叹暮殊没有生娘疼,空有着“恭乐”的封号不知能在这宫里熬多久。
话再说到这去年中秋的献艺,这暨颜先打了头,作了一副高山流水图,引得众人啧啧称赞,暮殊探着脑袋瞅了两眼,也觉着不错,只是这暨颜一向看自己不惯,她也就没说什么,继续躲在角落吃着糕点,这长公主先起了头,底下的一帮公主皇子也坐不住了,纷纷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有抚琴的,有吹笛的,暮殊摇头晃脑看得很是愉悦。本来想着枪打出头鸟,自己躲在角落安安分分地也没人注意,只要自己不强出头,自不用做那些风雅之事。
只是,这暮殊却没料到暨颜躬身向皇上皇后禀道,“今日之宴,各个弟弟妹妹不管娴熟与否都展了自己的才艺,唯有一人,恐因羞涩还未站上台来,玉琼恳请父皇母后让她也出来展展自己的才艺。”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指向暮殊,虽说暮殊平日里一直待在自己的小苑不怎么出门,除了刚刚说话的暨颜公主她也实在不认识多少人,可毕竟她是第一位获得封号的公主,众人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实际上这宫里千把号人哪个不识得她。
皇后微微一笑,轻启朱唇,“噢?玉琼说的是谁?还有谁没出来?”
暨颜的美眸瞟向暮殊,高声道,“女儿一早听闻恭乐公主才德兼备,只是平日里见的不多,这个日子,多想看看恭乐公主施一施自己的才艺。”
暮殊听完,嘴里的桂花糕猛得噎了一下,旁边余详见状赶紧递过一杯水,不停拍着暮殊的背,“公主,公主?可是噎着了”
说话间,暮殊脑中已是千回百转。
暮殊想到自己刚入宫没一阵的时候,便闲着没事酷爱在这宫里面溜达,偶尔偷敲个小婢坐在石凳上扯着花瓣儿嘀嘀咕咕说些情话,偷听着哪个殿里当值的公公抱怨自己主子的打赏不及别人的多。
那日,暮殊闲步溜达到御花园时,迎面走来一群人,众人如众星捧月般拥着暨颜过来,暮殊当时也不晓得这是谁,看这阵仗估摸着是这宫里有大来头的人,便低着头侧身到了路旁,来人却在她身旁停了下来,“这是恭乐妹妹吧?”
暮殊讶异地抬头看她,才发觉是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只是不同于自己的是她身着一粉色的广袖裙,长发编了纷繁复杂的式样垂在胸前,额上还点了时下最流行的雪花印,暮殊毫不起眼的打扮与她并肩在一起,当真是相形见绌。
只是暮殊却没想那么多,“你是......玉琼姐姐?”
暨颜那时还没有封号,闺名玉琼,取天庭玉琼之意。
玉琼听罢后,微微皱了皱眉头,却又立马换上笑脸,“妹妹进宫后,我也没时间来看你。今天天气好,我们今天这么凑巧,就一起逛逛这御花园吧!”
暮殊还未等她说完便兴奋地抓住她的手,“姐姐你肯跟我一道玩?我真开心!”
玉琼不着痕迹地推开暮殊,却又脸上带笑道,“妹妹说的是什么话,我都盼了很久了呢。”
转身对身后的人摆摆手道“你们先退一边去吧,我和妹妹一起去小湖边看看。”
暮殊丝毫不觉玉琼的异样,复又扯上她的衣袖,“这宫里的人虽多,却也没几个同我讲话的,我苑子里的六娘成天摆着脸,我每天都只能趁她不注意才能出来溜达溜达。今天能遇上你肯陪我一道玩儿,真是让我开心。”
“因为你可是第一个有封号的公主啊,自不是谁都可以同你讲话的。”玉琼笑言。
“封号有这么重要吗?恭乐这名字一点都不好听,我可不稀罕它。”暮殊瘪瘪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
“你不稀罕?这可是高暮皇室女子最高的荣誉了,你竟然不稀罕。”玉琼的语气微微变得生硬。
“什么恭乐暮殊我都不稀罕,我的名字只叫阿央......”暮殊猛地捂住了嘴巴,左右看了几眼,确定四下无人后,才抚了抚胸口长舒一口气,“姐姐,你就当刚刚什么都没说,嘿嘿。”
暮殊初初从无量山出来面圣受封的时候,一行宫人将她领至大殿处,皇帝高高地坐在龙椅上,暮殊跪在冰冷的地上,四周都是不苟言笑的宫人,像是这大殿里竖着的一座座雕塑。
“你抬起头来”传来好像隔得好远的皇上暮岱的声音,悠悠荡荡飘进暮殊的耳朵。
暮殊犹犹豫豫地抬起头来,逆着光,辨不清暮岱的模样。
他们都说女承父貌,他们都说她是他的孩子。
她努力得瞪大眼睛也看不清那个高高坐在上方的人的脸到底跟自己像不像。
那上方的人也没有再说别的,暮殊也不晓得该怎么办,只得抬着头,却把视线放向了周围的摆设,那用金镶边的白玉柱上雕着的栩栩如生的龙。
暮殊一时兴起,好奇地数着一个柱子上到底雕了多少龙。有些龙摆首摇尾好不得意,有些龙盘旋腾空翱翔神空,有些更是微瞪龙眼,双爪攀柱,似要呼风唤雨。暮殊细细看着,竟发觉每条龙都刻得不一致,这宫里连个柱子都如此讲究,果然是极致啊!
“你可数出了这玉柱上的神龙有几条?”暮岱又再度开了口,带着略微愉悦的语气。
暮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柱子上的龙刻得太复杂,阿央一时半刻也分不清有多少。”
“你说什么?阿央是谁?”完全没有刚刚温柔缓和的语调,带着些帝王的凌厉。
暮殊被惊了下,“我.....我是阿央啊。”
“砰”是茶杯落地的声音。
阿央看到眼前从高台上摔下来的茶杯,心想简直就是倒霉到家了,为什么她所谓的父亲要听到她的名字就如此气急败坏。
“谁让你叫这个名字?谁?是他?他真是疯透了!”伴随着一连串的质问,他从高台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暮殊面前,双手将她扶起,自己蹲下身子,摇晃着暮殊的身体。
暮殊快被这巨大的力道摇昏了头,却仍旧梗着脖子道,“不许你说我师傅,我师傅才没疯。”
“他没疯?他管你叫阿央?你可知道阿央是.....算了......你总算回到我身边了。”他渐渐停下了摇晃暮殊的双手,凝神盯着她,仿佛在看这世间上少有的珍宝。
“阿央就是我,我就是阿央。我要去找师傅!”暮殊被刚刚暮岱的样子吓得不轻,扭头想挣脱皇上往外跑。
“你跑不出这皇宫,你也找不到你师傅的。从今开始你不能再叫阿央。”暮岱沉下脸来。
暮殊也拼尽了全力,张大嘴使劲往暮岱手上咬了一大口。
暮岱一吃痛将手缩了回,暮殊趁着这空档飞快地跑向外边。
跑了没几步,却被边上本来看似雕塑一般的人像抓小鸡一样提了回来。
“暮殊,我说了你逃不出这就真的逃不出,可别再使性子了。”暮岱的语气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模样,带着淡淡的疏离。
暮殊自没有听他,只是后来凡是她让称呼叫过她阿央的人,无一不是莫名消失在了这宫里。暮殊刚开始只当是凑巧,后来身边亲近的人一个个消失,再傻也明白了到底是谁导致了他们的死亡。
自那以后,暮殊就不再提起“阿央”二字。这名字如同自己的前十年时光,都不被这个皇室所接纳。自己的前十年生活被他们胡乱编造,自己的名字被任意更改。只为造就一个“恭乐暮殊”。
刚刚随意一说,像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所幸,玉琼狐疑地看了她两眼,也未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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