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弦音，知雅意

　　忙了一日后，再无事可做，索性在棋盘上摆起残局。

　　妙蓉在我身旁奉茶，抿着唇，将语未语。

　　我拿起案上的茶杯，呷了呷嘴：“有什么话但说便是。”

　　她才开口道：“君上是真心怀疑大皇子的么？”

　　我望着她笑了笑，却不接话。她接着说：“大皇子不会的，妙蓉可用人头担保。”

　　我眉毛一挑，发出一声“哦？”。

　　她眼神真诚，直直看着我，没有一丝闪避：“不只妙蓉，皇城里的人皆知大皇子秉性，大皇

　　子素来待人温和，待二皇子也最是亲厚，决不会谋害二皇子。”

　　我转过眼来，拿起一颗白子，望着棋盘上未解的残局，思索良久，却仍踌躇不前，心里不由

　　生出一丝烦躁。

　　此刻令我烦恼的当然不只一盘棋局，我摩挲着手上的棋子，回想起与子垣的对话过程，他的表情很自然，流露出的是对我说的话的惊诧、否认、委屈。我也探过他的内息，确是刚受过重创之象。一个人的品性如何，他周围的人就是镜子，若说是假的，他可以骗过我的眼，却如何能骗得了皇城里的所有人，还骗了千万年？

　　若说是真的，那这些事情是谁做的？除了子垣之外，收益最大的又还有谁？

　　我眉目一跳，一个名字涌上脑海——

　　桓玉。

　　刚涌出这个念头，不由得将夹着棋子的手握成拳，那枚棋子硌得我掌心微痛。但再一思索，

　　又觉得说不通。

　　正在心烦之时，有宫女通传：霜云宫的柳如来了。

　　此时此刻此句，正如一壶清泉，醍醐灌顶，又像一只理性的手，将我从团团迷雾中剥离出来

　　。我松开紧握的拳头，将那棋子纳入袖中。看着手心，还残存着淡红色的弧形痕迹。

　　柳如进了殿门，从袖子里掏出一盒一瓶：“奴婢闻出了这两种香，起先不放心，又找了其余

　　伺候过将离君的姐妹来闻，她们也说是。”

　　我颔首，向她表示赞许。先拿起木盒，见上头刻了“入梦”二字，再打开盒盖，里头装了几

　　根紫色的香。

　　又拿起玉瓶，拧开瓶塞，一股怪异的香味直冲鼻尖。

　　这入梦香我倒挺将离说过，在人沉睡之际，将此香点燃，只需等待片刻，便能进入那人梦境

　　之中。

　　他那时兴奋的很，抱着那盒新制的入梦香冲我嚷道：“人在沉睡时是不会有防备的，用香之人只要适当引导他，就可以看到他梦里的内容。”

　　我正看着坊间杂书，故事精彩动人，并不想搭理他。

　　他见我轻视他的成果，十分不服：“君上若不信，下次睡觉的时候用一根试试？”

　　我抬起头来，白了他一眼。他笑得像一只偷腥的猫：“莫不是君上梦里有什么内容，是不能

　　让人看见的？”

　　我放下书，朝他笑了笑：“当然有啊，譬如本君做春梦的时候。”

　　他一听，眼神流露出三分猥琐：“此等风流之事，君上更应该和大家分享分享。”

　　“也好。”我笑意更深，贴近他的耳畔，温声道：“不过你会发现，本君梦里的那个人是你。

　　”
　　说完，又拿起书，继续看下去。

　　将离僵硬地抱起盒子，飞快跑了，此后再也没拿入梦香在我眼前晃过。

　　我取出一根紫香，琢磨着：入梦、入梦。

　　入梦香，香引梦。

　　却不知，请谁人入梦？

　　思索片刻，心中已有了人选。再坐回桌旁，埋首于桌上的残局，一层一层，抽丝剥茧。下至

　　一百余手，我得意一笑，掏出袖子里的白玉棋子，“啪”的一声，落子在九四路，吞去黑子一大

　　片。那一刻，仿佛混沌骤开，光明骤现，一直被打压截断后路的白棋一下便从黑棋的包围中突出

　　。残局得解，我心中十分高兴，扔下棋子，便早早上了床，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我匆匆收拾一番，便带上入梦香，前去沐晚下榻的寝殿。她还在沉睡中，但气色

　　相比昨日已好了不少。我为防外人打扰，将人都打发出去后，还在房间里布置了结界。

　　一切准备就绪，便在床旁的香炉里，点上一柱入梦香。片刻，那紫色的烟缓缓升起，我伸出

　　食中二指，将紫烟束缚住，缓缓送到沐晚的鼻尖下，她似无所察觉，平静地吸了进去。我化指为

　　掌，双手在胸前合拢，深深吐纳几口香气，对床上沉睡的人呼唤：“沐晚，入梦吧。”

　　“你会做一个梦，梦里有你，有子夜。梦境从你们相遇开始，你看到了么？”

　　我坐在床旁，等待入梦香起效，沐晚起先平静的表情渐渐有了变化。我闭上双眼，同她一起

　　，坠入了梦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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