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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谈(三)
我闻声一愣,回过头,却见一个人从树影下走到月光中,那是一个英俊的少年,他一身玄色的紧身衣裤,脚上穿着黑色的中靴,外面还披了一件银色的披风。看我回头,他竟然如精灵般散发着淡淡的光辉。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如当日初见般,对我说:“姑娘,你看够了吗?”
是弘昼,我朝他走了几步,停下来,可下一秒却被他拥在怀中,他仿佛害怕我消失般紧紧的拥抱着我,在我要挣扎的时候,他在我额头上印下了一吻。
“尔纯,我好想你,真想象现在这样永远的抱着你。”他的声音透着哽咽。
我抬头看他,他那如繁星一样闪亮的眼中满含着别后重逢的喜悦和无尽的深情。
他的目光是我无法承受的沉重,我略微挣扎了一下,问他:“弘昼,你怎么来了。”
感觉到我的挣扎,他放开我,对我说:“尔纯,昨天我才听说你来这里吃斋念经,本想马上赶过来,可有事脱不开身,直到现在才能来。”
“你来了多长时间?”
“有一个时辰了。”
“天寒露重,如果我不出来,你就准备在这儿站着吗?”我嗔怪道。
“我正在想如何翻过寺院的围墙,绕过守卫,把你抢出来,可没想到还没动手,就看见两个小公子偷偷摸摸的溜下山,我本想吓唬一下你,可你比受惊的小兔跑的还快。”他笑着对我说。
听着他的揶揄,我羞红了脸。他叹息着:“尔纯,你太美了,你的每一种表情都让人无法移动目光。”
时间此时仿佛失去了意义,我和他对望着,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五爷吉祥。”玉玲给弘昼请安,打破了这一切。
弘昼看是玉玲,虽有些失望,可也没怪她,只是点了点头。
“格格,我们是去寺中还是下山,站在这里,被人看见就不好了。”玉玲轻轻地对我说。
玉玲的话使我想起了我的身份,我本想说回去,可看到弘昼渴望而深情的眼神,我又怕伤害他。
我叹了口气说:“弘昼你吃饭了吗?”
“下午一路往这儿赶,哪有时间吃饭。”弘昼故作委屈的说。
“你。。。好吧,听说山下的小镇有的是酒楼饭店,我正想逛逛,你也顺便去吃饭吧。”我假装随意的说。
“是,奴才遵命。”弘昼毕恭毕敬的说。
玉玲听见我们的对话也笑了,上前扶着我,和弘昼一起向山下走,此时拓树下的另一人才现身,那是一个长相平常的彪形大汉,看他利落的身手就知道武功不弱。
看我看他,弘昼只是轻描淡写的说:“这是我的侍卫巴图。”
巴图从树后牵过两匹马,走到我的近前行礼说:“给主子请安。”
我让他免礼,又听他说:“爷,去山下还有一段路,还是骑马快些。”
“好吧,你带上玉玲。”说完弘昼把我抱上马,自己也翻身坐在我身后。只听他对坐下的白马说:“追风,走。”
那马听见他的命令,四蹄腾开,飞奔起来。我坐在马背上看着路两旁迅速移动的树木,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有些害怕,身子不由和弘昼靠的更近。弘昼感觉到我的异样,在我耳边对我说:“尔纯不怕,闭上眼,我会保护你的。”说完用披风把我裹住,搂在怀中。
感觉刚闭上眼,再睁眼时小镇就到了。我们四人下了马,顺着大路欣赏沿途的景致。这小镇虽然繁华,却不如京城布局合理,整个镇子都以实用功能为主,满眼都是酒幌、招牌,民居倒象是点缀,零星分布在其中。
我们正要找一家酒楼吃饭,却看见一个黑胖的男人,正在一家店门口用一支树枝,打一只瘦骨嶙峋、毛色灰白的小狗,小狗被拴在门口的柱子上,只能不时无助的呜咽着,它看见我们走过,奄奄一息地抬起头,乌黑的大眼睛中透着绝望。
我心中一痛,走过去:“住手,再打,它会死的。”
听见有人管闲事,那个男人不耐的说:“我的狗想怎样就怎样。”说完又狠狠地打了它几下:“每天就知道吃,连叫都不会,看我不打死你。”
小狗此时已经连呜咽的声音都轻不可闻,我正要冲过去,弘昼拦住我,对那个男人说:“你说狗是你的,打死随你,现在我买了它,你开个价吧。”
谁知那男人却说:“老子不卖,你们少管闲事,也不打听打听,这方圆百里谁敢管我黑头蛟的事。”说完又抬起了手。
看到他又抬起手,我不由紧紧拉住弘昼的衣服。感觉到我的紧张,弘昼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对巴图说:“去,教训教训这大不敬的奴才。”
仿佛早就在等待这命令,感觉只一瞬间,巴图就把那男子掀翻在地,下一刻那男子已经在跪地求饶。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有眼无珠,得罪大爷,不知大爷是那条道上的,还望大爷高抬贵手,饶小人一命。”
看他眼青嘴肿地不断给弘昼磕头,我和玉玲不由相视一笑。
“不用管我是谁,只是让你懂点规矩,这狗我要了,你没意见吧。”弘昼沉声说。
“这狗,大爷只管拿去,我家还有好狗,也一并送与大爷。”
“不用。”说完,弘昼丢给他一锭银子。
我和玉玲早已抑制不住,上前解开绳子,抱起小狗,可小狗一动不动,我惊慌无措地看着弘昼,弘昼示意巴图接过小狗,自己则轻轻地搂着我的肩,安慰我。
“爷,还活着,但伤的不清,要找个大夫看看。”巴图抱着小狗说。
弘昼低头看着那个黑头蛟,那人马上会意的说:“往前不远有一家陈记兽医馆,小人带大爷去吧。”
从医馆出来我才稍稍松了口气,小狗只是皮外伤,虽严重可不会致命,只要妥善照顾,应该不会有问题。
当我们终于在酒楼坐下,夜已经深了,酒楼中已经没什么客人,在等菜的工夫,我细细地打量弘昼,从不知道弘昼还有威严冷峻的一面,虽然只是数月,却也能感觉他的变化,沉稳了,内敛了,从内而外的长大了,可他看我的眼神还是那么炙热和深情,让我无法呼吸。
弘昼也在打量眼前的女子,她还和初见时一样,不,更美了,虽然穿着男装,可却无损她的美丽,反而更灵动俏皮。这一路上又发现了她各种不同的表情,畅快的、兴奋的、受惊吓的、惊喜的、害怕的、心痛的、无助的。。。从不知道这些表情都能带给人心动,想分享她的快乐,想保护她的柔弱,想看她被戏弄后的娇羞和气愤,想。。。唉,为什么上天让她出现在我面前,却让她属于别人,这个别人还是我敬爱的兄长。
这一顿饭我和弘昼都没说话,虽然有很多话要说,可又说不出来,只能任时间蹉跎。
坐在另一桌的玉玲和巴图也感觉到气氛的不同,可主子的心事自己又怎能揣测,虽然看到他们的苦、他们的痛,可这一切都太晚了,只能恨不相逢未嫁时。
弘昼把我们送到山上侧门外,一路上他都握着我的手,我没有挣脱,也不想挣脱,仿佛分开后此生再不能相见。
分手时他对我说:“我又要去外面了,不能再来寺中看你,你要多保重,山里和城内不一样,你要注意添减衣服,不要再生病。记住不要再下山了,你没有人保护是不行的。”
看着他因为别离而略带朦胧的眼睛,我从腕上取下为他求的佛珠说:“这是为你求的佛珠,请高僧开过光,希望能保佑你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身体。。。”我微微吸了口气,抑制住眼中的泪,笑着说:“别忘了给我带好玩意。”
他接过佛珠戴上,突然拥住我,吻了吻我的额头,下一刻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以后的几天,我一直乖乖的待在寺中,听着晨钟暮鼓,梵音经声,不知不觉间心灵得到了净化。
葛平他们并没有发现我下山的事情,虽然对小狗的出现存在疑问,可玉玲解释说,小狗是在寺门口捡到的,一定是有病没钱治,又于心不忍才放在寺院门口的。佛祖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狗命也是命,捡了它也算做了善事。不知是这解释的理由太伟大,还是小狗没有成为我安全的障碍,反正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了。
寺中的最后一晚终于来临了,想到明日就要回到王府,心中烦躁难耐,我独自走出房门,只让侍卫远远的跟着。为了平息心中焦躁的情绪只是急步的走着,再抬头时却看见延清阁就在面前,信步登上台阶,站在廊柱外。此时一阵秋风扫过,不由打了个冷颤,心却静了下 来。遥看四周,夜幕降临,群山沉寂,只有殿堂内佛像前的香火烛光透过窗门,在星星点点地闪烁。抬头遥望天际,只见宛如波涛起伏,高低错落的峰峦映在星光点点的天幕上。一轮明月漂浮在由峰峦组成的波涛之上,秀美的架月峰托着宛如银盆的明月,不愿让她坠落下去。
看到月亮才知今日已是月中,月亮的盈亏本是自然现象,可美景当前总是希望有人共赏,然而能与今日的我赏月的人是谁呢。。。本想即兴吟诗疏解心绪,可脑中却空白一片。正思虑间有人为我披上了披风,身体的温暖使心也温润了。又是贴心的玉玲,在这异时空的姐妹。
我没有回身只是轻轻地说:“谢谢你,玉玲。。。这是我第一次欣赏到这么美的月色。。。可明天就要回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
“为什么不能,只要你喜欢,我们可以再来。”
这声音。。。这不是玉玲,是弘历。我惊讶的回过身,还来不及仔细的端详他,就被他紧紧的拥在怀中。
“纯儿,潭柘寺的月色虽美,可月色美的地方还有很多,将来我一定带你走遍大清的山山水水,欣赏不同的月色。”弘历的声音里带着宠溺和允诺。
在这片月色中,我选择了沉默,我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从他胸腔中传出的声音,这声音仿佛把他的承诺扩大了千倍万倍。
回到房中,在烛光下才注意到,弘历比我来时憔悴了,脸也瘦了,眼中还带着一丝哀伤。不知这短短几日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说,我也不便直接问,只是一边服侍他洗漱更衣,一边说:“王爷,你不是说明天才来吗,怎么今儿晚上就来了。”
他接过我递过的手巾擦了脸,还给玉玲,把我拉到床边坐下说:“这还用问,想你了,就来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算算都多长时间了。”
听见他的话,我低下头笑了笑,可心里总觉得他的笑语并不轻松。我抬起头对他说:“王爷你一路来,现在一定饿了,我去吩咐她们做些宵夜。”
看他没反对,我走出房间。一出门却看见弘历的另一个贴身侍卫赵升,在门外走来走去,他看见我出来刚要说话,就见碧玺端着茶走过来。
我接过茶对碧玺说:“王爷饿了,你和玉玲去备几样小菜,再熬一些粥送过来,快点。”
见碧玺去了,我问赵升:“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侧福晋,”他顿了顿:“您走的第二天,二格格就殁了。”
什么,才一岁,小小的平安就这样没了。我不敢相信听到的事情,手一直抖着,泪在不知不觉间流了下来。
赵升接过摇摇欲坠的茶盘,不安的说:“侧福晋,您没事吧,请节哀。”
我听见他的话,只透过被泪遮住的眼睛,茫然的看着他。
“侧福晋,王爷本来就很伤心,可还要安慰富察侧福晋,再加上朝中的事,他一直没怎么休息。皇上体恤王爷,让王爷在府中休息,可王爷一定要来接您。王爷从下午就没吃东西,身子又虚,还请侧福晋您好好宽慰他。”
看我一直看着他,他又说:“奴才知道多嘴了,请侧福晋恕罪,可王爷他。。。”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回过神,擦了擦泪,接过茶盘走回房中。
弘历此时斜倚在床边养神,见我进来,笑着说:“哪儿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亲自下厨了。”
我提起精神,笑着说:“王爷,您知道我不会做饭,您这么说,明摆着挑人家的不足,不依你。。。”
弘历拉我坐下,把我抱在怀中,闻着我的头发说:“没想到几天不见,纯儿会撒娇了。”
“撒娇谁不会,只是以前。。。”我想到以前,住了声。
“忘了以前,都过去了,只为了以后,为了我们的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我会永远爱你的。纯儿。。。”他紧紧的搂着我,我任他搂着一动不动。
“王爷,格格,饭好了。”玉玲和碧玺把饭菜端了进来。
“王爷恕罪,寺中材料有限,我们只用山里的东西做了几样素菜,请王爷尝尝。”玉玲恭敬的说。
我看着桌上只有几样山货小菜,一盆素粥,一碟小花卷,和王府里比不是一般的简陋。可弘历吃的很香,还夸小菜清淡入味,很合胃口。
一时弘历用过饭,房中只剩我和他,看他想逗我开心又力不从心的样子,我心中酸涩难耐。看见我脸上的泪,他惊讶的说:“纯儿,好好的怎么流泪,有什么委屈,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我一边流泪,一边说:“王爷,我都知道了,平安没了,虽然让人心痛,可您的身子也要紧呀,如果您病了,永璜他们怎么办。”
弘历看着我,叹了一口气:“是赵升。。。本想回府再告诉你。。。我。。。”
“王爷您想说什么,就说吧,憋在心里只会更难受。。。莫非您认为尔纯不配听。”
“纯儿,不是这样,我只是不想把我的痛也强加于你,我只愿你能开心快乐。”
“王爷,我听人说,如果与别人分享幸福,那幸福将是双倍的;如果承担别人的痛苦,那痛苦就会减少一半。”我真诚的看着弘历。
“纯儿,你真是上天给我的宝贝,你的善良和纯真就是我心灵的良药。。。”弘历搂着我哽咽着说。
“纯儿,我以前从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会离开我,可宝蓝的大格格没了,连名字都没取,看着宝蓝抱着她小小的尸体,我的心都碎了。可现在平安也没了,她一出生身体就不好,可却乖巧懂事,为她起名平安就是希望她平平安安,可。。。那晚哲珠痛极了,不哭不闹,抱着平安的身子就是不撒手,直到我去她才哭出来。。。”
“她们是女人,可以用哭喊来冲淡心痛,而我是男人,是大清的王爷,不能哭,不能想。。。可我真的好痛,纯儿。。。”他把头埋在我肩膀不再说话。
我什么也没说,只觉得肩头的衣服慢慢的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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