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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之客(一)
龙头里流淌出的细细水线从透明的玻璃杯里满溢出来,落入下方的金属盆里,敲击出连贯的声响。
不管是安静还是喧闹的时候,聆听流水的声音会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草薙叹了口气,明明没有流汗,却还是伸手在额角擦了擦。
今晚的客人意外的多。真的是意外。平常的话,酒吧到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挂上“close”的标志彻底变成team吠舞罗的集结点,但今天来了好几拨客人,到现在草薙都没能从繁忙中解脱出来。
酒吧吠舞罗并非是盈利性质的酒吧,草薙不靠酒吧赚钱,收集酒类跟调酒也只是兴趣所致。生活自不用说,吠舞罗的活动经费当然也另有来源,草薙拥有让自己和盘踞在酒吧里的组织和王过得富足的头脑,但是吠舞罗既然是个酒吧,作为老板的他就没有拒绝客人上门的理由。
不过,还真是忙……草薙好久都没有这样忙过,停下手的空档,忍不住就开始怀念起那张低眉顺眼的老实脸。
“还好吧?”或许是注意到草薙的心不在焉,穿着侍者衣服的十束趁着接到点单的空档凑过来,一面把写着酒名的字条推到草薙面前,一边压低声音说道。
“没事。”草薙瞄了一眼字条,开始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酒瓶,“只是觉得你也开始习惯这种事了啊。”
十束笑呵呵地拉了拉衣服的白色领子,脸上现出小小的得意。
忙的时候十束会来帮忙,不过只限于侍者的角色,十束不会调酒,对调酒虽然曾经有突然冒出兴趣的学过,但是因为他的三分钟热度和对酒类没有执着的心态,最终没能成为吠舞罗的第二位调酒师,不过草薙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十束能够学会调酒,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愿意尝试,但也什么都能够轻易的放弃,这个人的执着,大概只有面对他的王的时候才会稍微露出一点棱角。
只是在这点上,自己也没有立场说别人就是了。
在对周防成为赤王这件事上,草薙有一种无法推脱责任的感觉,但是偶尔也会觉得,其实周防并不需要这群名为伙伴实为臣下的家伙,每一个加入进来的人都是一个新的枷锁,拖着周防的身体和灵魂让他无法自由前行。
如果真的让他自由的话……独自前行的一匹孤狼,然后独自走向破灭,眼前似乎出现了那副景象,草薙晃了晃脑袋,赶走那种不详的感觉。
十束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感觉像是内心被窥探了一样,草薙匆忙的把调好的酒推到十束面前,催促他送过去。
点酒的那位男性客人出现了微醺的状态。那也是今天的繁忙终于要结束的预感,接下来等客人一离开,马上就把门外的牌子翻过来,然后……
“叮铃”一声,吧台铃清脆的响起。
不会吧,还来……这么想着,草薙毫无干劲地从吧台后面抬起头:“欢迎光临吠舞……罗。诶?”
进门来的是令他意外的客人。浅蓝色的连身及膝裙撒开一个优美的弧度,盖住光滑的膝盖,紧绷的腿部线条巧妙的维系在精致的脚踝,在高跟鞋里支撑着全身重量的纤细足尖从鱼嘴的鞋头里若隐若现,将一头淡金色秀发披散在肩上,青王宗像礼司的左右手,scepter4的副长淡岛世理在门口停留了一秒钟,冷淡的眼神将店内扫视过一番之后,径直朝着草薙走过来。
男客带着醉意的目光毫不掩饰地从门口一直追随到吧台。
坐到吧台前翘起腿,淡岛的目光从放满了酒的架子上溜过,感觉到她就要点酒了,不知为什么,那张闪着珍珠光泽的小巧嘴唇令草薙打了个寒战。
可是,淡岛还未开口,微醉的男客凑了过来:“小……呃,小姐,我请你喝一杯。马丁尼两杯,不加水,谢谢。”后面这句话是对草薙说的。
草薙无言的看了淡岛一眼。工作之外的美丽的脸虽然没有表情,但却依然平静,于是草薙转身取下酒瓶。
在调酒器里加入冰块,然后用量酒杯倒入酒,合上盖子摇晃、摇晃、轻盈但快速的摇晃,让酒与冰块在摇晃中升温融合。揭开盖子,缓慢的倒进杯中,杯沿放上一片切得薄到能够看清对面的人的睫毛的青色柠檬片,调制结束,在桌子上垫上圆形的杯垫,再把酒杯轻轻放上去,推到客人面前。
草薙自认为调酒的手法虽然算不上最好,但至少能把酒的味道发挥出来。调酒是为了好喝,手法固然重要,但却不是最重要。
“手法还待加强啊,摇晃的时候要用到手腕,要这样……”脸上被酒精冲出一片潮红的男客连比带划地向草薙说道。
经常会有这种硬要不懂装懂的客人,把批评一切当做自己的责任,同时也吹嘘自己的无所不能,特别是在美丽的女士面前,为这种人一一生气的话反而显得自己像个傻瓜。草薙见怪不怪地朝一旁捂着嘴偷笑的十束眨了眨眼睛,轻易地原谅了男客。
“请……请喝吧,干杯!”男客端起酒杯,在淡岛面前的杯子沿轻轻一碰,然后往自己的唇边送去。
“等等。”淡岛叫住了他。
“啊,是。”
“我教你一个让酒更好喝的方法吧。”
松开了紧绷着的面部线条,淡岛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比融化冰雪的春日暖阳还要柔和的笑容。男客的脸像花朵一样绽放开来。
“是。”含糊的声音混着唾液咽下的声响,似乎从那喉咙里冒出了下流的幻想,草薙看不下去地别开了头,尽量不让厌恶的表情出现在脸上。
淡岛低头从随身带的小皮包里摸索出一个巴掌大的精致食盒,打开之后从里面取出银色的精美小勺子,挖出一大团暗红色的东西放进了男客手中的酒杯里。
“咦?这是……”
“红豆泥哦。”淡岛脸上展露出天使一般的耀眼光芒。
“咦?”
“红豆泥。”
“红……红豆泥……”看到淡岛不厌其烦地点头确认,男客艰难地咽下口水,“跟马丁尼?”
“会更好喝的哦,喝吧。”淡岛微笑地催促着,在自己的酒杯里加进了三勺红豆泥。
男客脸上的红潮退去了,汗水从发际顺着脸颊流下来,仿佛体内的酒精全部转化成汗液流出来了一般,男客的眼神也越来越清醒。在犹豫着喝还是不喝的时间里,团状的红豆泥散开了,与透明的酒液彻底混在了一起,把马丁尼酒杯染成了暗红的颜色。
完全成为不明物体了啊……虽然觉得对不起自己调的酒,可是草薙仍旧饶有兴趣地看着。用不着估量也能明白,这男人恐怕是没有胆量下口,酒也好女人也好,想要捡便宜的人大多都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哪怕出现一丁点超出他们脑内幻想的状况也能让他们脆弱的神经轻易断掉。
在可怜男人的同时,草薙不禁也对淡岛生出一丝佩服,应该说果然不愧是S4的副长吗?在不动声色地施加压力这点上,淡岛的手段确实很高明,虽然做法令草薙不敢恭维。
一旁收拾桌子的十束小小地打了个喷嚏。仿佛是正在等这样一个信号,男客把酒杯放回了吧台:“啊,我……好像醉了呢,不能再喝了。”
“不喝吗?”淡岛露出惋惜的表情。
男客以一个醉汉难以企及的速度站了起来,并迅速的朝门那边退去:“是……是啊,很可惜,不过,醉了就不能再……再喝了,抱歉。”
“等一等。”
“诶?”
“你还没付钱,不是吗?”望着露出吃惊表情的男人,淡岛依旧如同爱与美的女神一般微笑着,手中的酒杯朝男人轻轻扬起。
喉结上下移动着的男人摸出钱夹,心有不甘却又不敢直视淡岛,只能用颤抖的手将两人份钱丢在吧台上,同时迁怒似的甩给草薙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欢迎再来……大概是不会再来了吧。”草薙朝着重重关闭的门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种没有品味的客人你还希望他再来吗?”
“就算是品味低到谷底的客人,”草薙深深的看了一眼吧台上孤零零的酒杯内暗红色的液体,“毕竟还是客人嘛。”
“说得也是。”淡岛赞同的微微颔首,“只是可惜了我的盛情推荐。”
“哈……”无法分辨淡岛话中有几分认真,草薙迷惑地随口应声。
“既然如此,这杯就当我请你吧。”
“诶?”
借花献佛?这也就算了,是要我把这杯不明物体喝下去的意思吗?正确理解了淡岛意思的草薙在心里发出一声哀嚎,向十束投去求救的眼神,可是十束只是远远地耸了耸肩,然后就沿着楼梯爬上二楼去了。
独自被留下的草薙再看了一眼吧台上的酒杯。比起淡岛自己的那杯颜色淡很多,当然,因为这杯里面只有一勺红豆泥……不,这并不是多少的问题,关键是马丁尼加上红豆泥之后还算是马丁尼吗?虽然都有个“尼”,但是,不管是味道还是内在还是形式,都差得太多了……草薙引以为傲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你要让一位淑女期待落空吗?还是说,其实你跟刚才那个没品位的男人一样,只是个冒牌绅士?”淡岛的眼睛深处结冰一般的透出寒光,紧紧地盯着草薙的脸。
“既……既然淑女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强忍住颤抖端起杯子,轻轻跟淡岛的杯子相碰,在叮的一声脆响之中,草薙缓慢地抿了一口。
“怎么样?”淡岛的脸上现出了孩子期待夸奖一般的表情,“很不错吧?”
“确实是…………很独特的味道。”稍嫌漫长的吞咽过程之后,草薙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不动声色地把酒杯放回了吧台。
“我说吧。红豆泥的清爽跟马丁尼的醇厚真是相得益彰的绝配,你难道不这么想吗?”
草薙不置可否地笑笑,微微颤抖的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烟:“啊,抱歉,我能抽一根吗?”
摸出zippo点燃烟,深深地吸一口,感觉充斥在身体里的红豆泥的味道散去了一点,草薙望着陶醉在红豆泥马丁尼里的淡岛,突然意识到刚才赶走那个烦人的男客的并不是出于淡岛的演技。她是认真的,但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更可怕,不同于精心计算之后才行动的头脑派,天然的人从来都是想到什么做什么,这种率性反而更难以琢磨。
就像是周防拿穗波老师没办法一样,草薙对天然的人也同样感到棘手。
想到这里草薙不由得觉得,要做这个人的上司的话,如果不是十足的恶魔就一定是更加天然的家伙才行。
“你在想什么?”被突如其来的询问打断思绪,草薙将烟摁熄在烟灰缸里,苦笑一声:“我在想,是什么原因让S4的副长大人大老远地到我这家小酒吧里来啊。”
“凭你那个聪明的头脑,难道想不出来吗,吠舞罗的参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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