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衣裳花想容

　　坐在计程车里的叶衣，突然觉得有点难过，明明刚才在候机厅，看着容叔叔走过通道的时候都没觉得难过。
　　“大概是我的反射弧太长，刚才离别时应挥发出来的难过，到现在才开始流露出来。”叶衣有些自嘲的想。
　　一时间很不想回公寓。
　　一个人的时候，觉得特别…孤单，难过也很识时务的更多了一些。
　　让司机调转了车头，叶衣这个时候，只想去一个地方。和公寓相反的方向——那个很枯燥很无聊的实验室。
　　那里有很多又机车，又固执，又毛病很多的技术男。可是他们陪她走过很多时光，给予很多看上去有些面目全非但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她现在及其需要这些来补充养分，一个人活下去。
　　今天叶衣没有要上的课，实验室的任务，也告一段落，难得的空闲。本来毫无疑问，应该好好把握美好时光，用来补觉的。
　　但是破天荒的今天毫无困难的早起，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一直没睡着，这对一向以“睡神”之名红遍巴黎实验室的叶衣来说，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有什么不可思议呢，容叔叔今天早上就走。叶衣要怎么才能旁若无事的安心睡觉。
　　他说：“你不要来送我，我明天很早班的飞机。”
　　她说：“好。”
　　谁都不喜欢离别的场景。有关离别的记忆太难以消除，那么就不要制造出来不就好了。
　　叶衣也是这么想的，这样子该多潇洒。
　　这样省略了多少拖拖拉拉的狗血剧情。今天早上天气不错，马路两旁的花也开的正好。理所当然的应该附赠一个敞亮的心情和一份没有发生的离别。
　　可是，就是忍不住。
　　忍不住不去看他，就算是最后一眼，就算只是离别的背影，就算他不知道她就在他的几米之外的地方。
　　查了一片飞机的时刻表，巴黎飞萧潜的飞机，有7:05. 9:30, 10:30, 12:50。
　　叶衣很早很早就来到了机场。他说“很早班的飞机”。叶衣也不知道是真的很早，还是只是不想她来送她的借口。容叔叔的心情，叶衣从来不曾真正了解。
　　为保万无一失，叶衣六点刚到就套上了衣服，在夜色还未完全退去的时候就出了们，准备去机场蹲点。
　　“蹲点”。这是个很有故事的词。
　　以前容存一有任务，就常常回家很晚。叶衣却一直有等他的习惯，怎么都改不掉。当然，更多是不想改。然后有一次冬天，都凌晨了，容存还没有回来，叶衣担心的也睡不着就站在门口看着。路灯很昏暗，冬天的风尖利的像是刀子。叶衣冻得都僵掉了。但也不想一个人回家，只好站在原地一蹦一跳。都不知道等了多久，看到远处慢慢浮现出来的熟悉的身影，叶衣开心的鼻子都酸了，开心是开心，但也挡不住等了这么久，担心这么久的脾气。
　　几乎像是吼得对着他喊出了。
　　“你到底去干嘛了，又这么晚回来？你不知道有人在等你啊！”
　　容存掩着满脸的疲惫，看着这么义愤填膺的叶衣，真的像是做错了事晚回家的小孩一样，有些抱歉的说：
　　“我今天执行任务，不是打过电话和你说了会晚点回来。”
　　“天天执行任务，你到底执行什么任务啊？怎么就不能早点回家，人民警察也要回家的啊！”
　　容存看她这么生气，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每天在干嘛！拿下了带着头上的羊绒帽，踌躇思考了大半天，最后就憋出两个字：
　　“蹲点。”
　　叶衣显然没明白他这是在回答她的问题。一脸雾水的继续瞪着他。
　　容存穿的有些单薄，在夜风里，手已经吹得通红了，耐心的拉着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他说：“我都还没吃饭，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叶衣终于消了脾气，软了下来，但面子上还是过不去，拉着他走进屋，气鼓鼓地说：
　　“我去给你热饭。”
　　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和解的，反正叶衣对这件事情记忆最深刻的却是“蹲点”这个看着就有些不靠谱的回答。
　　你看，即使是在记忆了，叶衣也是一个从来抓不到重点，把不靠谱贯穿到骨子里的人。
　　太早，计程车还还很少，叶衣也不着急，裹紧衣服，一步一步的先往着机场的方向走。
　　清晨很宁静，突然浮现的以前相处的碎片，显得异常温暖。
　　叶衣的心情，也因为“蹲点”这个小小故事变得不那么难过。
　　坐上出租车，到了机场，叶衣去了最近了那家咖啡厅，点了一杯热热的卡布奇诺，坐到靠窗的位置。一切都进行的顺利平静。这家咖啡厅的玻璃是那种能看到窗外的世界，但是窗外却看不进来的构造。这让叶衣的“蹲点”，有了更加有利的实施条件。
　　窗外是巴黎来的有些迟的淡淡秋色。
　　8:55分的时候，他才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从那条主干道上走过来。
　　看来是9：30的那班飞机了。
　　他今天穿了黑色的正装。剪裁合体，质量上乘的西装，最能凸显他的那股警官特有的英气。真好看。以前叶衣就一直说他穿西装最好看了，可是怎么威逼利诱，他也始终不太穿，只是在逃不了的场合才会把压在衣橱里那件衣服拿出了。
　　“可是警装不也是正装吗？”
　　“那不一样！”容存总是毋庸置疑的这么回答。
　　那不一样。但是一样的好看。
　　看来今天又是逃不了的场合了。
　　叶衣有点好笑，以前每次遇到这种场合，叶衣总会很开心，然后容存就会撇撇嘴表示有些无奈。
　　看着他走进候机室，隔了很大一段的距离，叶衣才敢跟上去，容叔叔身为杰出警务人员的洞察力，真是非人般的敏锐，千万不能漏了马脚。
　　已经不晚了，可是巴黎很少有着阳光明媚。总是或多或少的带着些雾气。
　　刚刚好隔开了距离。
　　一直是看着他的背影啊！叶衣有些自豪又有些卑微的想。
　　从六岁他给她一个家之后，充斥在每一个成长的过程中。小学、初中、高中、到现在的大学、隔着14岁的的时光河流，他不等她，一直走在前面。他的路和她的路很不同。他也是始终陪伴着，只不过不是并肩，而是走在了前面。在她累了，不想走的时候，总会回过头来。笑着等待，那就是对叶衣最好的鼓励。
　　“容叔叔，你真的不能再走的慢一点吗？等等我，等我跨过十四年的河流，走到你身边的位置？”
　　容存他们一行人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一片身着正装，看起来就是年轻有为的一大帮人只是坐在那里，就已经很显眼。仔细看，叶衣才看到原来里面还有以前到家里来过的容叔叔的同事。看来容叔叔他们是来巴黎有任务，也是，容叔叔什么时候闲到有这么长的假期，特地来这边看我。
　　看着背影，一群精英都十分惹人眼球。不过当然，肯定是自己家的容叔叔更加耀眼一些。叶衣心里被满满的自豪感充斥。
　　候机厅永远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地方。
　　有的人重聚、有的人离别、有的人是为了和旧的过去再见、有的人是为了迎接新的未来。
　　可是，对于叶衣来说，好像这些词语都不太适合现在的状况。
　　她既没有告别过去的决绝，也没有迎接未来的勇气。只好一直站在不近不远，挣脱不开的现在。
　　容存坐在了正中间的位置。手肘放在了座椅两旁，闲适的拄着额头。和身边拿着档案夹的那人，交谈几句。
　　隔得太远，闹哄哄的大厅，也听不清容叔叔说了什么。
　　但是身边那个人恍然大悟、心悦诚服的表情，就知道容叔叔肯定又是轻而易举的解决了某个难题。
　　叶衣对容存的崇拜从来就不是无根水草。它是建立在每一件真真切切的事情上，每一句深入简出的话语里，每一个身体力行的行为里。优秀如此实实在在的摸样，才永远不会消失光芒。
　　声音甜美的播报员略感机械的读出那段通知，这和她每一天的工作没什么不同。可是，这对容存和叶衣不同。
　　叶衣以为自己大概不会难过的，要说难过，也大约只会又那么一点点。可是以为从来就不是事实。以为有多坚强，事到临头的柔弱也显得更加不知所措。
　　甜美的声音就像是一把巨大的剪刀，又把他们之间剪开了千万里的距离。
　　不只是看不清十四年，还有现实里难以度越的千山万水。
　　眼泪一直一直的往下流，就像忘了关掉的不要钱的自来水。怎么都抹不干净。看着掌心聚起的透明水滴。叶衣生不出对自己的怜悯。只是心里脆生生的疼痛，随着心脏跳动，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坐在最前排的一群人，闻声也都起身，三三两两闲聊着向着入口走去。有一股天生的从容。
　　容存也站了起来，有些迟疑的突然转过身来，凝视着背后熙熙攘攘的人群。眉头不自觉的轻蹙着。
　　叶衣蹲在了座位旁，在椅背的缝隙里，遥遥的看着他。
　　眼泪还是一直一直涌出来，让他的身影都蒙上了一股雾气。叶衣有些着急的用力抹去眼泪。周围明明有这么多人，告白的、哭泣的、依依不舍的，可是这么寂静，叶衣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她只看到他回过头来，轻蹙着眉头。那么好看。

　　下了出租车，看到高大的实验室矗立在眼前。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乱七八糟的心情。
　　走进实验室就程牧低着头鼓捣着眼前的显微镜，这个有点时时不着调的人，只有在做实验的时候，才会显得专心致志。也只有这个时候的他，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
　　赵遇看到叶衣走进来，下意识的用手肘碰了碰心无旁骛的程牧，想要示意他出乎意料到来的叶衣。反而招来程牧狠狠一瞪，过而又低着头继续鼓捣着显微镜下的那块薄薄的镜片。
　　过了好一会，才直觉着有些不大对劲。不确定的回过头去。正对上叶衣清亮的目光。
　　胜过这一季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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