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修)同居密友-雙星

　　12.

　　除了特技演員外，拍戲是不可能讓一般演員從幾十公尺高處跳下來，怕出意外，氣墊仍就鋪在下方平台預備，而演員站在樓頂欄杆邊緣拍攝，鏡頭畫面帶過去一樣驚悚。

　　站在最高點不但風大影響平衡，最恐怖的是站在那往下看，沒經過特殊訓練，不怕死的試著站看看，不但危險一般人鐵腿軟。

　　其實周渝民實際往下跳只有約一公尺高度，跳這高度並不困難，問題是他沒想過站上去的視線高度這麼駭人！

　　幾名工作人員簇擁下，周渝民身上被綁好三條鋼索後，他硬著頭皮爬上欄杆，沒站穩前，還得勞煩旁人一邊一個抓他腿撐住。

　　安全設備只能帶給他心理安慰，但無助於消除恐懼，對危險害怕的本能，本來就是人類及動物保護自身避禍的機制。

　　這場戲從早上拍過中午，又到傍晚，周渝民已經不知道重複爬上後往下跳多少回，拍到後頭連恐懼都變得麻痺，為了捉住最佳的鏡頭，一次一次往下跳，他學生劇服讓汗水浸透，又讓冷風一吹，濕了又乾，拍到後頭某一次，他爬上去時腿軟差點真從樓頂上跌下去，幸虧一旁助理機靈地抓住他。

　　「卡！」跟著攝影機，親自坐在機器手臂上掌控鏡頭的蔡導，同時刻以對講機對全場工作人員發出指令，「休息二十分鐘！」

　　蔡導走到仔仔面前，披著禦寒外套的周渝民剛喝完水，他面無表情抬頭望向蔡導。

　　「你剛才差點滑下去那時刻，有沒有特別感受到什麼？例如絕望或感覺自己完蛋了？」

　　「一瞬間有，但我又想如果掉下去，我是不是……就此解脫了？」不用假惺惺裝作沒事，持續一整天下來拍攝的痛苦，雖然不肯放棄地一次再來一次，但他真不知道盡頭在哪？周渝民不免顯現沮喪低壓來。

　　「你覺得聖跳樓前的心情是怎樣？他是什麼樣的心理狀態下說出那些話？」

　　「……」

　　蔡導已經問了他同樣問題無數次。

　　演員拿到的劇本跟坊間出版的電視小說不一樣，劇本裡通常只有場景、台詞，同樣的台詞因為演員演出不同而有情緒變化和生命。

　　周渝民只能再想像聖是懷著對人生絕望？對所有人的憎恨？還是求得解脫的心情跳下？但這些解讀下的演出，好像都不是蔡導想要的答案……

　　「修，你覺得呢？」蔡導改問一旁修杰楷的意見。

　　「我覺得……」集思廣益總是好的，修杰楷試著表示意見，「聖害怕自己心裡的陰暗面跑出來……因為他無法面對這樣的自己，所以在那之前選擇輕生？我相信是聖心裡善良的那一面驅使他這麼做。」

　　「那他為什麼對零說出最後那番話？」

　　「因為……可能他想安慰零，就算他死掉，他們也不會分開，畢竟零是他最重要的親人！而他卻在他面前喪生，這種舉動太殘忍了。」

　　周渝民看著眼前認真思考回答的修，修總心存善念，寧願傷害自己，也不希望傷害別人，而聖……表面看來文靜懦弱，他卻是個可以旁觀自己哥哥打人作惡，內心期待渴望當場能看到血濺殘暴畫面的人，在聖眼中，除了零以外，其他人的存在都是同蟲蟻般提供娛樂罷了，零表現得越暴虐蓄惡，聖看起來就越祥和寧靜……

　　如果他是聖，他最愛也最親的哥哥開始表現對他厭煩，零想脫離自己，不願再照顧他，不想跟他在一起，他裝乖再也沒用，而他如果顯壞，更不可能留住他……

　　想到這，周渝民豁然開通，他情不自禁喊出：「我懂聖的心了！哈，原來是這樣！」周渝民洋溢出笑容，卻是勉強打直膝蓋爬起來，「我知道答案了！抱歉，蔡導，請再來一遍吧！」

　　看著周渝民臉上雀躍的神情，蔡導也露出微笑，「對，想像聖的心情，他和零一善一惡，光明與黑暗不管在哪裡，都必須共同存在才能維持平衡……」

　　周圍人全都鴉雀無聲，沒人聽懂他們倆間語意不詳的話，修杰楷在旁替仔仔拿著水瓶及毛巾的手捏緊，他瞥了一眼臉色難看，卻悶不吭聲的仔仔經紀人，這時候身為經紀人的支向理，不是該出面阻擋或說句話嗎？

　　他想拉住體力透支的仔仔，請他多休息一下，可是他動彈不得，甚至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默然地看著他們，卻感覺自己心跳加速澎湃，跟往常不一樣，他有預感他將看到最投入，並且撼動人心的完美演出，那是仔仔投入所有心力，反覆思考琢磨出來的心血。

　　可這也讓預備脫離演藝世界，設想著毫不眷戀這一切的他，胸口傳來一陣絞痛！如果只有遺憾，如果離去不痛，如果他對當演員沒有熱情！那怎麼解釋現在這種萬般不捨放棄的感覺？

　　「修，你來幫忙提詞！」

　　「我？」被蔡導突如其來一喚，像被看穿什麼，修嚇懵住。

　　這場戲零和聖同時出現，拍攝的手法需各拍完合成影像檔，零的部分早拍好，為了讓仔仔演出聖時能更入戲，這時若有人能幫忙念零的台詞就更好。

　　「哪怕鏡頭帶不到你！你也想演吧？」蔡導經過修旁時，刻意壓低聲量沒讓旁人聽到，「你有演員的魂魄，不要壓抑害怕在旁人面前展現釋放，當你管著別人對你的目光，周渝民在前進，其他人在進步，而你知道你已錯失多少？」

　　「……」

　　“預備！五、四、三、二、一！”

　　「下來！聖！你馬上下來！」

　　只是提詞罷了，有必要喊得這麼氣急敗壞，聲嘶力竭嗎？喊得旁邊的人覺得毛骨悚然，彷彿眼前的周渝民真想不開預備跳樓。

　　站在欄杆頂端，聖回眸淡笑，這訣別最後短短幾秒，所有人被他吸引住目光，他身上彷彿沾染一層聖潔光，讓全部人摒住呼吸。

　　聖溫柔地看著他，他往下的目光裡就只有”他”，見他臉上交雜激動悔恨的無措神情，這卻帶給他心靈無比慰藉滿足。

　　「記住，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而後他躍向空中，像展開翅膀預備飛翔的天使，以這樣震撼人心的方式劃下句點。

　　他這一跳，留給眾人無限欷噓感嘆，他無害的純真，不忍所愛的人在抉擇間受折磨，他最後獨自飄然離去的美好善良，深深烙印在當時每個人心中。

　　只是誰也想不到這卻是他精心的設計，有心地形成一道結界困住他最親愛的哥哥--零，成為他今生最痛的夢魘，聖用他年輕短暫的生命換來佔據他最愛哥哥的靈魂，他交出天國通行證，並且與撒旦以生命做出交易，他最後體貼的叮嚀，實則是一項不容零拒絕的宣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鴉雀無聲的現場，終於聽到蔡導如夢初醒地喊，「卡！」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