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菊/冢不二]江山无色

　　第十三章：

　　月上柳梢头，刚入夜，左丞相门上的大红灯笼已经高高挂起来，从大门到正厅，红彤彤排了一溜，照的整个丞相府明如白昼。

　　仆从如云的府里，丫鬟小厮管家下人脚不沾地的前后忙活，迎客的、上茶的、收礼的没有一个人闲着。桃城武和父亲站在正屋门口，每有人进来都要鞠躬客套一番，这半个时辰下来，桃城已经腰酸背痛了，偷偷看一眼父亲，发现他依旧面容端肃，只好敛了眉跟着继续作揖客套。

　　左丞相高坐堂上，虽已是白发苍苍，却身体硬朗精神矍铄，笑呵呵的样子，慈眉善目，加上一个胖墩墩的大肚子，有些像弥勒佛。不二和菊丸没走到门边，看着远在正堂上的左丞相，不二开口就说：“唉，英二，看着丞相这肚子，想起什么没？”
　　“啊？”英二刚想问不二什么意思，忽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于是笑着说：“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笑口常开，笑世间可笑之人。英二，我怎么觉得这左丞相就是这对联的写照啊。”不二摇着手里的泼墨纸扇说。

　　菊丸再看一眼正堂上的人，笑而不语，桃城性子这么积极开朗似乎也找到了源头。

　　进屋，菊丸和不二碍于桃城父亲在场，也只是互相鞠个躬问了个好，而后俩人一起走到左丞相面前，俩人深深鞠躬：“祝左丞相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左丞相依旧坐在堂上，笑呵呵地挥手让他俩起身，“原来是千禧侯和不二公子啊，唉，孩子们都这么大了，看来我真的可以告老了，哈哈。”

　　不二笑眯眯地回复：“左丞相是三朝元老，我朝之所以如此安定，国家之所以如此兴旺，百姓之所以乐业安居，有大半功劳都要算您老的，您老身体保养的好，寿比南山真不敢说，但是过个百岁肯定没问题，到时候您老五世同堂也是可以的，可不要说什么告老不告老，小辈们谁有您的眼见和策略啊？您要是真告老了，小辈们一上台，三不五时的就要来您府上请教，这不是也给小辈们添麻烦吗？所以做呈现您还是安安稳稳的做您的丞相，再来个二三十年肯定一点问题没有。”

　　不二这一通话说出来左丞相笑的更大了，脸上皱纹一条一条的，衬着红光满面的脸，倒真是不显老，“哈哈哈，不二公子真是会说话呀，哈哈哈。对了，我听说你想参军？好啊，大丈夫就该志在四方。”

　　不二赶紧鞠躬：“谢左丞相惦念，我上次已经随父亲出征过一次，得了两次军功，父亲怕家里无人照料，所以叫我又回了府中，不过以后朝廷如果有需要，我自当一马当先，挥血疆场是我一生所向。”不二这话后面说的就没有了笑意，铿锵锵掷地有声，若不是菊丸了解他，真个就要当他是每日向往金戈铁马的男儿了。

　　左丞相满意地点点头：“好孩子，不错，放心，国家有的是机会。小武要是也有你这份雄心就好了，唉。”

　　不二和菊丸又说了几句，显然左丞相一直很满意不二，等下一波客人上来拜寿他俩就下去了，有下人将他俩带到位子上，菊丸看看这一桌的人，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公子哥，但是除了对面的乾贞治，菊丸对其他人都不感兴趣。

　　乾贞治坐在对面冲菊丸举举杯，菊丸也举举杯，隔空，两人就这么对饮了一杯，之后便无其他。旁边不二悄声对菊丸说：“你们一起读书的几人，可就他出息了。”
　　“是啊，他本就和我们有些不同。”
　　“不过二十出头就成了四品的可不多。”
　　菊丸喝口酒：“他确实是有才的人，不比我们，总是懒得读书。”

　　不二不再说话，只是一把扇子被他摇的缓缓慢慢，嘴角的笑意慢慢流露出来，菊丸看他这样，便自顾自喝酒，他知道不二这心思不知道又飘到哪里去了，说不定又想着怎么取乐了，算了，算了，随他去。

　　菊丸和不二其实做的打算是根本没机会跟左丞相说上话，但是这样一开始问题就解决了倒是出乎他俩意料，也好，俩人之后也没什么心思了。

　　远远听到一个声音响起，抬头一看，那不远处果然是润王爷，菊丸心内有什么慢慢滑开来，不一刻，润王爷就被安排到他们这一桌，菊丸看看坐到身边的润王爷，嘿嘿一笑：“参见润王爷。”

　　不二也摇摇纸扇，“润王爷吉祥。”

　　俩人说着这话，可动作完全没有参见的那意思，一个依旧端着酒杯一个依旧摇着纸扇，对面乾贞治冲大石举举杯，大石一人回以一个淡泊的笑容，这就算打完招呼了，然而坐下后他就将菊丸手里的酒杯换上了茶杯，菊丸懊恼地看看他，他低头用不大的音量说一句：“不许喝酒。”

　　声音刚好被不二听到，菊丸打眼就看到不二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赶紧转过头，瞪一眼大石，悄声说：“要你管。”

　　“哦，那我就管着好了。”

　　菊丸一口茶差点呛到自己，怎么没发现大石也有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时候，脸上却慢慢有些红，于是喝茶，脸都快埋到茶杯里去了，一左一右，一个白衫一个蓝衫，两个男子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地微笑。

　　…………………………

　　深秋，寒气裹着落叶袭来，但是对孩子来说无论什么样的天气，只要不用吃药都是好日子，但是如果要不喜欢读书的人去读书那就不一定了，比如菊丸英二，病已经好了好几日了，连太医都来确认过几遍，菊丸英二却还是窝在舒安阁里，一想到要去背书要去习武，这浑身上下就开始别扭起来。

　　三皇子来了，他就拉着他左右嘟囔，“大石，大石，我不想读书，咱俩私奔吧。”
　　三皇子想半天，认真回答：“英二，私奔了之后咱俩怎么生活啊，没法赚钱，咱俩会饿死的。”

　　菊丸想一会，也对，于是郁郁闷闷老半天才再把心思放回来，“哦，那就能拖一天是一天吧。大石，我们今天玩什么？”
　　“你想玩什么？”
　　“今天跟我出宫去玩吧，我想吃糖人，还想看杂耍，还要去看不二。”
　　“那你明天开始跟我一起去书斋我就陪你出宫玩。”
　　“大石，你叛变。”毕竟一个月没去书斋，莫名的，菊丸对那里产生一种奇怪的恐惧感，到不是真的对读书讨厌到什么程度，而是对一个多月的时间产生的很多不确定有些无措，小孩子不知道这种无措是因何而起，就坚信着自己其实是不喜欢读书的，如此而已。
　　“我没叛变。”
　　“我不要去书斋。”菊丸拉着大石的手，开始有些耍赖的意味了，眼睛耷着，眉毛垂着，小嘴瘪着，大石看一眼，赶紧扭头去看别的地方，生怕自己心软了。
　　“我陪着你，你还是怕呀？”
　　“我不是怕……”
　　“我就知道你一直很勇敢。”大石赶紧接了话，唯恐菊丸再说出什么就更不容易哄了。
　　“哈哈哈，好，明天我就跟你一起去书斋。”菊丸乐哈哈哈地拉着大石就往外走，大石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问小太监要了一身青衣，这才跟着菊丸溜出了宫门。

　　三皇子给菊丸一下买了好几串糖人，菊丸高兴的活蹦乱跳，而后俩人在街上看了老半天人家卖艺的，后来才去了将军府。不二见到菊丸眼里就有些潮，虽然一直知道他已经没有问题了，但是一个多月没见，就算少了担心，也总归是想的，菊丸见了，走过去大哥似的拍拍不二的肩：“不二，哈哈哈，不要怕，以后我还来保护你。”
　　“不用，以后就有我了。”后面一个人上前一步把菊丸和不二隔开来，菊丸看看，不是手冢是谁，于是一撅嘴：“切，你当时都吓趴下了。”
　　“以后再也不会了。”

　　“大石，这个人脸皮好厚啊，我说他他都不害羞的。”菊丸将身后的大石拉到面前，连想介绍一下的心思都没有，不二这才注意这个人，本来以为只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厮，但是听菊丸叫他“大石”，不二就猜这肯定就是菊丸每次来找他玩时说的那个三皇子了。

　　大石窘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菊丸，只是有些尴尬地看着手冢，手冢冲他点点头，旁边不二也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大石这才开口说：“我是大石秀一郎。”
　　“我是不二周助。”
　　“我是手冢国光。”
　　“你们三个，不许无视我。”

　　四人玩了好一会菊丸才回了安宁候府，只是这一回去就被父亲拉到了大堂上，安宁候满脸怒气，“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知道。”
　　“那错哪儿了？”
　　“自己偷偷跑回来。”
　　“还有呢？”
　　“没了。”菊丸回答的心虚，但是想一想，好像真的没有了啊。
　　“没了？你带着三皇子出来不算错？你知道宫里现在成什么样了吗？你竟然还觉得自己没错？”
　　“哦，我错了。”菊丸耷拉着脑地说，旁边大石第一次见到这般景况，在宫里，他从未被人训斥过，见都没见过几次，偶尔一两次也是丫鬟下人做错了事，无非是被说几句而已，如此这般倒是把大石吓到了，以为菊丸这是犯了多大的错，一听竟然和自己有关，于是赶紧开口说：“侯爷请不要训斥菊丸公子，是我非要出宫玩才拉着他陪我的。”
　　“三皇子不用给他求情，他的性子我们哪里不知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罚他。”
　　“侯爷，请手下留情，真的是我想出宫来吃糖人看杂耍才央着菊丸公子陪我的，请侯爷息怒，真要罚，侯爷就尽管罚我好了。”

　　安宁候看着堂下三皇子并不比菊丸高出多少，但是举止言行样样精致温雅，慢慢气就消了大半，最后也只能轻叹口气，看来这三皇子是非要护着自家那个小闯祸精了，没办法，安宁候只得开口说：“三皇子，也不早了，我派人送你回宫吧。”
　　“那，菊丸公子他……？”
　　“我不会罚他了。”
　　“谢谢侯爷。”转身大石拉着菊丸的手说：“英二，明天跟我去书斋，别忘了。”
　　“恩。”菊丸冲大石眨眨眼再吐吐舌头，意思是：你真够意思，而后狠狠点点头，“恩，我明天会去的。”之后便眼看着大石被下人领着出了门。

　　大石走后，转头，菊丸跟没事了似的，跑到自己父亲面前：“爹爹，爹爹，今晚吃什么？”
　　安宁候看看自己小儿子，满脸无奈，半天才挤出一句：“你娘给你做了锅烧鲇鱼和三鲜鱼翅。”
　　“嘿嘿，我就知道娘疼我。”
　　“我不疼你？”
　　“疼，疼，都疼，嘿嘿。”菊丸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根本没把刚才安宁候的那一顿训斥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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