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魂谣

　　朔日无月；只剩寥寥几颗冷星散落在幽幕中。

　　九丫从宴席上悄无声息地回来，心里空洞洞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觉得疲乏无力，便早早卧于床上；
　　晚饭也无甚胃口，就任它冷去由肥妞收走。

　　推门声响起，九丫叹口气道：“好妹妹，别催了；饿了自会烦你去端夜宵来。”
　　却听到低低的笑声传来；转头一看，竟是端木谨来了。

　　端木谨心情似是不错，眉梢带着笑意，几步上前，将半卧于床上的九丫扯入怀中；
　　温润的唇摩挲着九丫的发，轻轻道：“九丫，这段时日，委屈你了；宴席上我知你离去，不拦你也是恐你不适。”
　　九丫默默扯扯嘴角，也不知该回些什么。

　　将头埋入九丫的颈窝，端木谨低语道：“之前不来，一则为林家育后本是大事；二则我心中有愧，见你躲避，也无甚可说。九丫，终归我们可以长长久久在一起。”

　　见九丫总是无语，端木谨也沉默了一会儿，只是轻嗅着她垂下的发缕。
　　过了一会儿，又开口道：“肥妞言你这段时日胃口很是不好，你腹中有我们的孩儿，不可任性。”

　　九丫突然开口道：“相公，你今天怎的丢下姐姐来了？”
　　端木谨轻轻扳过她的肩，凝视她的双眸道：“你们俩都已有喜，以后逢单便来你这儿，逢双去她那儿，这样你便不会寂寞。”
　　九丫缓缓回道：“我本也不寂寞。”

　　端木谨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道：“你和林茹的性子如今是颠了个了。”
　　九丫问道：“那相公喜欢谁的性子？”
　　端木谨接道：“喜欢你以前的性子。”

　　九丫溢出苦涩，心道：“那就是喜欢林茹现在的性子了；相公啊，九丫也想如往常般喜乐，只是我已尽力掩饰心伤，再无气力装出欢愉。”

　　这一夜，便再无他话。
　　端木谨将九丫轻柔搂入怀中，右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整夜不曾离开。

　　天未亮，端木谨便要着衣起身；按住挣扎起身的九丫道：“既然习惯了，孕期用食便不必去前厅，你和林茹口味本也不同。”
　　九丫本不想多问，却偏偏听到自己的声音已响起：“那相公今天也留在这里用食？”
　　端木谨默了一会儿，淡淡道：“我到底是一家之主，妨人闲话，还是得留在前厅，你好好歇息，我隔一天还来。”

　　九丫心想：“我果然是多问了一句添人烦扰的话，对相公来说，林茹那头的胆子到底沉得多；九丫你别忘了，不可争，不可争。”

　　娄九丫很想避开这些纷扰，清净度日；
　　她其实已盘算好，即便没有相公陪伴，将来还有个小小九丫或小小端木陪伴；亦可过得开心。
　　不妨却有个贤良淑德的姐姐找上门来，将她拖回众人视线中。

　　深秋时节已显出冬日的寒意。
　　娄九丫正在屋内与肥妞头对头喝着一碗清炖鸡汤——端木谨专门吩咐送来给她补身子的。
　　这时却听道外面传来如燕语莺声的笑语声，听小环在屋外问话：“娄夫人可是在屋内，出来与我家小姐在园中逛逛吧。”
　　紧接着林茹轻声音传来：“丫头大了，越发不尊重了，怎么在屋外就扯嗓子喊开了，这回头做了姨娘还越发了得？”
　　小环不语但嗤嗤而笑。

　　娄九丫这边早已停了勺，吩咐一脸迷惑的肥妞去把门打开。
　　林茹这日是一身轻纱紫绸裙，乌发松绾，插一支素银盘发钗；裙裳宽大掩住腰身，却是更显飘逸。
　　见到九丫便莞尔一笑道：“不想妹妹有了身子却比姐姐我娇气些，我倒还觉得灵便，妹妹却总是终日不出；今日姐姐特地来请妹妹去前厅用午食，我们一家人也聚聚。”
　　娄九丫只是低头应着声，不料又被林茹牵住了手，笑吟吟地拉出了门，在园中同逛。

　　园中众人见到林茹挽着九丫笑语盈盈，很是诧异；
　　纷纷暗叹小姐竟然是个能容人的，倒是娄九丫自小姐回来再不见喜色；
　　这鸠占鹊巢总归要还，能有一地容身已算不错，这乡下丫头贪心的也太无度了些。

　　逛来逛去便不觉到了正午，林茹与九丫步向前厅，见端木谨已在桌前等候。
　　林茹快步上前，引起一溜小风将她的紫纱与端木谨的枫叶暗紫滚边隐袍纠缠在一起。
　　端木谨一把扶住她道：“怎么快做娘的人反而淘气起来？”
　　林茹略喘，咯咯笑道：“一家人聚在一起，哥哥就不许妹妹开心么？”
　　说话间，九丫也走入了前厅，站在一旁淡淡笑着看着两人。

　　转眼便传来饭食。
　　九丫自怀孕后，饮食上很是挑剔；见桌上无甚想吃的，便只是扒着白饭。
　　林茹见状一拍手道：“忘了忘了！忘了今日妹妹在这儿。谨郎只是每日吩咐摆上我爱吃的，未曾想妹妹在此用食。今日妹妹就委屈一下，实是有件事要当着全家宣布。”
　　九丫愣了愣，放下手中的调羹。

　　林茹亭亭起身，走到小环身边，笑道：“咱们家没有老辈人，添加人口的事少不得我操心。”
　　轻咳一下，续道：“这段时日，我和娄妹妹身子不便，我便想谨郎不可无人伺候着；昨夜已得谨郎允许……”
　　说着牵过面色绯红的小环，接着道：“将小环升做姨娘——我已在我的芳菲苑中腾出一个独间，以后小环既可伴我，又可侍候谨郎，岂不两全！”
　　“虽则谨郎不让我张扬此事，但小环伴我至今，我不想委屈了她，遂今日让众人知晓。”

　　又面对九丫笑道：“妹妹是宽厚之人，应该不会恼姐姐我擅作主张的。”
　　“你我身子不便，不宜多伴谨郎；以后便多让小环侍奉可好？”
　　事情来得突然，九丫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摇头。

　　林茹又瞥向端木谨，挑眉笑道：“哥哥不会恼了妹妹吧？”
　　端木谨无奈笑笑，亦是轻轻摇了摇头。

　　林茹拍手笑道：“不曾想我们一家子竟如此和睦！”
　　众仆妇都在底下接道：“那终究是因为夫人待人宽厚……”云云。

　　当晚本该来九丫房中的端木谨便没有来。
　　只是着人交代，小环刚晋的姨娘，不好冷落，今晚便歇息在她处。
　　九丫只是心中默叹一声，脸上不见喜怒。

　　此后，端木谨便来的甚少，两人又变得相对无言。
　　在端木谨怀中，九丫已能安然入睡。

　　倒是林茹白日里来得更勤，对九丫反而更热络；不来也是嘘寒问暖，热汤热水递个不停。
　　娄九丫发现自己相公的情感其实很是自私，实在无法拿出大度坦然面对这样一个女子，但也只能打起精神应付。

　　是以外人皆传林家小姐才貌双全兼贤良淑德；端木谨贤妻美妾在怀，真是当今第一得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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