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砂

　　“真是的，蠢诺那个家伙，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关于昨天晚上的神秘人的事啊。”
　　皮杰尔看着卡诺熟睡的侧脸，懊恼地道。

　　“皮球儿，趁卡诺姐姐睡觉的时候说她坏话可不好噢，”阿孟加轻声笑起来，“说不定会被她听到的呢。”

　　“谁叫她耳朵太灵了。”皮杰尔撇撇嘴。

　　“凯萨尔哥哥好像出去了呢，”阿孟加稍微撑起点身子，望了望，道，“桌子上放的应该是便条吧。”

　　“也就是说……这个房子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了？嘿嘿嘿。”
　　皮杰尔有些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皮球儿，请你不要在卡诺姐姐熟睡的时候还打着坏心眼啦，欺负正在睡觉的人可不好噢。”阿孟加无奈地笑着，制止道，“况且卡诺姐姐难得睡得这么香，现在也才九时多一点，你就让她睡会儿吧。”

　　皮球儿无论什么时候都想对卡诺姐姐使坏呢。
　　阿孟加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真是可怕的“越喜欢一个人就越喜欢欺负她”的心理。

　　“什么啊，阿孟加干吗对她这么温柔。”皮杰尔作罢，有些不满地撇撇嘴。
　　嘛，他只是说说的啦，才不会真的干什么呢。毕竟这家伙那么安分的睡颜可不多见呢。今天也是第一次，在清晨见到她仍在睡梦中的模样。

　　虽然是在同一个房间一起睡，但是卡诺每天都很早起床，据凯萨尔所说晨时六点就起来了。
　　真是可怕的精神力，太活力充沛了——

　　皮杰尔和阿孟加每天晨时七点不到就被她骚扰起来了。
　　——其实也不是。卡诺只是什么也没做看着他们睡觉，让他们感觉浑身不自在，出于一种后天养成的反射习惯，他们自然而然地就醒来了。

　　“蠢诺你不要用这么炙热的眼神看着我啦！”
　　“卡诺姐姐，我感觉到有好多只蚂蚁在我身上爬哟……”

　　皮杰尔和阿孟加的感觉很灵敏。

　　“真是讨厌！我只是觉得你们太可爱了忍不住多看一会儿嘛……”
　　卡诺不满地嘟起嘴。

　　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早上都要重复，皮杰尔和阿孟加也感到颇为无奈。
　　真是的，差不多都要成习惯了啊……

　　也许是过于安逸了，最近他们都不会因为这种行为而突然醒来了，只是一到差不多的时候，他们就自然醒过来——被卡诺培养出早起的习惯了。
　　当然，也许这种放心仅限于卡诺一人。

　　“是皮球儿对她太坏心眼了。”阿孟加反驳道，继而兴致勃勃地观察起卡诺的睡脸来，“不过，真是可爱啊，卡诺姐姐。”

　　“你太夸奖她了，被她听到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啦。”
　　皮杰尔红着脸往卡诺身旁凑近，合上眼。

　　“阿孟加，躺这家伙身边感觉挺幸福的呢。”
　　“那是当然的啊，”阿孟加也凑前了去，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挤在熟睡的卡诺身旁，安然合上眼睛，“因为，是卡诺姐姐嘛。”

　　就这样，时间静静地流淌了几个分钟。

　　“吶，蠢诺的心跳声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和我们一样吗？”皮杰尔突然发问道。
　　“应该……是的吧？以前遇见的人中心脏拿出来后还是‘扑通扑通’地跳动几下的，所以，卡诺姐姐的心跳声应该是和我们一样，‘扑通扑通’地跳动的吧？”

　　阿孟加冥思起来。
　　唔，说回来会有心脏旋律不一样的人吗？还是说，每个人心脏跳动的时候，都有些不一样的呢？比如高兴的时候、悲伤的时候，心跳是一样的吗？

　　“唔，还是有点好奇呢。”皮杰尔撑起身子来，看看阿孟加又看看卡诺，“听声音的话，可以吗？”

　　“这种事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啦……”阿孟加有点害羞地回答道，脸上多了几抹可疑的红晕，“大、大概……只是隔着胸腔听声音的话，应该没问题……”

　　俩人开始注视起卡诺微小地起伏着的胸膛——那是她，活着的证明。

　　无论如何也很好奇，无论如何也想知道——
　　你的心跳声，和我的心跳声，是否能够重合的呢？

　　皮杰尔缓缓地朝卡诺的胸前凑近，红着脸的小心动作让人觉得分外可爱。
　　唔——还差一点……

　　当还有一点就能侧着头，俯身贴着卡诺的胸膛倾听心跳声的时候，皮杰尔却突然一停，不再动作了。
　　停缓了数秒之后，他终于作罢似的一个翻身将头陷入柔软的枕头之中，唔唔嗯嗯地抱怨着。

　　“呜哇……做不到！太……太难了！”
　　皮杰尔抓着头，脸红得跟个番茄似的抓狂着。

　　真是……纯情的人。
　　阿孟加无语地看着皮杰尔自顾自的发泄状态，不禁想这是被卡诺姐姐传染了吧？

　　再盯了一会儿卡诺起伏的胸膛，稍微靠近了一点，马上又退回去放弃般地将红着的脸埋起来，不让人看见。
　　呜哇……确实是……太难了……

　　心脏要爆炸了似的。

　　这么剧烈的鼓动，以前有过吗？这是第一次吧？
　　——不，自从遇见她以来，这份心脏的躁动，好像时不时地就出现了。停不下来，停不下来，想要控制住地试图平息着却也无法安静下来。

　　心脏躁动的声音随着大脑传达到鼓膜着。
　　像是在说着“不要停下来”、“不要停下来”地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阿孟加现在只觉得感情，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了。

　　皮杰尔也好不到哪里去。
　　现在谁也不看谁的脸，任凭时间将这份躁动安抚予以平息。

　　做了几次深呼吸后，阿孟加觉得自己总算冷静下来了，虽然脸还是红着，也完全不敢看其他人。
　　但大抵，刚才躁动不已的心脏已经在能够承受的范围了，刚才差点就呼吸不过来了。

　　——真是可怕。
　　这是阿孟加此时最大的感想。

　　“吶，皮球儿，我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变得不太喜欢人了呢？”阿孟加问道。
　　在这份心灵的感情深处，有什么扭曲着的，开始想要回到它原本的样子了。

　　“不知道呢……大概是，那次我趴在你的肩上哭了以后？”皮杰尔开始回想起往事。
　　一提到过去，人的心中总是有种淡然的平静，皮杰尔觉得这真是让人冷静下来的好办法。

　　“那，我们开始为黑暗势力卖命是什么时候？”
　　“……不清楚呢。大概是你杀了第一个人的时候？”

　　“……这样啊。”阿孟加望着顶上的天花板发呆，忍不住出了神。
　　是吗。是这样啊。

　　“我们现在是通缉犯了吧？在故乡内。”
　　“嗯。阿逾为了抓到我们，可是费尽了心思呢。”

　　想到那位连生气都很认真的、和善的、曾经无比为他们着想的友人，阿孟加不禁愉快地笑起来。
　　“说回来他啊，可是一心想要抓住我们呢。拼命在做不可能的事情。”

　　皮杰尔也忍不住笑起来，“真的啊，托他的福，我们现在变得可是相当值钱了呢。”

　　“吶，皮球儿，假如有一天，我们还会回到西方之国国境内，你第一件事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啊……偷偷潜入军队总部跟阿逾打个招呼吧？

　　两个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似的笑起来。

　　“哈哈，皮球儿心眼儿果然不太好。”
　　“说什么呢，明明你和我想的一样吧。”

　　光是想着那位友人大吃一惊的表情，皮杰尔和阿孟加觉得他们就要笑到肚子痛了。

　　“哈哈哈……因为阿逾真的是，太认真了让人忍不住逗他呢。”
　　“说回来，有一次我们玩捉迷藏，躲了好久阿逾都没找到我们，看他那种又着急又生气，但还是很认真在找的样子，我们都笑得从树上掉下来了。”
　　“对对！啊那个草丛有点刺人好痛啊。”

　　两人之间虽然隔着一点距离，谁也看不见谁的脸，但还是很愉快地聊起天来，又忍不住纵声哈哈笑起来。

　　——糟糕。
　　两人突然噤了声，动了动身子，一脸紧张地看着卡诺的脸庞。

　　还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俩人松了口气。真是的，他们可不想吵醒这么安分地睡着的卡诺呢。

　　多观察一会儿吧。
　　俩人不由得轻轻笑起来。

　　随后，时间又回到了静谥之中，安然地流淌着。

　　“唔……？”卡诺缓缓地睁开惺忪的眼睛，动了动身子。

　　“你醒了啊？”
　　头往左侧转了过去，眼中映出皮杰尔有些吃惊的表情。

　　“几点了喵啊~”
　　“十点了哟。多睡一会儿也没关系的。”

　　皮杰尔抿嘴，啊好可惜，还想多看一会儿的。但是起床的时候……也好可爱。
　　啊，好纠结！

　　皮杰尔在心里又抓狂起来。

　　卡诺迷茫地转过头，看着天花板呢喃道：“啊是吗……十点了啊……”

　　被右侧的轻笑声吸引过去，卡诺又把头转向了右边。
　　啊，是阿孟加啊……

　　睡眼惺忪地盯着突然涨红了脸、眉头微皱的阿孟加一会儿，卡诺像是回过了神似的，突然睁大眼睛，上半身弹跳般地从床上起来，惊叫道：“喵！十点了！”

　　皮杰尔和阿孟加被卡诺突然而然的举动吓着，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

　　“我的早餐没吃到！”

　　在目睹了卡诺绝望般地抓着头发悲哀般地喊道这句话的时候，两个人终于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声，然后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蠢诺你是要有多卖蠢啊。”
　　“卡诺姐姐……好好玩儿哈哈哈……”

　　“什么啊！早餐可是很重要的！你们这两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卡诺回头看见他们笑得无法抑制的样子，嘟起嘴抱怨道，“早餐不吃的话，对身体不好的。”

　　见他们一只手擦擦眼角渗出来的泪水，另一只手捂着肚子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卡诺翻了个身，揉起他们的头发来。

　　“真是的！不要再笑了啦！”
　　看见你们这样，我会真的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好蠢啊……太不好意思了啦！

　　“答应我们一件事情，我们就不笑了。”皮杰尔好不容易从笑声中挤出一句话。
　　他也不想笑得这么夸张——肚子好痛，可是完全停不下来。

　　只能捂着肚子，边痛边笑着。

　　“好啦，我答应你们！不过，如果是什么过分的事我可不予理会噢。”卡诺只好缴械投降。
　　真是的，笑得那么可爱，根本让人无法拒绝嘛，真是犯规。

　　卡诺鼓起脸愤愤地想。

　　“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哟……我想。”阿孟加边笑边捂着肚子，迅速起身道。

　　“只是……我们想听听你的心跳声。”皮杰尔止住狂笑，缓缓支起身，浅浅地笑道。

　　“诶？心跳声？”卡诺似是对这个要求感到吃惊，疑惑不解地歪着头，瞪大了眼睛。
　　唔，虽然听心跳声是没有什么问题啦，不过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们想知道，你的，和我们的心跳声是不是一样的。”皮杰尔和阿孟加同时笑道。

　　这大概是，卡诺遇见他们以来，他们所展现过的最美、最无杂质的笑容了。

　　——我们只是想要听听你的心跳声。
　　他们嘴上这么说着，眼神中的渴望也这么述说着。

　　多么简单的、我所能为他们做到的事啊。
　　卡诺笑了。

　　她伸出手拥住两只浣熊的小脑袋，用尽量温柔的语调轻缓地道：“听吧。我们的心跳声是可以重合的。”

　　“……听到了……好安稳的声音……”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事情，皮杰尔惊叹道。

　　“诶，真狡猾，我在右边完全听不到嘛。皮球儿你移过去点，我也要听。”阿孟加为自己什么也没能听到而不满地抱怨着，平时都把笑容挂起来的脸此时皱起了眉头。

　　“诶，才不要~”皮杰尔耍赖着，耳朵紧贴在卡诺的左胸上表示不肯挪地。
　　这么好听的旋律，不想给别人听见——完全的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哎呀，好可爱~
　　卡诺顿时有一种自己做了妈妈的幸福感，背景都开出了花儿来，一脸惊喜的表情。

　　“唔……”阿孟加犯起了愁。
　　怎么办，他这个双胞胎一较真起来就没完了，估计说服是行不通了。

　　可是，他真的好想听她那种所谓的“安稳的”心跳声啊！
　　这次轮到阿孟加在心里抓狂起来。

　　——即使皮球儿不让地，我自己挤出来就好了！
　　阿孟加下定决心般地凑过去，和皮杰尔争起“地盘”来。

　　“啊，阿孟加你不要过来啦，脸靠那么近好恶心啊！”
　　“我也不想啊！那你就挪地嘛！皮球儿你快挪地啦都要亲到了啊啊不要！”

　　阿孟加就势大叫起来，逼得皮杰尔只好作出让步。
　　切，阿孟加那家伙，真是精明死了。

　　心不甘情不愿地给阿孟加挪了个地以后，皮杰尔重新聆听起卡诺的心跳声来。
　　“扑通”、“扑通”的，令人安心的声音。
　　皮杰尔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温暖的笑。

　　真的是……好安稳的、令人倍感安心的声音。
　　阿孟加想道。难怪皮球儿这家伙不肯挪地，太自私了啦。

　　果然，心跳声是一样的，“扑通”、“扑通”的……持续跳动着。
　　但是，这跟我自己感觉到的自己的心跳声又不同，是更为安稳的、轻柔的心跳的旋律。

　　阿孟加抓住了自己胸前的衣服。
　　我的是更为急促的、强有力的声音，是更加热烈的旋律。

　　——如果这相似而又不同的两种声音结合起来的话，如果能够重合起来的话，会发生什么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心跳声随着时间的流动而持续不断地跳动着，告诉他们：
　　我还活着，你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这无疑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了。

　　皮杰尔和阿孟加享受着这份来自于生命的赠礼，安然接受这生命给予他们的祝福。
　　他们从来没有像此刻，如此期盼活着，并感恩“活着”这件事情。

　　我们都还活着，而我遇见了你，活到了这一天。
　　“吶，卡诺，谢谢你。”

　　皮杰尔毫无由来的这么一句，着实把卡诺吓了一跳。
　　咦，他刚才，好像叫了我的名字对吧？不是蠢诺什么的，而是“卡诺”，用一种温柔的语气唤出来的我的名字。

　　“我也是，谢谢你哟，卡诺姐姐。”阿孟加道。
　　谢谢你，让我们遇见你；谢谢你，让我们感受到“活着”这件事。

　　谢谢你，让我们喜欢你。

　　三人的时光就这么在这一天刻下了深刻的烙印——你我还在，未完待续。

　　卡诺抱紧了这两只此刻看起来显得如此安详的小浣熊。
　　真是的，不要特意来煽情催我眼泪嘛。

　　卡诺的眼眶有点湿润。
　　如果说凯萨尔是一种可以无所顾忌地依靠般的、重要的存在，那么皮杰尔和阿孟加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想要被依靠的重要的存在。

　　想要守护你们，保护你们不受伤害，希望你们能一直在我身边。
　　这是卡诺，无比真诚的想法。

　　“受伤的时候、迷茫的时候、害怕到不敢前进的时候……不管什么情况，皮杰尔和阿孟加都可以来找我诉苦噢，快乐的事情也可以分享给我，一个人扛不住的话就可以大家一起分担，这样就很轻松了。”卡诺更加抱紧了他们，“只要是你们愿意诉说，我都一定倾听。”

　　“知道了啦，蠢诺，不要那么煽情。”皮杰尔又恢复回“原来的皮杰尔”了，只不过脸上的红云显然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我们最喜欢你了啦，卡诺姐姐。”阿孟加抬起头，朝卡诺爽朗地笑道。
　　嘛，他就做点好事，帮皮杰尔把害羞到不敢说出来的话说出来好了。

　　卡诺感觉自己真的要哭出来了，喜悦地哭出来。
　　真是的，这群家伙，到底是要有多感人啊。

　　沉默中，拥抱时的力度、拥抱时感觉到的温度是最好的语言。
　　当一个人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通常会以动作表达自己所要讲的、所要表达的、所要传达到的。

　　此刻是真，无声胜有声。
　　时间的流淌，永远是在静谥中最迷人。

　　我，听见了你的声音；而你，什么时候才会听见我的声音呢？
　　这个答案只能在往后的过程中，持续不断地寻找。

　　而此刻，这份静谥被一段打开门的吱呀声打破。

　　“……难道我是打扰你们了吗？”凯萨尔笑得明显有些不大好看。
　　“……是的。”卡诺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凯萨尔叹了口气，走进来，道：“虽然不好意思，但是我得告诉你一件事，卡诺。”
　　他的神情显然有些凝重。

　　“诶？什么事？”卡诺开始有些在意起来。

　　“是一件，你不能不知道的事——”凯萨尔拖长了一口气，条理清晰而缓慢地叙说着。

　　时间，在肃穆中响彻着接下来的故事。
　　“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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