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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魑的自述
❹阿魑的自述
1\
我记得我死了。
一瞬间,220V的民用电流穿过身体,最后的意识是劳技课上老师的话语,只有5%的存活率这一事实。
我知道自己没救了,可是也没有那种感觉。
只是一瞬间的事,流穿过全身的电流,一下子就将大脑烧坏了。
死亡,竟是那样的近。
可是我又没能死去。
我又醒了过来。
在一个破烂的废墟似的地方,醒了过来。
我已经不再是我。
不管是外貌也好,名字也罢,我都已经变成了名为六道魑的女孩。
可我又偏偏不是她。
自称是六道骸的人告诉了我这个身体以前的事,可是我完全没有那样的实感,没有活着的实感,没有存在的实感。
ーー这一定是诅咒。
神明对于侵占了他人的身体,恬不知耻地还想要活下去的我的诅咒。
我从小的时候开始就感受不到幸福,也许是因为本身太过于幸福的缘故,所以完全没有自己被爱着的实感。
就算家人都死光了,自己虽然没有能力养活自己,虽然可能就这样死去,不过也就是这种程度的感伤而已。
我好像没有为他人哭泣的能力。
只为了自己而哭泣,我就是这样自私的人。
所以,现在遭到了报应。
我努力抑制住想要大吼大叫的心情,找了个借口,让六道骸离开。
我知道《家庭教师》,知道里面的情节,可是那又如何呢?我全然没有去关注别的事情的意愿与心情,唯一能做的只有呆呆地注视着双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这双手是那样的白皙小巧。
用所谓的柔荑来指代一点也不算过分。
可是……
我控制着这个躯体,把手在地面上滑动,一遍又一遍,鲜血很快溢了出来,我注视着这血滴,放入嘴巴舔了一下。
ーー应该是舔了一下。
没有感觉。
没有味道。
什么也没有。
什么都感觉不到。
那一刻,我终于可以肯定ーー
是这样啊……我,失去了感觉了啊……
2\
时光流逝得非常麻木。
连坐起来的意愿也没有,我只是呆呆地注视着前方。
张恒曾经用套了厚厚的壳子这样的比喻来形容楚轩的无感,可那其实是极不确切的。
我呆呆地想,那些描述无痛症的人,一点也没有感受过真正的无痛症。
脚有麻过的吧。
因为长时间保持着别扭的姿势,而导致血液不流通,如果时间太长甚至会导致器官坏死,这在植物人身上也是同样的。
如果长期不用的话,在灵活的器官也会退化掉。
脚麻到一定程度,就会失去感觉。
站起来就像在空中楼阁,脚完全变成了一根棍子,要么站着,要么歪掉。
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仿佛就会这样坏掉一样。
而我,现在就是这样,甚至连脚踏实地的实感也没有。
这是何等的……空虚。
3\
六道骸回来了,他看着坐在地上的我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这是怎么啦啊。」
用一种凉薄的语气,我现在名义上的哥哥这样说道。
他只是站在不远的地方,稍稍弯腰看着我,没有伸出手帮助的冲动,甚至连关心的语气也吝啬地不愿给予。
啊,我必须承认,六道骸他,讨厌着我。
就算没有讨厌,也漠视着我吧。
说我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哥哥抱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事实上对于我现在还有没有情感这种东西也无法确定了。
说到底,情绪又算是什么东西呢?
视线偏移了下,我想自己应该是歪了下头,如此道ーー事实上我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说出话来的:「我不是阿魑。」
「我知道。」
没有震惊诧异,六道骸保持着冷漠的表情开口。
「这样啊ーー」
果然是因为是兄长吧,所以自己的妹妹的情况一定是清楚的。
小说中的瞒天过海根本不存在。
「这么直白说出来的,你是第一个。」
他悠然走到一边破旧的沙发上坐下,「再扭脖子就要坏掉了啊。」
是吗?我只是想着要调整视线追着他而已。
试图驱动身体,结果视线猛地下降,我大概是保持着注视他的姿势趴在地上。
六道骸皱了皱眉,走了过来。
大概是忍受不了我这样不堪的模样,他总算有了一点我记忆中的模样,嘴角爬上了讥讽的笑容:「クフフフ、这是在做什么呢?」
说起来,我为什么能听懂能说日语呢?
「啊,我想,我失去感觉了。」
我听到自己平静地说道。
是因为我本身就是个愚蠢的感受不到幸福的人,所以现在的我也迟钝地感受不到不幸吗?
六道骸用三叉戟刺了我一下,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快速得如雷霆一般。
这样的话,就算是普通人也感受不到疼痛吧。
我想指出这一点,六道骸却嗤嗤地笑起来:「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副模样……クフフフ」
他挥了下三叉戟,房间瞬间变得亮堂了。
不,是本来由墙壁垒成的房间变成镜子装饰而成。
巨大的镜子中,映出了六道骸,还有一个完全看不出模样,鲜血淋漓的东西。那大概,就是我现在的形象吧。
因为感受不到,不知什么时候就把自己弄得一团糟了。
明明我从一开始就没动过的样子。
镜子中的六道骸弯下腰钳住那不知名物体的下巴。
「好可怜,会放任自己变成这个样子的,也只有我最初的妹妹吧。」
啊,是这样啊……这个身体,也被其他亡灵占领过吗?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我问出口:「她们,和我一样吗?」
六道骸嘴边的笑容更加巨大了,他用一种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声音这样说道:「不是哦,クフフ、她们太有感情了啊!」
这样啊,果然,这是天谴啊……
「不过你不太一样啊,虽然不抱有什么期待,不过我允许你在这短暂的生命里叫我阿骸。」
视线上移,镜子中的六道,不,阿骸抱着我平放在沙发上。
虽然冷漠到了极点,但是这个少年也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我这么想着,却连那是不是温柔也无法确定。
说到底,人活下来究竟是靠着什么来建设自己的世界观的呢。
没有实感的我,一定,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吧。
「你知道自己的能力吗?」
面对这样直白地问出口的阿骸,我迟疑地点点头。
4\
我其实,本来也是可以有一个哥哥的。
据说在做B超的时候我们还是以双胞胎的形式存在于母亲的子宫中,可是等出来的时候只出现了我一个人。
虽然父亲母亲都没有表示,可我还是明白的。
这是我的『业』。
在营养充沛的条件下,我还是吃掉了哥哥。
ーー我是怀着弑兄的罪孽出生的。
5\
{这个身体中蕴含着某种力量。}
对着准备去找迟迟未归的同伴的阿骸,我这么说道:「有人来了。」
{这是一种本源里存在的力量。}
「阿魑你难道一直保持着扫描吗?」阿骸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明明已经知道我不会感到疲倦懈怠,也不会有所谓头痛欲裂的负作用,更知道我不在乎死亡,可是阿骸还是问出口了。
这可以算是一种关心吗?
对于他来说,我是什么呢?
阿骸他应该是讨厌我的。这是可以确定的,就理论上来说,对于一个侵占了自己妹妹躯体的家伙,不管怎样可怜,也只会有这家伙自作自受这样的感想吧。
我可以接受这份关心吗?
可以吗?像我这样罪孽深重的人,可以接受这样的关心吗?
「啊,不用在意。请同意我和你进行精神同调。」
「这个自然。」
于是,通过扫描,我们看见了。
朝这里走来的一伙,不,两伙人。
「クフフフ、还真是意外的客人啊……」不带丝毫惊讶语气阿骸说道。
我对于那些生面孔稍稍感到困惑,不过想来都有我这样的不定因素在了,发生剧情外的偏移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完全没有看见记忆中泽田纲吉的身影呢……
「クフフフ、你待在这里,我去招待一下他们,那群笨蛋也快到了呢。」
是已经到了,我在心底默默补充,目送阿骸潇洒离去的身影,思绪又不禁飘远。
我的能力,是能够直接对外界事物进行读取。
虽然使用时间太短还不是很明白,不过那是可以采集一定范围内所有情报的能力。
阿骸说以前的阿魑都有着不同的能力,甚至有过可以把之前所有曾经使用过的能力都使出来的亡灵,我想那一定是因为精神的不同使我们拥有的才能不一样吧。
我无法凭借主观意识判断自己能力的高低,不过我想会拥有这样的能力也算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对我来说,这个世界就像是用图像和文字的情报虚构而成。
恍如坐在观众席上观看一部有声电影,一切都虚假的难以置信。
以我的死亡为分界,在电流贯穿全身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发生改变。
而在阿骸离开的现在,我就像是处于孤岛一样,彻底与世界隔离了开来。
我的存在其实也没有意义吧。
不由就这么想了,{在那个故事里没有出过场的这个身体,是藉由怎样的愿望诞生于这个世界的呢?}
虽然可以利用,但对于阿骸也好,甚至对于六道魑也即是现在的我自己,我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我能够读取自己现在的处境。
如同坏掉了的人偶一般瘫软着手臂倒在沙发上,浑身上下都是凝结了的血块,肮脏不堪。
藕一般的手臂弯曲着摆出别扭的姿态。
脸上带着血泪残留的痕迹。
嘴角还挂着让人不寒而栗,扭曲的笑容。
啊,我……是在笑吗?
我不禁这么抱有疑问。我完全没有自己在笑的感受,连这个身体也是,想让这五根手指照我的想法运作,我也只有假设『这应该是我的手腕吧』这样才能够勉强让他动起来。
可是,这样无机制的我,居然一直维持着悲惨的笑容。
这个事实,让已经处于死寂中的我,也不免想要掩面难受起来。
6\
我违背了阿骸说的话。
好好待在原地,这一定是有魔力的话语。
因为那就像是蛇的引诱一样,越说这种命令式的话语,就越让人产生叛逆心。
不过我并不是因为叛逆而离开。
因为那位叫M.M的短发少女没能够阻拦住另一拨人,在阿骸离开的现在,只有我拥有控制局面的能力了。
啊啊……
注意到这一点的我不由感叹起自己的妄自菲薄来。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明明只是相处了不过短短几十分钟,在这样少得可怜的时间里,就产生了想要帮助的意愿呢?
我也会有雏鸟情节吗?
还是说,我觉得,这会是一条不错的解脱的路线呢?
……苟且偷生活下来,侵占了别人身体的我,竟是,渴望着死亡的吗?
7\
结果是,我没能够死掉。
拖着毫无知觉的躯壳来到那三个人面前,我被轻松干脆地解决掉了。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完全没有来得及反应,不仅是视线跟不上,连脑袋也保持着一片茫然。
「好弱。」
有着棕色短发个性十足,也是把我杀死的女孩这么嘀咕了一句。
我检查着自己的纪录:
上脊柱第三颈骨断裂。
无药可救的损害,可是很快这个『伤』就消失了。
「『哇啊啊啊!!!动了!诈尸了!怎么办?!泽田妹妹,我可没带洋葱和银十字哦?!请放过我们吧僵尸姐姐!』」
黑发的青年夸张地跳窜着,像蹩脚的演员一样做作。
多亏他的福,我总算能以这呆傻迟钝的脑袋意识到自己没有死去的事实。
然后,再一次的,我被贯穿了。
就像是要把所有的死法让我尝试一遍似的,从各个角度放出的螺丝钉把我的身体钉死在了地上,没有一点缝隙,干脆得不留丝毫余地。
我知道自己吐了一口血。
但也仅此为止而已。
不过我也意识到了,这样的人,不可以让他们到阿骸那里去。
他们都是处于人类之外的生物,已经游离于边缘地带的阿骸一旦见到这样极端的存在,一定会像钟塔的齿轮一样,极其自然地被卷进去吧。
如果这是愿望的话,我不希望阿骸失去做为人的资格。
这是不对的。
可是不管是哪一方都很难意识到这一点,而我,也有可能是错的。
穿着显然是校服的超短裙,有着银色中长发的少女ーー这三人中的最后一人ーー在颓唐地瘫倒在地上,发出厚重喘息地我的面前蹲下,我与那双平静的绯红眼眸对视。
「是非常美丽的诅咒呢ーー」
啊,明明是相当阳光的音色,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却是这般残酷呢。
「汝的到来使它变得完整了。」银白色的少女这样说道,凝视着我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敌意,「汝的根源,乃是汝之罪,名为『妹妹』(sister)的原罪啊ーー」
我没能理解她的话,那实在是太过深奥,恐怕需要我用一辈子来解析它吧。
不凑巧的是,我的所有精力都已经被另一边的战场吸引过去了。
不,那已经不是战场了,仅仅只是屠杀的地狱而已。
我努力朝另一边前进,说不自量力也行,我有想要拉一把的人。
阿骸……
棕发的女孩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她与我对视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般,露出复杂的神情,随即做出了颇为不可思议的举动。
她把我瘫软的身体扛在肩上,难以想象那么年幼的躯体里会有这样强的力量。
女孩啧了下嘴,对一旁的黑发青年说道:「麻烦你了球磨川前辈,我要送这个笨蛋去她哥哥那里。」
8\
在陷入沉睡之前,我和阿骸在精神世界进行过这样一段对话,这也是被关进复仇者监狱水牢以后的事了。
「阿骸……为什么我是例外呢?为什么,我死不掉呢?」
「这说不定是因为,阿魑你是最符合这一诅咒的人吧。不过我很高兴哦,如果阿魑不会再改变的话……」
啊啊,原来如此,这个人,也是受害者啊。
这个被诅咒的躯体里,存在着一个被诅咒的灵魂,而这又将另一个灵魂拉入被诅咒的地狱,〔这是怎样一个被诅咒的因果啊!〕
「啊,没错,这一定是诅咒。」
我这么回答了,沉浸在水牢中,竟有种要一直沉睡下去的感觉。
如果就这么睡死下去,也一定是种幸福吧……
「阿骸,用我的精神吧。」
「……」
对方沉默不语,明明是这样渴望着自由的灵魂,此刻却保持沉默了吗?
就算没有感觉,我也不禁想要微笑起来,如果真的能够微笑就好了。
即使在精神世界也没有感觉的我,其实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的吧……说起来还有写过类似的话呢,在那个如梦一样的前世。
〔与其行尸走肉地活着,不如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
〔所谓生活并不是指能够吃饭喝水走动睡觉,而是可以微笑能够哭泣。将这份权利掠夺掉的家伙,或者自我放弃的家伙,活着只是浪费水电煤而已。还不如赶快地去死呢。〕
想当年我还是夜神月脑残粉呢。
「阿骸,比起我,你可还是有意义在的。有想问的话吧,有想见的人吧,如果没有的话就去找。」
「クフフフ、可没打算被你教训啊阿魑。」
从意识里传来阿骸低沉的笑声,啊,我应该是能够体会那份情感的。
可是那样的心情,却随着时间越发的单薄起来。
实感还真是微妙的东西呢。
〔所谓没有感觉,其实是什么都无法得到哦。〕
我只是个很过分的人而已。
因为自己再也找不到了,所以就请你继续我的生命,这样的想法本来就是很恶劣的。
没有人有这个义务去背负上别人的性命。
可是阿骸默认了这份任性,对我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我已经死了,死去的人本就不应该继续留在这个世上。
所以,我现在一无所有。
可是阿骸啊,你给了我希望,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不是行尸走肉,是作为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人。
这样的话,就算是我这样的亡灵,也有了意义了吧。
从来没有伸出手的我,也终于真正帮助过别人了吧。
阿骸再没有了声音,但对于我而言,这只是在原本就是黑暗的深渊中,进一步坠落而已。
啊啊,这片黑暗,一定是什么都没有了的,我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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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怎么办?!我开始喜欢上阿魑了!虽然本来就没打算写成坏女孩,不过这种生的壮烈死的奇葩的感觉是闹哪样?!
本来还想继续写,把整个黑耀片大致框架勾出来的,结果字数不知不觉就爆了,只好放在之后了。
一想到马上又要黑阿魑就觉得内心激荡不已呢。
用这么长的篇幅来写一个人,阿魑还真是我偏爱的孩子。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