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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芙蓉城中依旧是人山人海一片繁华,大街小巷行人匆匆,各种商铺各种叫卖,说书人还在夸夸其谈,一群孩童还在听着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情,或有剑仙乘风御剑,或有狐妖摄人魂魄,这些故事虚假而真实,这片繁华热闹而嘈杂,两年前的一场变乱,被烧毁的芙蓉楼,在时光的马不停蹄中已经被城中的人们遗忘,然而就在当时有那么一些人,在那些年,懵懂而坚定,任性而可爱。
君半生独自一人在人潮拥挤的芙蓉城中行走着,漫无目的的四处游逛,他去了很多地方,有以前最爱去的那家茶铺,有以前最爱吃的那家面摊,还有以前最爱散步的那条街。
只见他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竟来到了芙蓉楼外,高楼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府邸。
故地重游,物是而人非,君半生的心中只有无限感慨,他与刘问还有司马龙吟都是在这座城中这高楼外相识,如今人不在了,家也不在了。还记得当初曾经说过这份友情长久不变的那些人,如今已经各奔东西,各自天涯。
君半生顿了顿,不敢再去多想,正当他意欲提脚离开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妖气在城中四处流窜,只见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关我什么事。”
他伸手拿出腰间的酒葫芦想要喝酒却发现葫芦里空空如也,君半生唾了一口,拿着酒葫芦向远处一条街巷楼阁走去。
晴雨阁,芙蓉城中的烟花之地,柳巷之间处处闻得渺渺琴音与少女酥骨的嗔笑声,两年来,君半生常常一人来此处买醉。
楼阁之中,轻纱叠叠,大红色的梁柱与楼梯格外鲜艳,时时可以听见吟诗作对之声与饮酒放歌之音。
西侧厢房内,君半生独自坐在桌前痛饮美酒,前方不远处一道屏风之后,一名少女端坐于此,双手抚琴,温婉静美,她乌黑的长发披肩,柳叶眉丹凤眼,白里透红的双颊散发出一种仙家气韵,好似瑶宫初荷一般,只见她一身天蓝色的长裙,裙面绘着的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少女容颜如玉,貌比月华,肌肤若雪,吹弹可破,浑然不像人间客,仿佛九天的仙子,误入了凡尘。
只听那蓝衣少女隔着屏风柔声细语道“小曼与思思都受了些风寒,正于修养之中,今日只好由小女子来为少侠弹奏,初初见面,若弹的不好还请少侠见谅。”
君半生只顾着喝酒全然没有理会那少女,那蓝衣少女非但不觉尴尬反而觉得遇见这么个醉鬼,自己到是落得自在,不用听他唠叨。
二人隔着那一道檀木荷花绘面屏风,一言不发,此时的窗外已经下起了绵绵细雨,只见那蓝衣少女双手抚着案前的古琴,指弄冰弦,静静弹奏起来。
那琴音悠远绵长,仿佛在哼唱着一曲曲久远的无边寂寞与无可奈何。
初闻琴音,君半生忽然心头一怔,还记得两年前他第一次前往桃花谷邂逅花玉笄的那一天,就在他快要策马出城之时也听到了一曲琴音,传出那琴音的地方恰恰亦是晴雨阁,而更巧的是当年的琴音与如今那名蓝衣少女弹奏的竟然一模一样,当年,今夕,那出尘超凡的琴音全然不曾改变,然而君半生之所以可以认得如此清楚,是因为他眼下的感觉与当年一样,心跳加速,脸颊滚烫,天旋地转,这缕缕琴音似曾相识,万分熟悉,又夹带着一股亲切感,仿佛千年之前便听过一般。
当年君半生因为少年心性,急着赶往桃花谷便没有去寻得这琴音的主人,将事情弄个明白,毕竟这种灵犀太过玄妙。今日想是命运慷慨,机缘巧合之下又让他遇见了这抚琴的少女,灵犀之感再度燃起,他定是要见见此人的容貌寻得事情的答案。
只见君半生放下手中酒杯,站起身子,摇摇晃晃的向那屏风之后的蓝衣少女走去,那少女一心弹奏全然没有注意,当她抬起头时已经隐约看见了屏风外君半生的身影。
少女正欲说话,少年正欲推开屏风,仿佛是离别了千年的朋友就要重逢一般,窗外雨声零乱,房内灵犀大作,缘分就这么的不期而至。
二人心弦紧扣,忐忑激动,就在此时,厢房的大门忽然被撞开,一股妖气冲入了房间。
只见一名黄衣男子站在房中,一身杀气的看着君半生,君半生冷笑了一声说道“你来错地方了吧,妖孽,你要为祸人间我本不想理会,但别碍着我的事!”
那黄衣男子面无表情开口说道“我也是奉命行事,你今日碰巧遇上,算你倒霉,早点被我杀死早入轮回吧。”
只听君半生突然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问道“就凭你?奉命行事,你这猴孩子奉的是哪家孙子的命?”
那黄衣男子依旧一脸麻木,慢慢说道“将死之人无需知道。”
话音刚落只见那黄衣男子一掌袭来,君半生立即使出回雪流风步将其躲开,只见他不屑的看了那妖精一眼唾道“你伤得了我吗?”
黄衣男子没有理会,只见他双拳紧握蓄满了力量打向君半生与那蓝衣少女的方向,这一招力道太猛,君半生无法躲避,妖力将窗棂震碎,君半生与那蓝衣少女一齐飞身从窗户跳下楼去。
晴雨阁外,一片水花溅起,三人同时落下,那妖精正欲再度出招,只见那蓝衣女子手指捻花,那把古琴霎那间化作了一把绯红长剑,那长剑的剑格至剑柄颜色由白入青,甚是唯美。
只见蓝衣少女手执长剑,雨中挥洒,大声念道“汉宫秋月!”
顿时一道剑气激射而出,那妖精的元神被剑气打散,现出了原形,竟是一把油纸伞幻化而成。
蓝衣少女正欲转身离去,只听君半生在她背后喊道“方才的那首曲子很好听。”
那少女闻声回过头来,屋檐下的雨水淅淅沥沥,街上避雨的行人来来去去,就这么的一个转身,一次回眸,竟让两颗寸心颤抖不已。
二人在雨中檐下四目相对,相视一笑,君半生只觉神识恍惚,这容颜竟是那么的熟悉,他肯定这不是初见而是重逢。
“姑娘,我们以前见过吗?”君半生。
那少女温婉一笑捂着嘴道“少侠说笑了,茫茫人海,何为见过,见过却又擦肩,擦肩又是再见,实属寻常。”
君半生默然的低下了头,一脸失望的表情,喃喃道“姑娘说的是,我们不过都是活在一次又一次的遇见与别离,得到与失去中,何来见或不见,是我肤浅了。”
檐下的雨水打在了青衫之上,君半生转身离开,就在此时又闻那蓝衣少女道“不过,我还真觉得你好熟悉,见到你的第一眼,心头便是一阵温热,到现在还无法退去,这种感觉好强烈好神秘,也许,我们之前真的认识吧。”
君半生的嘴角渗出一丝笑意,他转头问道“我叫君半生,敢问姑娘芳名?”
那蓝衣少女轻声答道“小女子纨素,少侠叫我素素便好。”
君半生反复的将纨素二字在心中默念,只见他笑了笑后又是一阵急雨,一次抬头,二人再次眼神交汇,那似曾相见的灵犀再度如浪潮般奔涌而来。
纨素长发披肩,无风自起,裙角沾湿,站在檐下痴痴的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心中莫名悸动,好像有一种声音在心底呼唤,告诉她眼前人仿若是自己等了许久,念了许久的那个人。
“方才的那首曲子真的很好听,它叫什么名字?”君半生打断了纨素的思绪。
纨素“汉宫秋月。”
君半生双眼充满了好奇“汉宫秋月?方才降妖时你手执那把绯红长剑,口中念道的好像也是这个吧?”
只见纨素盈盈一笑道“不错,这曲子与这把剑的名字都叫汉宫秋月,这剑又可幻化成琴,三者皆是此名。”
君半生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那该是有多寂寞呀,哪里是三者,琴叫此名,曲是此名,剑是此名,剑诀亦是,明明是四者皆为汉宫秋月,汉宫清冷,秋月寂寥,人生,真是无可奈何。”
纨素看着君半生在那里自言自语又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只见她慢步向君半生走近,君半生突然开口问道“素素,我见你明明就是个柔弱少女,怎会如此精妙的剑法,你方才的那一式剑诀在我看来便是巴蜀剑圣也使不出来的。”
纨素呆了一呆笑道“君少侠说笑了,我哪里比得上那传闻中的巴蜀剑圣莫寒云。”
君半生无奈的摇了摇头,挥手道“没跟你说笑,莫寒云那小子没多大本事的,我还救过他一命呢,不信我带你去峨眉山见见他,怎么样?”
纨素听后面色大喜“真的,你真可以带我去峨眉山,自打我记事便一直待在这晴雨阁中,闷死了,我早就想要出去游历一番了。”
君半生“不骗你不骗你,咱俩这么有眼缘,我当然不会骗你了,不过,嘿嘿,你要先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告诉我你的剑法与这把汉宫秋月是从何而来。”
只见纨素顿了顿道“几年前,我在晴雨阁中遇见一名道长,那道长仙风道骨自言是蜀中青城山上的纯阳真人,他将这汉宫秋月赠予我,还说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只是物归原主,之后又传授给我琴曲,剑诀,那真人来时匆匆去也匆匆,听我为他弹奏了一曲琴音之后便走了,自那次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我虽有不解,但却知他是个一身侠气的君子,不会害我,于是便将这琴曲剑诀日日修习,才有了今日的成果。”
君半生蹙了蹙眉“如此说来,你还真是有幸,竟能遇见此般仙缘,纯阳真人,挺有意思的,有时间去问问普贤菩萨,他想必知晓这人是何方仙家。”
君半生指了指纨素手中的汉宫秋月,笑了笑道“可否先将它借我一用?”
纨素没有问为什么便将长剑交到了君半生的手中,只见君半生双指一挥口中念道“乘风御剑。”
那绯红长剑瞬间横于空中,君半生站在剑上向纨素伸手道“上来吧,我们去峨眉山找那个、那个什么东西?哦,对,巴蜀剑圣。”
纨素“噗嗤”的捂嘴笑了一声,却没有将手递给君半生,只见她飞身一跃站在了君半生的身后道“出发吧。”
绵绵细雨还未停歇,二人淋着小雨一路踏剑向峨眉山而去。
君半生将纨素带上了山后便去见了见莫寒云与木兰,莫寒云虽性子冷漠却十分有礼,至于木兰,她见到了纨素就像是见到了自家姐妹一般,吵着闹着要带着纨素将峨眉山的秀丽景色游览个遍。
一个月后,纨素已经和君半生、莫寒云还有木兰彼此熟识,四人几乎已经是无话不谈,只是莫寒云的话少一些,木兰的话多一些,也许人生便是如此,告别一些,迎来一些,可是总有那么一些人,一个人,舍不得放不下也看不开种种前尘,还在惦念那些随时光逝去而离去的故人。
弟子房外的山丘上,君半生一袭青衫,一葫芦酒,依旧是死性不改,醉生梦死。
纨素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见到君半生日日如此纨素亦是眉心紧锁,虽从木兰口中得知了些他的过往,可还是不知怎去慰藉。
只见纨素手指捻花,背后的汉宫秋月瞬间化成了一把绯红的古琴,那琴的颜色鲜艳欲滴,七弦之色却是青白相融。
君半生自顾自的饮酒,耳边忽然传来一曲琴音,悠悠扬扬,抚花弄蝶,他放下酒葫芦回首望去,只见纨素一身蓝裙,荷花绘面,端坐在他身旁的草地上,长琴横于双膝,弹奏着一曲“汉宫秋月”。
犹记得当年初见花玉笄,就在这峨眉山巅,君半生也曾让花玉笄为他弹奏过一曲,那时她口中哼唱的“桃夭”君半生还常常挂于嘴边“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现在想起,那个时候无忧无虑真是美好,君半生只痛骂自己当时为何不把那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再珍惜的紧一些。
看着弹琴的纨素,君半生道“真好听,可以教我如何弹奏吗?”
纨素秀气的点了点头。
峨眉之巅,云海缠绵,清风唏嘘,草色青青,花香扑面,山野空旷,山丘之上,少女指弄琴弦,少年看着她的动作一遍一遍的比葫芦画瓢,琴音袅袅,扶摇直上,与九天霞光相依相偎。
青山之上,彩云绵绵,君半生听着纨素的渺渺琴音,只觉心口颤抖,恍若梦中。
他回头凝视着纨素道“这般奇妙的感觉,就像是心结一样,若不解开,心中总是不能平静。”
纨素盈盈一笑“于我而言,亦是如此,心中百结千绕,梦里梦外总不能忘怀,我确定,我们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相识了。”
君半生站起身来向着纨素说道“我们去找莫寒云,我想他或许可以帮我们。”
万佛顶上,莫寒云负手而立百般思索,君半生、纨素还有木兰都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只见莫寒云摇了摇头“我四处游历,行走江湖,从未听说过此般灵犀之感,许是你二人之间种种已触至天道,我无法参透。”
君半生蹙了蹙眉看了看纨素道“连他都不知道,那我们去找普贤菩萨,他佛法高深一定可以帮我们解开心结。”
君半生与纨素正欲离开,突然佛光闪耀,只见普贤菩萨出现在了万佛顶上,他默默的看着君半生与纨素道“少侠不用找了,我就在这里。”
君半生面色大喜,只见他向着普贤菩萨行了一礼道“烦请菩萨以大乘佛法解开我与素素之间那似曾相识的灵犀之结。”
只见普贤菩萨双手合十,默默看着君半生与纨素,面对着眼前的这两名少年人,看着那飞舞的青衫蓝裙,普贤菩萨叹了一声道“该来的总逃不开,你们终归还是想见了,不错,你二人确实相遇相识相爱相知于今生之外。”
此话一出,不仅是君半生与纨素,就连莫寒云与木兰都大感惊讶。
尤其是那四个连续的相遇相识相爱相知,君半生与纨素对望了一眼,灵犀之感愈发强烈,可是他们都不敢相信彼此之间竟然经历过了这么多,莫非是自己曾经失忆了,才将前尘往事忘了个干净。
普贤菩萨继续说道“你们二人相遇在千年之前的九重天宫,不过眨眼间,年年岁岁中,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当年种种,都仿若一场大梦。”
山风呢喃,仙鹤低唱,君半生一袭青衫飞舞,眼中尽是迷离,只见他向普贤菩萨走近几步道“恳请菩萨将此间种种告诉我们。”
普贤菩萨又是一声叹息“本以为往事已经石沉大海,再不会有人提及,没想到今日你二人都被我遇上了,如此便算作你们与我峨眉山有缘,本座自当随缘。”
君半生与纨素听后皆是大喜,急忙向着普贤菩萨行了一礼道“多谢菩萨!”
普贤菩萨“由我一人讲诉你们之间那段轰轰烈烈,羡煞神仙的爱情,不免太过寂寞,我以佛法唤来峨眉天光,你们四人一起站在天光之下,我用无痕仙梦将你们的梦境送回千年之前,由你们自己去看看前世的过往。”
只见普贤菩萨信步走向万佛顶的山边,双手合十,口喧佛号,顿时万佛顶上佛光普照,天光破云。
君半生四人马上走到了峨眉天光之下,只听普贤菩萨又道“聚气凝神,抱元守一,无法无相,不虚不妄。”
天光之下,四名少年人静静的闭上眼睛睡了过去,梦境悄悄无声,前世恍若眼前。
无痕梦中,只依稀听见普贤菩萨道“一切还都要从太古之时黄帝与刑天的那场常羊山大战说起,黄帝以轩辕剑斩首刑天之后,发现了遗落的刑天佩剑,黄帝喜爱此剑便将其带回了九重天宫,刑天佩剑被黄帝珍藏于瑶宫之中由纨素仙子日日擦拭,而纨素仙子正是这名纨素姑娘的前世,不想那刑天佩剑生出灵性,经年之后幻化为人,名为‘战神飞剑’,君少侠便是他的转世……”
耳语过后,四人依旧荡涤于无痕仙梦之中,大梦一场,辗转千年,睁开眼时,已是前世。
……
不知过了多久,君半生、纨素、莫寒云与木兰才恢复了神识,眼前所见,竟是处于云端之上的九重离恨天宫,前方那碧色沉沉的琉璃宝玉之门便是紫薇之星与北斗之星遥遥对映的南天门。
入了南天门便是入了仙界,再往前走,映入眼帘的是数不清的浮云仙岛,白玉长桥,天宫之中,金光耀耀,红霞滚滚,瑞气蒸腾,紫烟绵长。
那凌霄宝殿灵光作篷,金玉为裳,明霞幌幌,碧雾蒙蒙,胜却人间无数宫阙。
瑶宫之中,满是接天映日的仙荷,瑶池化水成云,祥瑞之气尽洒人间。
只见一把灵气四溢的三尺长剑被安置于一座白玉为底红石镶边的灵台之上,一名素衣仙子正在小心翼翼的为它擦拭身上尘埃。
不想那剑竟然可以开口说话,倾吐心事,它向那素衣仙子道“纨素仙子,你来这离恨天宫,瑶池之地多少年头了?”
纨素仙子低眉浅笑道“许久许久了。”
“许久是多久呀?”刑天佩剑。
纨素仙子没有回答,也许她也不能知晓,天上一天地下一年,时光如流水般,静静走过却悄悄无声,谁能记得清楚呢,可以深藏心中的无非是人生中最难忘最精彩最宝贵又最不珍惜的那几年青春少年时。
刑天佩剑道“你不觉得寂寞吗,我感觉这里的日子好生无趣,不过幸好,身边还有你陪我说话,打发寂寞。”
纨素仙子看着灵台上的长剑又是盈盈一笑,眼神之中尽是清冷之色,只听她开口说道“我亦是闲人无事,你若觉得闷,我来为你弹琴打发光阴吧。”
刑天佩剑“好啊好啊,快些弹奏,否则寂寞死了。”
只见纨素仙子手指捻花,轻灵一点,一把绯红色的长琴幻化而出,她指弄青白七弦,琴音悠然而起,仙霞之中那琴音曲曲回肠,胜龙吟,羞凤鸣,使人听了忘却种种俗世因果。
“真好听,这琴曲叫什么名字?”刑天佩剑。
“汉宫秋月。”纨素仙子。
刑天佩剑叹了一口“好生寂寞无奈的名字。”言语之间尽是怜惜之意。
纨素仙子眼神中柔情似水,温柔吐道“有你在,便不觉那么寂寞了。”
刑天佩剑发出微微的笑声,静静的端放于白玉灵台之上不再说话,细细的聆听着这一曲寂寞无奈的“汉宫秋月”心中反复的咀嚼着那一句“有你在,便不觉那么寂寞了。”
不知是为什么,每每凝望纨素仙子的眼睛,刑天佩剑都仿佛感觉到了自己的内心在被一种无法宣诸于口的情愫燃烧着,炙热而温暖,惊心又踏实,它不知这种感觉叫什么,只明了这感觉到了之后,自己便不再寂寞,而是盼望。
盼望着可以天天见到纨素仙子,日日听她抚琴,因为她在,所以开心。
三尺青锋本凡铁,一夕琴音惹心弦,但愿长久风月间,不求天地为谁春。
琴曲弹罢,灵犀未歇,荷花滴露,青叶沾湿,刑天佩剑与纨素仙子静静的待在瑶宫之中,不问人间年月,只惜眼前佳人。
刑天佩剑低声问道“你没有离开过天宫么?”
纨素仙子将古琴收回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池旁,看着这一片仙家景致,眼中不以为然,只听她细细说道“不要说是离恨天了,就连这瑶宫我都没有离开过半步。”
刑天佩剑听后心中一怔,仿佛鼓起了极大的勇气道“你想不想去人间看看。”
纨素仙子听后傻傻的盯着刑天佩剑,然后摇了摇头“你又说笑了,天宫戒律森严,天条重重如山,厉害如雷,没有人敢私自下界的。”
刑天佩剑仿佛一副不服气的模样,只见它顿了顿道“去他的天道吧,我们有血有肉有情有义要行便行自己心中向往之道,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才够精彩才算活过,也许会有遗憾 ,但定是不会后悔。”
纨素仙子笑着白了刑天佩剑一眼“你怎生这般的叛逆,也许你说的对,可是我不敢,我实在没有那个勇气敢去违背天道。”
刑天佩剑“我带你去!”
纨素仙子痴痴的望着灵台上的那把长剑,轻轻吐道“此话当真?”
刑天佩剑“自然算数,我与你约定,待我有朝一日修炼为人,定要带你去人间一遭,我们去看尽山河风光,四季变换,去北方策马饮酒,感叹那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去江南弹琴赋诗,欣赏那烟雨如画再听雨入眠。”
无痕之梦只是微微眨眼,多少年岁却是匆匆如烟,梦境画面一转,君半生等人眼前场景大变。
刑天佩剑果真修炼为人,名为“战神飞剑”因其长久吸取瑶宫仙气,灵力非凡,修为造化之高强,仙界之内无人可与之匹敌。
南天门外,魔族大军滚滚来犯,而天宫的守卫却仅有一人。
只见一名天将,身穿晶蓝色的寒冰战袍,乌黑的长发由紫玉金冠束起,脚踏一双九霄龙吟靴,临风而立,其容貌清秀,眉心之间蒸腾着浩然之气,此人便是战神飞剑。
面对着如浪潮般汹涌而来的魔族大军,战神飞剑面色若水,手指轻轻一挥,漫天的剑气若云蒸霞蔚,只见他再一挥双指,那成千上万数之不尽的剑气一齐向魔族大军飞射而去,盏茶间,剑气取人首级,谈笑间,魔军灰飞烟灭。
天宫有此般天将镇守,天威浩浩,三界六族之中再无人敢剑指天道,滚滚红尘之内,俗世茫茫众生皆以天道为道。
瑶宫中,纨素仙子一身素衣轻纱坐在白玉阶上,双脚荡入荷花池中,碧波粼粼,池中倒影里,战神飞剑一袭寒冰衣缓缓向她走来。
“你回来了,今日退去魔族,可还安好?”纨素仙子。
战神飞剑温柔的笑了笑“无妨,没有受伤,只是留你一人在此,想是寂寞了吧。”
纨素仙子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看着他的双眼道“你又立了大功,天帝定会重重封赏。”
“我才不稀罕,我要的不是这些。”战神飞剑倔强的说道。
纨素仙子依旧静静的凝望着他,没有说话,可是内心中千丝百结,千万遍的呼喊“你不是要带我走吗,带我走呀!”
“我们去人间吧,我带你走,疼你,护你,照顾你,天上长久却了无生趣,我们去人间,去享受那短暂的精彩,哪怕只能用一世厮守,你愿意放弃长生不老与我下凡吗,素素”战神飞剑用坚定而又盼望的眼神看着纨素仙子道。
纨素仙子忽然站起身子,眼神恍如秋水,素衣轻纱随荷香起舞,绵绵眷恋缠绕心弦,只听她大声说道“我愿意!可是你舍得这九重天宫的繁华吗?”
战神飞剑感受到了纨素仙子心中的不安,柔声细语却又重若山海的誓言从口中说出“金玉琉璃都比不上你的一眼温柔。”
九重天宫之内,寂寞瑶池之中,她,愿意为他丢了不老容颜,他,情愿为她舍了千世功名,只求可以人间一遭,只盼一世相厮相守,莫笑鸳鸯痴傻,此般取舍,值得与否,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无痕梦境一转,眼前所见又是大变,凌霄宝殿内,天帝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只见天帝怒视着战神飞剑与纨素仙子大声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难道就不知仙神相恋,有违天条!”
看着如此怒火的天帝,殿内神仙皆是不敢作声,只见战神飞剑挡在纨素仙子的前方,眼神中尽是叛逆不屑之色,他向着天帝走了几步开口说道“我什么赏赐都不要,恳请天帝允许我与素素下界,除了我二人仙籍,许我们做一对人间眷侣。”
天帝大怒“你可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你是天将怎敢动了情!”
战神飞剑依旧是谈笑自在“我是天将,可天将亦有情,天道亦有情,我有血有肉为何不能动情,我既然动情,那我贪恋人间,又何错之有?”
天帝“一派胡言,天道有法,诸法有相,岂是你可以看破的。”
战神飞剑狂妄的大笑起来,一边大笑一边不屑的看着天帝说道“我若索性不看,又哪里还有看破看不破一说?”
此话一出,凌霄殿内无人不为之动容,就连天帝也无言以对,正所谓小法有相,大智无形,世间理法,不解深情。
肃穆庄严的凌霄宝殿,一名又一名的天上仙官此时此刻都在看着战神飞剑与纨素仙子,猜想着他们二人最后的结局。
天帝看着战神飞剑道“念你护我天宫有功,你若肯认错,并当着众神之面立誓与纨素仙子永生不再往来,我便网开一面,否则去除仙籍,贬下人间。”
纨素仙子面色大变,试问世间有谁愿意看着自己钟爱之人为了自己而万劫不复呢,她急忙拉着战神飞剑的胳膊,眼中含泪道“我不要你为了我沉沦苦海,受尽轮回的折磨。”
战神飞剑看着她的双眸道“若是你,你怕吗,悔吗?”
纨素仙子这一刻仿佛突然明白了眼前的这名男子,百般心事,尽在不言中,她眼神坚定如峦看着战神飞剑的笑颜轻轻的摇了摇头,二人相视一笑默默的等待着命运来下诏。
此时佛光普照,凌霄殿内普贤菩萨突然出现,他双手合十向着天帝行了一礼道“还请天帝慈悲为怀,宽恕二人,我与战神飞剑极为投缘,几次聊天谈心之后已将其看为知己,实在不忍见他二人受世世轮回之苦。”
天帝面色稍微缓和了些“若他肯认错,我可以既往不咎。”
“我不后悔。”战神飞剑与纨素仙子同时说道。
天帝再次勃然大怒,普贤菩萨看着二人,眼神中也尽是叹息,自己自认是参透红尘,佛法高深,但今日在此般情痴面前也不禁汗颜。
只见天帝袖袍一挥,两名金甲神人死死的扣住了战神飞剑的双臂,天帝道“你要去人间,我便成全你,现在我就除你神籍贬你下凡。”
战神飞剑被金甲神人擒住,丝毫没有反抗,他只是一直凝视着纨素仙子,嘴角的笑容尽是不悔暖意。
“天帝且慢,我有话说。”凌霄殿内一名白衣男子突然站了出来大声说道。
那男子一袭白衣如霜,眉中挂剑,衣带飞舞间,道骨仙风起,只见他神采奕奕,温文尔雅,举手投足,浩气长舒,不染凡尘,甚是俊美,周身尽是纯阳之气。
天帝蹙了蹙眉看着那名白衣男子道“东华帝君,你有何事如此着急?”
东华帝君看了看战神飞剑与纨素仙子道“恳请天帝放过他二人,许他们相恋于人间,往后再不能踏入天宫一步便是。”
“胡闹,你速速退下,我且当你方才所言如耳边风过,不再追究。”天帝怒道。
只听东华帝君轻蔑的笑了几声又道“为何神仙就不可动情,情动证明活过,依你天道,这天宫中人不过是一群没心没肺的行尸走肉。”
东华帝君轻拂衣袖,看着战神飞剑顿了顿继续说道“他说的对,天道亦有情,天帝,无情的是你。”
天帝“一派胡言,来人,将东华帝君擒住。”
只见又是两名金甲神人出现将东华帝君的双臂扣住,东华帝君没有反抗,只是默然的看了看战神飞剑与纨素仙子。
天帝看着这一袭如霜白衣,叹了口气,慢慢说道“东华帝君藐视天道,触犯天条,现将其贬至人间巴蜀仙山,经千年修行,再返天宫。”
那金甲神人扣着东华帝君向殿外走去,东华帝君只是坦然一笑,走过战神飞剑与纨素仙子身旁时,只听战神飞剑道了一声“谢谢。”
东华帝君“你我相知交心又情系一人,是知己亦是对手,还用言谢吗,今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机会与你的天净月华剑比出胜负。”
说罢二人皆是一笑,看着眉心紧锁的纨素仙子,东华帝君又道“不要感伤,我还想听你弹琴,定会再见。”
战神飞剑与纨素仙子就这样的看着东华帝君走出凌霄殿,走向南天门,背影渐渐的模糊,模糊再变作不见,只剩下云霞悠悠,紫烟袅袅,那一袭白衣云端客一夕谈笑落人间。
漫漫人生中,有许多寻常的分别,轻声细语的一句“再见”,轻描淡写的一次转身,以为马上又会相见,可不曾料想下一次再见却是经年之后或是今生之外。
九重天,凌霄殿,战神飞剑还被两名金甲神人紧紧扣住,普贤菩萨还想说话,只见天帝挥袖道“菩萨不必再为他二人求情,浩浩天道,岂可因他们而误了天条。”
“你那天条从来就没对过。”战神飞剑。
天帝没有理会,只是看着战神飞剑与纨素仙子道“我再问你们最后一遍,可愿认错立誓?”
只听战神飞剑狂妄的笑了起来,他冷眼看了看天帝,又深情款款的凝视着纨素仙子道“但愿长久风月间,不求天地为谁春。”
这一刻,仿若只有他们二人,痴情对望中,眼里只有彼此,再看不到其他,没有九重天,没有凌霄殿,没有天帝,无晴无雨无舍取,是耶非耶不悲喜,眼下眉间心上,所关心者,只有钟爱之人而已。
天帝勃然大怒道“如此我便成全你二人,天道定数,此番轮回,战神飞剑生生世世不得与钟爱之人长相厮守,受尽相思之苦,纨素仙子生生世世沦为歌妓,徘徊于烟花柳巷之中。”
南天门外,云端边缘,数名金甲神人执鞭持枪,战神飞剑与纨素仙子依依不舍的看着对方,眼神中百般眷恋,千种相思,此番一别,便是天涯,从今往后只能在梦中相见,心中缱绻。
战神飞剑看着纨素仙子道“要我说出爱你是错,比再也见不到你更加痛苦。”
纨素仙子“离恨天宫,离恨天宫,世人只道离恨好,爱恨本是同根生,没有了恨又哪里还会有爱,瑶宫锁住了我的心门,你的情有独钟一往至深便是最好的钥匙,今日你我虽要走散于各自的轮回里将天上种种忘个干净,长恨绵绵遗憾累累,可也胜过从没爱过,相离方知相思重,此情几许待来生。”
战神飞剑看着纨素仙子唏嘘又是唏嘘,眼神中不舍还是不舍,只听他缓缓的从口中吐道“此情重重重几许,朝朝念念念不忘,不舍几许,不得几许,来世再续。”
云霞之端,那一袭寒冰衣交织着一缕素纱坠落人间,奔向各自的轮回中,从此天上少了一对神仙眷侣,人间多了两名恰逢少年陌路人。
……
峨眉天光散去,无痕仙梦醒来,君半生、纨素、莫寒云与木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一梦千年,一眼隔世,方才所见,如虚如幻,此般情缘,教人汗颜。
前世历历在目,今生已至眼前,只见四人两两相望,久久不能开口。
看着还陷在前世中不能自拔的君半生与纨素,普贤菩萨身披袈裟,双手合十看着二人道“不错,你们便是战神飞剑与纨素仙子的轮回转世。”
君半生静默的看着纨素,纨素也同样的凝视着他,这一眼之间,仿佛在细数着千年的岁月,只为这一眼,竟用尽了前世今生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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