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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壹叁)避敌
仙道闲扯够了,这才拍了拍袍子,从身上取出那打火石,握在手中,沉吟片刻。
他心知四周都是活树,打火石小小的星点火光怎能将其烧着,就算盈盈点亮,若要就着这光除了群狼,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少不得等到次日天明,再做打算。但一想流川不在身边,这小孩子又爱困,若是半夜里突然睡了,从树上落下去,可怎么好。
他心里犹豫了片刻,心道,我且瞧瞧流川再说。啪的一声,将火石互击。黑暗之中,突地绽起些微星火,在空中灼灼的烧了片刻,旋即灭了。
就着这火光,仙道不过是瞧着自己所在的处境,丝毫也照不得流川那处。
他顿时着恼,暗自责怪自己只知道贪玩自在,非要拖着流川跑到这密林中来,如今一时被困,他两人平安逃出,当是最好,倘使流川遭受什么危险,还算得上什么耐吉?
如此想来,往身边树干上倚靠,喃喃道:“流川,我真是笨……”
流川正迷瞪着眼睛坐在一旁的树上,四周极静,仙道喃喃细语也听得清楚明白,小孩皱了皱眉,听他说自己笨,冷冷一嘲:“那是自然。”
仙道本埋怨自己,听到应声,却暗地里磨起牙来,大声说道:“你平日里冷冰冰的一天也说不到一句,旁人只被你骗到。唯独对着我,何等的会泼凉水,莫非咱们是前世的冤家对头不成?”
小孩在不远处哼了一声,以示鄙视。
仙道坐在这首,慢慢慢慢,轻笑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夜色更深,一轮明月静静升到树上,树下群狼突地骚动起来,围着两棵树不住的嚎叫扑爬,似是急于将他二人从上处弄下来,饱餐一顿。
流川本来就爱困,白日里和仙道跑了一天,又钻林子,只想睡觉,那狼吵吵闹闹,却不肯止歇,小孩一时怒从心起,随手折断旁边树枝,往下丢去,口中咕哝道:“叫你吵!”
他练功时日已久,一招一式,都不经带着内力,抓住那树枝时也未多想,手腕翻转,树枝就抛下去,却听下面一声嚎叫,不知出了何故,这一叫甚是凄惨,倒将流川从迷迷瞪瞪的睡意里惊醒,垂头去看。
不远处仙道显然也是失惊,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流川只闻到一股血腥之气散在空气里头,暗自皱起眉,心道,莫非下头有狼饿极了,竟咬了同伴么?怎的这般难闻?
他哪里知道,自己一条树枝掷去,那短短一截便如暗器般,正好射入一只狼的眼睛,那狼吃痛不起,眼中流血,在地上滚成一团,不住哀嚎。
这狼叫个不停,只吵得流川头晕脑胀,其声哀戚,回荡在树林间,夜色谙沉,格外令人毛骨悚然,流川忍耐片刻,索性再折了一截树枝,倏地打下去。
仙道只听啪啪啪不绝于耳,想来那狼叫的太吵,将这小孩子的困意全数吵得净光,正拿下面的狼出气。
这般丢了会儿树枝,下面嚎声渐止,仙道心中奇道:莫非连狼也怕了咱们的流川小少爷么?他侧耳听了一会儿,扬声询问:“流川?”
小孩自然听到声音渐止,唔了一声,低头去看,只瞧着下面黑乎乎的影子打转儿,不知在做什么名堂。
他瞧了片刻,再想到方才所为,心中一动,不由轻声念了一声:“仙道……”
仙道正在暗想,听流川轻呼,忽而洞明,就如有人点了一盏明灯般,当身站起,道:“我知道啦,流川。”手指去折了一截树枝,将腰上长刀拔出,将两头削得尖利,随即按在掌心,手腕翻转,向下方轻声道,“好东西来了。”手指一弹,将其射出。暗夜中隐隐破风之声,仙道连折数段,一气削成两头尖尖,一阵连发,即听得下面一阵秫秫穿梭之声,显然那狼群已知道这物事的厉害,吃了暗亏,不肯坐以待毙,纷纷躲闪开去。
仙道知狼群避让,便停住手段,略一思索,向流川那处道:“流川,咱们这就一举送了狼王殿下及其亲眷西去修仙,如何?”他心中已有计较,再不肯耽搁,若是早一刻脱了这群狼厮守之阵,当是最好不过,沉吟片刻,接着说道,“你掩护我,我跃下树去。”
流川自然知他心意,然群狼虽畏惧他们的暗器,却未必肯散,底下不知还有几匹,又黑乎乎的瞧不出究竟,便是他射了暗器,难保黑暗之中,未射到狼身,倒击中仙道,摇头道:“不好。”
仙道见他忧心自己,微微一笑,柔声道:“无妨,我自然能令你瞧得见我所在。”说毕将夜歌破空一划,黑暗之中,一道寒光如银。仙道双手紧紧握住刀柄,沉声道,“你只消见到我刀光落在地上,就不必管我,管他是皇帝还是皇后,太子还是爱妃,我只管切了作罢。”生怕流川不肯,轻喝一声,当即从树上跃下。
流川之间白光划过,仙道抽身而下,心中骂道这白痴,手上连着数段断枝,击向地面,将那群狼迫开,好叫仙道落在地上不必被狼扑到身上。等到仙道落地,刀光斜劈,自然住手,回头去看横在一旁的一段粗桠,出手劈下。
那群狼原先畏惧他二人所发之物,皆闪躲不已,但仙道落地,群狼腹中饥饿,哪里管得许多,只呜咽数声,尽数从一旁扑来,将他围在中间,仙道一目闪过,除却流川射死一匹,被他射伤一匹,尚有九只,其中一只个头极大,双目碧光,想来正是狼王。
他身置狼群中心,眼睛转去看了看那只头狼,将下巴一抬,冷冷微笑道:“且让我见识狼王的本事。”说毕身形掠空,直跃数丈,长刀破风,由半空中直劈,杀意毕现,去斩这头狼。
那狼王长嚎一声,俯身躲闪,仙道哪肯饶它,袖子一卷,夜歌在半空之中滴溜溜打了个转,追着头狼再次劈去。
他深知擒贼擒王,若不斩了这狼王,群狼势必苦斗,夜歌直追头狼,夜色之中只听闻嗖嗖数声,血光四起伴着寒光凛凛,夜歌当是宝刃,已将头狼的脊背切开。
那头狼呜咽一声,翻滚在地,一旁一条灰狼突地扑向仙道背心,利爪闪过,脖颈上昂,就要去咬仙道后背,再有一狼窜来,直扑仙道小腿。他此时正斗那头狼,哪里分得心,眼看就要遭殃,就听身后倏的一响,一直长枝竟将其中一狼死死钉在那里,血溅得仙道一身。流川已飞身跃来,半空中轻轻打了个转,一腿将那匹灰狼踢得飞滚到七八丈外。
他来的何等及时,一现身就立毙一双,目中冷光,比夜歌的寒芒还要冰冷三分,那狼血也溅得他月白长袍上星星点点,血光温热,素衣的少年面容苍白,杀意毕露,立在仙道身后,漆黑眼珠扫过其余数狼,冷哼一声,一时竟将余下六匹尽数镇住。
仙道强援既到,再无后患,夜歌直劈向欲逃离的头狼,刀光过隙,将那狼身狼头劈得各自滚成两团。他握住夜歌,转身去刺近旁一狼,夜歌噬血,刀锋更厉,那狼连嘶嚎也无,旋即毙命,另一狼见大势已去,发足狂奔逃去,仙道夜歌抛出,正刺到狼身,顿即瘫软。
顷刻间,立毙九狼,身上血污几乎将二人浸得湿透,仙道回身去看流川,那少年正抬起袖角,拭去鬓边汗珠,昂首朝他看来,四目相交,仙道微微一笑,伸手去抚了抚流川汗湿的黑发,往夜歌那边走。
这刀刺的极深,仙道用力一拔,狼血喷薄而出,竟喷得他一头一脸,仙道忙用袖子去擦掉脸上血污,喊道:“流川。”
小孩走到他身边,冷眼瞧他,嘴角一撇,翻个白眼。
此刻大敌已去,仙道存心逗他玩笑,指着头发扁扁嘴:“流川,你看我,头发上都是血……”模样儿好不惨兮兮。
流川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他片刻,轻声道:“我有法子。”去握住仙道的夜歌,漆黑眼珠黠光一闪,仙道只觉一道寒光,发髻散开,流川出刀何等迅速,竟将他头顶沾了血污的发尽数削了去,登时,这长夏世子显出十分古怪的冲天发来。
流川看他头发尖尖,怒指向天,轮廓可笑之极,饶是他性子冰冷沉静,眼中也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来。
仙道又好气又好笑,啊的一声大叫,扑向流川,流川不防,被他扑在身下,两人在林中滚成一团,仙道伸手去呵他痒,口中只道:“瞧我怎么治你。”
流川还嘴硬:“是你自己说……”突觉脖子一麻,不由得缩起来向旁边避开,抬手去推仙道,“滚!”
仙道哪里肯住手,也不知闹了多久才罢,却还不肯起身,只索性仰倒在流川身侧,抬头瞧着头顶漆黑一片,树影憧憧,轻轻唤了一声:“流川……”
身边小孩起身,抬腿踹他一脚,又闻到身上血腥气,不禁皱了皱鼻子。
他两人折腾半宿,如今既无危险,不免倦意袭来,只地上狼尸遍布,好不叫人难受,旋即又跃上树去,各自寻了个舒服的所在,合了眼迷迷瞪瞪的睡去。
这一夜再无动静。
翌日清晨,林中乍现曙光,鸟鸣声啾啾,在树丛中跳跃。仙道被那狼血熏了大半夜,着实不能安生,当下睁开眼睛,在树上挪了挪身,伸个极舒服的懒腰。转首看去,流川尚自倚在一旁,睡得甘甜,仙道想,这小孩子真爱睡,微微一笑,从自己这处慢慢往流川那边挪去,想要闹他。
他方一动,突然听到下面极轻脚步声,顿时一凝,知道林中有人,当即屏息,身子往树后一晃,朝下看去。
不一会儿,林下隐隐传来人声,倒是两个人,正一路走,一路拌嘴。
其中一个道:“师兄,你何不多盘桓些时日,想来那长夏王一时脑筋转不过来,也未可知,他若想通,自然知道,主上给他的这条路,当是光明大道。”声音尚有几分稚气,语气轻快。
另一个声音却沉,低低应道:“泽北师弟,你哪里懂,主上原就未指望长夏王答应与我北周合力,攻打中原,如今不过是让咱们前来试探,也好谋划对策。主上等得焦急,怎可耽搁?速速赶路要紧。”
仙道在树上听他两人之言,似是北周宇文邕座下之人,竟是从长夏草原劝说父王不得,匆匆赶回北周去的。
他昨儿大早上便出门,自然不知父王帐中来了生客,听他们这般言论,长夏王当是未曾许诺,要同北周合力。只是宇文邕素来多谋狡诈,这二人回去,想必又生别计。
想到这里,不由抬头去看了看流川,流川不知何时已然醒了,也正转头,同他相望。
底下二人走着走着,突然住口,身形一顿,想来是行到这里,满地狼尸,自然生疑。两人对看一眼,其中一人纵身暴起,身形直窜旋身扶摇而上,口中喝道:“什么人,快些出来!”
仙道看他招式,其气混凝,其芒锐利,当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底下那人当也不差,情知此番逃躲不得,倒不如见机行事,眼珠一转,哎呦了一声,摸着脑袋,从树后钻出来,摇摇晃晃的站在树丫上抱怨道:“流川……你又打我……”声音颇多哀怨。
流川翻了个白眼,心道这白痴不知要玩什么把戏,且先瞧着,也不说话,依旧倚在树干上。
那人身影一晃,跻身在一旁的树上,一双大眼瞧瞧仙道又瞧瞧流川,咦了一声,眨了眨眼睛,朝下打了个呼哨喊道:“师兄,是两个小孩子。”
仙道听他喊下面那个叫师兄,当是那师弟泽北,但瞧着这人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身材修长,穿着一身玄衣,一双眼睛极大极亮,有如好奇孩童一般,不知怎地,头发却剃的光光,甚是奇怪。却不知泽北心中瞧他一身藏蓝袍子上又是血污又是树叶,一头朝天发怒指天空,散下的发垂在肩后,也是一般的奇怪。
泽北看仙道半晌,又去瞧流川,却不过是个小孩子,眼睛眨一眨,指着下面道:“喂,下面的狼,是你二人杀死的么?”
仙道伸头望下看,摸了摸鼻子,茫然道:“什么狼……”突然又哈哈一笑,指着泽北道,“你……你这人……哈哈……见了大狗……竟……竟认做狼么……”捂着肚子蹲在那里,笑的前仰后合。
泽北一时心中恼怒,暗忖什么大狗,那分明是狼,这少年非但装束古怪,怎么脑筋也疯疯癫癫。袖子一甩,再不愿同仙道搭话,只向流川一抬下巴道:“你们下来。”先跃下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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