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祗

　　大约十几天以后，霜叶他们四人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距离白帝城不远处一个叫广阳的地方，不出意外的话，大约三天后，就可以到达目的地。

　　这次说要走陆路，还是临沫的主意，因为陆路虽然比水路快，但也要难走的多，既然下山是来历练的当然不能图安全，但是这几日来一直相安无事，霜叶倒有些觉得，是临沫想多了吧。

　　一路走来临雪的心情一直不很好，霜叶倒很是意兴阑珊，反正，要她走什么路都成，黄泉路她也敢，只要能到白帝就行。

　　霜叶抬头望去，不远处的山丘上，隐隐约约的坐落着一座小城，看上去挺古朴，再想看细些，却全是朦朦胧胧的景色。

　　眼看暮色将近，四人决定，先加快马力赶到前面投宿一晚，到了明天再继续赶路。他们八人分头行动，有时还带了几分竞技比赛的意思，能早到些，自然是最好。

　　没想到，看着挺近的地方，走起来，却用了足好几个时辰。等到四人真正踏上那座小城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即便如此，小城中仍很是热闹，街上人来人往，甚至还开了夜市，商家店门前基本都挂上了个灯笼，一条条街巷灯红酒绿的，霜叶看着甚是欢喜，连后面三个都没顾上就兴致勃勃的逛了起来。

　　临沫在后，摇了摇头，还是默默跟上，这些天，不知走过了多少城镇，她这性子竟然还没能看够，每次遇到什么热闹的景象，仍是激动成那副样子。

　　不过这镇子的气氛……

　　临沫皱眉，终于还是没多想些什么，霜叶总说他想得太多，没准也有些道理。

　　又折腾了近一个时辰，霜叶终于在临景近乎哀求的口气中，和临雪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目光里，走进了一家客栈。

　　“要三间房。”临景看看这两个女孩子，又看看临沫的脸色，仍旧吐出这个明智的决定，这一路来他们一直都是如此，临景就搞不懂了，为啥他就能跟临沫挤一间，这两个女生，倒是死也不肯住在一起。

　　霜叶赌气似的撅嘴，她就不懂了，临雪到底是看她哪里不顺眼，也不想想是谁莫名其妙就抢了别人的情人，临景默，看来下回找个时间，得好好给这丫头开开窍。

　　临沫望望四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又没什么头绪，只得叮嘱了其他三人一句“小心”，便随着上了楼。霜叶才不管这许多，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她可累坏了，非得好好睡一觉不可。

　　然而次日，当霜叶醒来的时候，才知道临沫这句‘小心’说的是多有先见之明。

　　亲眼见到昨天还是崭新的被褥，才睡了一个晚上，就变成了破旧不堪的木板，上面还落满了灰尘，角角落落里净接着蜘蛛网，上面甚至还爬着几只蜘蛛……

　　……这经历简直太让人毛骨悚然了！

　　霜叶飞快的从床上跳起来，扫了一眼木板上残存的灰尘，顿时开始发疯似的拍着身上的灰——自己居然就在这种地方睡了一个晚上！就算没有洁癖，她好歹也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孩子，实在无法接受这种残酷的现实，霜叶愤愤的往房间外面冲去，想闹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刚一打开房门，随着一阵灰尘四下弥漫，临沫和临景已经站在了霜叶面前，都正一手捂着嘴，用埋怨的目光看着她。

　　“这到底怎么回事？”霜叶深吸一口气，刚想平复一下心情，马上被抢得够呛，立刻屏住呼吸。

　　“我怎么知道啊，一大早上醒过来，就这个样子了……”临景一只手捂嘴，另一只手还在空中死扇活扇，妄图把灰都扇到霜叶那边去。

　　“好了，不要闹了，临雪呢？”临沫看不下去，打断他们。

　　霜叶四下看看，这才发现没有临雪的踪迹，再跑去临雪昨晚住的房间，连个鬼影都没有，两个人顿时傻在那里，眼神直瞟向临沫。

　　毕竟还是第一次下山，没有经验，之前的一路太过顺利，如今一遇到事情，就都傻了眼，而临沫在三人中虽然不算最长，但资历却是最大，在这种时候自然而然就成了主心骨。

　　“先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临沫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指挥道。

　　这一看才发现，昨天晚上那般繁华的景象，一到了白天，竟然都消失不见了，空旷的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那些昨天晚上摆着摊位的地方，都变成了破破烂烂，甚至无法分辨出是什么的破旧废品，而昨夜四周林立的民房，塌倒是没塌，就是全都变作了古董一般，破破烂烂的立在那里，让人看着好生危险。

　　总之，就好像是走进了一座几十年前就已经荒废了的古城，房屋道路都还在，曾经居住过的人却全都不翼而飞。

　　这场面好生诡异，霜叶禁不住瑟缩了一下，打了个冷战，抬起头用求助的目光看着临沫。

　　“别担心，不算什么的。”临沫见她难得跟只小猫一样的乖巧，虽然知道她是装的，但还是把语气放缓了许多，“我们应当是闯进了一座梦魇之城，是由已经死去人的执念所造就的，白天如同寻常，晚上便自动进入施法人最眷恋的场景。”

　　梦魇之城？霜叶揉揉太阳穴，这个她好像之前在凌神宫的藏书中看到过，上面写的是鬼的执念造就的梦幻之境，还说因为施法的鬼多半是沉湎于回忆，并无自己意识，梦魇城也就多对人并没有什么害处，只是会让人经历一次南柯一梦的体验而已……可是临雪。

　　“如果真是梦魇城，那临雪怎么会……”想到这里，霜叶又觉得梦魇城的推理有些不太符合。

　　“梦魇城主未必都是没有意识的。”临沫想了想，又接着说，“无论如何，先去找到阵眼吧。”

　　霜叶点点头，表示赞同。

　　梦魇城不是没有破解之法，毁阵眼，就是其中一个，只是书上记载了梦魇城对人并无害处，霜叶也就没有细看，如今听临沫这么一提，才想来起来。

　　当然，进阵眼最大的用处并不是毁阵，而是见到城主，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明白这处梦魇究竟怎么了，那么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只不过……“阵眼……是不是很难找来着？这个城这么大，什么地方都有可能是，阵眼又不会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

　　“如果城主没有意识，阵眼当然很难找，但若是他有了意识……”

　　“我明白了！他一定会把阵眼藏起来，毕竟阵眼对于梦魇城有那么重要，绝对不可能随随便便放在什么地方！”霜叶觉得脑子突然灵光起来，很是开心。

　　临沫笑，只是摇头，你若是城主，早就料想到若有人来毁城，定是看出这城的不一般，还会把阵眼藏到什么特别隐秘的地方吗？

　　这丫头，都这么久了，什么时候才能真的有点长进，果真是让人担心。

　　霜叶见临沫摇头，自觉出说的可能不对，有点心虚的低头看地面，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头，正在委屈，身旁的临景却突然冒出一句“所以说你们刚才说谜似的说了那么半天……我们现在到底要干什么？”这句话，霜叶突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正所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不是最迟钝的一个，不就行了，皆大欢喜！

　　临沫就看着霜叶兴高采烈，并且极其耐心的告诉临景现在要干什么，又非常有当老师自觉的指挥着他到处找来找去，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是那么多余。

　　临近黄昏的时候，霜叶和临景终于累得坐倒在了路边上，整整一天过去了，身上又没剩下多少干粮，他们两个现在也没什么力气去找了，只好看着临沫忙前忙后的左敲右打，因为不知道他是在干的什么，自然也就帮不上忙，问起来，只说是家师亲传的一套手法，一时不便细说，更说不清楚。

　　霜叶没辙，只得一面观赏着，一面调养生息，连和临景斗嘴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想着打死她也不要再在那样的客栈住一晚了，恶心不说，还动不动就闹鬼，要是今天实在找不到了，她宁可在外面打一晚上的露天，也不要睡一觉连自己到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正思绪万千，却听见隔着她倚着的那堵墙传来一个声音：“找到了，快过来，在这里！”

　　霜叶拔腿就跑，临走还不忘拽上正在打盹的临景，生怕晚了一刻那阵眼就要消失似的，花了这么大工夫才找到的东西，多么不容易。

　　屋外，一个角落里，临沫三人正站成一周围着，面前的角落并没有任何与其他异常的地方，但此刻三人都是如临大敌。

　　“师兄，你确定就是这里么？”临景最先耐不住气，问道。

　　“是这里没错。”霜叶接嘴，“我可以感觉到这里气流流动的异常。”又见临沫难得赞许的点了点头，更加得意。

　　“那两位……我们现在要怎么把那什么城主引出来？”临景问了个很现实的问题。

　　霜叶扶额，“可能，直接闯进去吧？”

　　“你进不去的。”临沫答，“只有到了晚上，梦魇的效用才会开始发挥，但到时候整个梦魇都会在她的掌控之内。”

　　霜叶不信，用手试探着那处气流异动，见指尖突然有流光流转，“也不是啊，你看……”

　　“小心！”临沫见状，迅速拍开她的手，那流光似乎想随着霜叶流去，却被困在了气流中心，四下流转片刻，竟然直接燃烧起来。

　　霜叶惊，庆幸还好自己命大，不然以这灵火的威力，还不得直接把自己变成烤鸭。

　　再看向周围时，整个城镇却已经随即起了变化。那些昨天消失不见了的人群一个又一个显形，就像施展幻术一般，四周的房屋也迅速变得崭新，空旷的街上陡然热闹起来。整个场面虽然与昨天无异，霜叶却可以感觉到多出了一股森森鬼气。

　　“趁着那些人还没有凝固形体，把他们都打碎！”临沫抽出剑，快速吩咐道。

　　他方才也是没想到，霜叶竟那么容易就触发了梦魇，才一时没有阻止得当，而现在，只有趁着还没有完全堕入梦魇，将其破坏，决不能再堕入进去，否则梦魇中的一切都由城主控制，他们几乎没有反驳的机会。

　　霜叶却是一瞬间呆了过去。

　　那些灵力凝结的人形尚未完全成型，不堪一击，只要刀剑扫过就会立刻消散，虽然已经知道都是假的，可这场面太过阴森残忍，她一时……竟然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还未待她回过神来，身后却突然一道大力，将霜叶猛地拉去，不及躲避又或者根本躲避不开，霜叶惊，只来得及叫出一声“临沫！”就堕入一片黑暗当中。

　　然后……好像有人拉住了她的衣角，很用力，但是那片黑暗的吸引力又实在太强，她无法抵抗，隔了片刻，只觉得全身都像是要被生生撕裂了一般的痛苦，她听见有人好像叫了一句“放手！”却模模糊糊分辨不出是谁，依稀记得很久以前好像自己也说过这句话，又听见一声衣料裂开的声音，再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城内，临沫立于房前，手中抓住方才被临景一剑刺破的一小片衣料，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愤怒的神色：“临景，你刚做了什么！”

　　被他这么一喊，临景觉得自己小腿又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他从没觉得师兄像现在这么吓人过，不就是……剁了块衣服么。

　　方才他见霜叶被梦魇缠住，即将被吞噬，临沫却死拉着她不放，到最后甚至靠近那个黑洞，想要一起被吞噬掉，他觉得保持有生力量很重要，而且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还有肩负把他们三个弄出来的责任，实在很不靠谱，所以就强行弄开了他们两个，要早知道这样……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临沫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不去管临景满脸的委屈，继续吩咐：“再过半个时辰就到天黑，你随我一起，进梦魇救人。”

　　刚才和霜叶一起的时候，临沫没有提出这个方案，是因为风险实在太大，搞不好就得一齐被困在梦魇里，不过现在阵眼都无法靠近，也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临景却是听出了另一番意思，不由得仰头长叹，师兄啊……你不忍心让霜叶她跟着你冒险，就忍心让我跟着你冒险了么……

　　天边的一轮夕阳余晖为临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似乎是在映衬着他可怜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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