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归来「琴师」

　　第十三章
　　分开这么长时间，看见自己亲爹宣行楷还是小小的激动了一下。
　　因为没办法正大光明地扑上去，所以睿智的宣王爷派了亲信小东子去请宣林过来。
　　听说自己倒霉儿子并没有在东玉闯祸，宣林宣大人表示非常欣慰。
　　说真的，这个小儿子他并不讨厌，可以说很喜欢。可这孩子却非常非常招夫人忌恨，或许是太像去世的影儿了吧。自己也怕看见他就会想起影儿，便鲜少与他接触。
　　女王说要收行楷为义子把他送去东玉时，自己虽说是考虑到他在东玉皇宫里会过得更好，可不得不说有私心在。
　　看不到他，也就不会那么频繁的想起影儿。
　　但毕竟会担心，会想念，便像女王要了来访的机会。

　　青庐宫
　　“西野宣林，叩见王爷。”
　　宣行楷剧烈地抖了三下，“这儿没别人，您老人家就别整这一套了行不？”
　　宣林翻了白眼想，把他送出来是对的，要不得把自己活活气死。
　　看见宣林没动静，宣行楷以为他生气了，只得清了清嗓子装模做样地挥手，“宣大人，跪什么，坐吧。”
　　然后拍拍衣服，试图拍掉自己身上的一堆鸡皮疙瘩。
　　宣林的嘴角抽了抽。
　　宣行楷把宣林迎进内室，屏退了其他人，直视着宣林的眼睛，认真又深情地道，“爹。”
　　宣林心里一颤，一股酸意冲向鼻腔。终归还是自己的儿子啊！
　　宣行楷继续道，“给我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宣林：“......在那边的盒子里你自己翻。”
　　宣行楷兴冲冲地跑过去看，“蓑衣饼，软香糕，青团，白云片，居然还是整的没有碎，绿豆糕，蜂糖糕，蝴蝶卷，凤梨酥，天啊居然有这么多。”
　　“不过，宣大人。”宣行楷表情严肃地冲宣林伸出了爪子，“我姐做的我最爱的麻团呢？是不是宣大人路上偷吃了？”
　　宣林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道，“这是你姐特地嘱咐我的，她说你若是不问就不用给了。”
　　宣行楷欢呼一声，拿过盒子拈出一个，手也不洗就往嘴里送，还一个劲儿地嚷嚷好吃，凉了也好吃。
　　宣林看着吃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宣行楷，笑了。
　　“对了，我还把那个给你带来了。”宣林道。
　　吃得满嘴的宣行楷投去疑惑的眼神，含糊不清地问道，“什么？还有吃的？”
　　宣林干净利落地无视掉这两个问句，指指随身拿来的细长包裹道，“你自己去看吧。”
　　宣行楷看了他一眼，走过去拆开了外面包着的布。
　　“这是......松透？？！！”

　　“又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套话。”宣行楷穿着正装热得心烦意乱，又听见君启对着西野使者叽里咕噜的一大串话，便对着小东子低声道，“你信不信皇上是背的准备好的稿子？”
　　“没错。”小东子笃定地点头，“还一定是华相写的。”
　　唔，谁来告诉这俩人他们真相了？
　　“也不知道姬欢准备的怎么样了......”宣行楷夹了块肉送进嘴里，嘟嘟哝哝道，“可别到时候弹错了给我丢人。”
　　“但王爷你这样做好么？”小东子一边帮他布菜一边问道，“让姬公子在这种场合弹那种曲子？这可是国宴啊，弹凤求凰什么的算什么？和亲么？”
　　宣行楷鄙夷地看了小东子一眼，“懂不懂什么叫计谋啊？”
　　“......奴才真没看出这哪里有谋了.......”
　　“诶诶，姬欢上来了。”宣行楷狠命咬了一大口凤梨酥，使劲戳了戳小东子的肋骨，给小东子疼得一抽一抽的。
　　“激动个什么劲儿啊，又不是你......”小东子撇撇嘴正抱怨着，却突然顿住话头，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姬欢仍旧是万年不变的白衣，与几个白衣琴师同时走到大殿中央。
　　“为什么出来这么多人？”宣行楷有点懵了，“不应该是姬欢独奏么？”
　　小东子破天荒地没有接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宣行楷。宣行楷并没有在意，只是一味地张望。
　　有一名舞女走上前，跪下仰头道，“久闻西野国使者前来，举国欢庆。乐府不才，奉陛下之意准备了歌舞。”
　　宣林连忙站起，向君启行礼道，“陛下费心了。”
　　君启举杯笑笑，道，“宣大人多礼了。”
　　随即对着舞女道，“开始吧。”
　　舞女福了一福，转过身示意开始。

　　一名身着莲红色描花长裙的女子站在前面，随着乐声曼声唱道，“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絷之维之，以永今朝。所谓伊人，于焉逍遥？皎皎白驹，食我场藿。絷之维之，以永今夕。所谓伊人，于焉嘉客？”
　　身后几个身穿青色衣裙的女子穿插游移在席地而坐的白衣琴师中，或抬头仰望或向后折腰，竟颇有几分田园的意味。
　　宣王爷面色凝重地捏着下巴，暗自纳闷着，“怎么好好的一首挽发就稀里糊涂地变成了诗经白驹了呢......”

　　在送走了自己老爹后，宣行楷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好几天没去找姬欢听琴了。
　　“小东子，快给我把帷幄拿来!”宣行楷站在青庐宫门口豪气冲天地喊，“爷要出门！”
　　“王爷你歇会儿吧啊。”小东子闻声跑出来，看看天说道，“您这是准备干吗去啊？宣大人上午就走了，眼下都晚上了，您安安生生沐浴睡觉吧。”
　　“叫你拿你就去拿。”宣行楷挥挥手，道，“因为爹来，晚上都抽不出空去姬欢那儿听琴，好不容易他走了，我必须按照上天的旨意赶紧去一趟，洗一下我这几日保守宫廷音律摧残的耳朵。”
　　小东子一边奉命去取琴，一边暗自碎碎念道，“上天的旨意就是一会儿下雨来给你洗耳朵？那为什么不在自己家洗非得上别人家门口去洗......”
　　有时候小人物的怨念是特别强大的，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宣王爷哼着小调背着桐木琴慢悠悠往乐府走，霎时，一个惊雷宛如银龙一般划破天际，啪嚓砸在宣王爷面前。
　　倾盆大雨不要钱一样往地上砸。﹙虽然它真的不要钱﹚
　　宣王爷淡定地看了看地上的坑，撒丫子开跑。
　　一路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地窜到乐府门前，宣行楷冲着姬欢的屋子就跑了过去。
　　推开门进去，宣行楷就像小狗一样甩着身上的水珠，对着姬欢道，“快快快，给我个帕子什么的，衣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难受死了。”
　　姬欢正坐在床上发呆，突然就看见门膨得一声开了，一个鬼叫着的人影伴随着青白色闪电窜了进来。
　　看清楚是宣祸害后，姬欢松了一口气，递了块帕子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前几天我爹在我那儿拉着我讨论什么箫的十八种吹法琵琶的二十一种弹法什么的，一直没空过来。”宣行楷解下背上的琴放到桌上，用帕子擦着头发解释道，“今天我爹上午走的，晚上我就过来了，可是走到半路就下雨了。”
　　“那你还过来？”姬欢看着他淡淡道，“你怎么不往青庐宫那儿跑？”
　　宣行楷把湿了的帕子往桌上一扔，道，“回青庐宫干什么？取伞么？”
　　“......”

　　“你有干的衣服没借我一件？”宣行楷用两根手指头拎着自己身上湿淋淋的衣服，可怜巴巴地问。
　　姬欢看着他的表情，头疼地叹出一口气，走到柜子前找衣服。
　　宣王爷好奇地看来看去，品头论足道，“你这儿怎么都是白的衣服啊？多容易弄脏啊！”
　　姬欢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宣行楷疑惑地看着他身上的白衣，问道，“你是正面脏了之后直接翻过去穿反面么？”
　　姬欢：“......”
　　“我警告你啊，不要妄想偷窥本王爷换衣服。”宣行楷把衣服捂在胸前，“我的凝脂美肤是要给我媳妇儿看的。”
　　轰隆！
　　这是姬欢白眼的声音。
　　“这衣服居然正好。”宣行楷有些不满，“明明我比你壮实。”
　　姬欢已经进入不听不看不说的禅境界。
　　请勿打扰谢谢。

　　“喂。”宣行楷解开桌上的包裹，对着姬欢道，“这琴送你。”
　　姬欢的耳朵敏锐的扑捉到了“琴”这个高敏感字眼，睁开眼道，“什么琴？”
　　“喏。”宣行楷推了推琴，笑道，“帷幄。”
　　姬欢走过去坐在宣行楷对面的凳子上，皱眉问道，“这把琴不是华妃娘娘给你的么？”
　　“没错。”宣行楷点点头，“就是这把。”
　　姬欢手指轻轻滑过紧绷的琴弦，问道，“为什么送我？送我了那你用什么？”
　　“爹把我的松透拿来啦。”宣行楷眯起眼笑道，“虽然松透比帷幄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但是那毕竟是陪了我三年的琴，用起来还是比这琴顺手。”
　　“是么？”姬欢难得赞许地笑笑，“但是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我也不能收这琴。”
　　宣行楷皱起了眉，道，“哪有什么禄不禄的？不就是一把琴么？”
　　“这是原则问题。”姬欢并不为之所动，坚定地说道，“不能收就是不能收。”
　　“真是的。”宣行楷无语地扶额，“你怎么这么多讲究？何况我要这琴有什么用？劈了当柴烧么？”
　　姬欢看了他一眼，正想张口强调这真的是原则问题时，宣行楷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伸出了拳头，恶狠狠道，“我们猜单双吧！一局定胜负！”
　　“单！”
　　“是双。你带着琴回去吧。”
　　“是男的你就再来一回！”
　　“......”
　　“是双！！”
　　“又错了。是单。”
　　“再来一盘！！！”
　　......

　　最后，在宣王爷死缠烂打死皮赖脸死标白缠死告活央死里求生的不懈努力下，帷幄琴终于易主，跟了姬姓。

　　“诶对了。”宣行楷挠挠头，“你为什么没弹那首挽发？怎么改成白驹了？”
　　“为什么要弹那曲子？国宴上弹它并不合适。”姬欢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再者，我又不是为了出名。”
　　“那不管怎么说都是让我爹记住你比较好吧？”
　　“那种事对我无用。”姬欢看着窗外，“我只想回家。”
　　宣行楷瞥了他一眼，淡淡的喜悦如花瓣般缓缓绽开。
　　“喂，我要走了。”宣行楷透过窗子看了看天色，笑道，“好好对那把琴啊，要是没钱了也不能卖了啊！”
　　姬欢干净利落地无视这句，有些担忧地道，“外面还下着雨呢，你怎么回去？”
　　宣行楷左右看了看，道，“你这儿有伞没？借我一把，明天跟衣服一起还你。”
　　“仐倒是没有。”姬欢道，“但我这有一件蓑衣，借你吧。”
　　“也行，在哪儿呢？”
　　姬欢向门口走去，开了门。
　　宣行楷有些发愣，连声问道，“喂喂喂，不用送了啊......”
　　姬欢白了他一眼，指着门外道，“蓑衣在外面，淋了雨一定潮了，我拿进来擦擦。”
　　宣行楷嘿嘿笑道，“这是什么习俗？为什么要把蓑衣放外头？”
　　姬欢背对着他，淡淡道，“万一你来了之后坐在门外不肯进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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