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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莫绍谦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都放在操作台上,童雪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边提醒他轻点轻点,可惜他不理她。
嘁,不就是没给你打电话,至于这样不理人吗?人家还不是想让你surprise一下,亲自下厨补偿补偿你。不就是买了一大堆东西,到了门口才恰好发现自己忘带钥匙,不得不召唤某人回来救驾吗?不感动就算了,还在这里唬着一张脸,真是太不浪漫了,太不体贴了,太不懂情调了……她也只敢在心里这么唧唧歪歪,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这个时候虎口拔毛。见莫绍谦没造成什么破坏,并且也还是没有要开口的迹象,她只好又悻悻地走回门口甩掉高跟鞋换上拖鞋。
莫绍谦走出来,看着她歪在沙发上龇牙咧嘴地揉脚丫,终于开了金口,却是板着脸教训她:“逛超市穿什么高跟鞋?”
她现在不怕他板脸了,头一扬,“好看!”
他倒是笑了,“给谁看?”
他一笑她反而谨慎了,“没人看我自己看。”
莫绍谦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了,出乎意料地随手搂过她,“就你这样还自恋起来了。”
童雪就不指望能听他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本来不想理他。可是莫绍谦的气息随着他的动作扑面而来,她的脸靠在他的肩窝处,Tiffany香水混着点剃须水清爽的味道,瞬间笼罩了她,很好闻,但她还是想屏气。
禽兽笑了也是笑面禽兽,她一紧张,说话都嗑吧起来:“这……这哪里算自恋?”
她感觉得到他胸腔的震动,莫绍谦的声音都带着笑,“哦?那你是在怪我没陪着你了?”
她僵笑,还是僵笑……真的很想说,大哥你想多了。可想想还是说:“莫总日理万机的哪来的时间……”
“嗯,不错,是个贤内助的样子。”
“……”跟莫绍谦说话,一不小心就能遇上坑,童雪决定还是少说为妙,弯下腰又揉了揉脚踝。
不知道教训人是不是会上瘾,他的手臂加了几分劲,“活该,有电梯不坐爬什么楼梯!”
童雪背对着他,掷地有声——“低碳!”
莫绍谦忍俊不禁,一只手揽紧了她的腰,一只手掰过她的脸,开始吻她。他吻得很轻柔,很耐心,缠住她的舌尖,细细地吮吸,勾得她简直失魂落魄。他的睫毛拂在她的脸上,像是一排毛茸茸的小刷子。一个字,痒,身上痒,心里也痒。痒得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尽力贴近他,汲取着他的温度。
她真对不起这样暖融融的暧昧气氛——她的肚子突然很响亮地咕噜了一下。
最后她买回来准备下厨补偿他的食材被莫绍谦充分利用,做出了一顿非常养眼的晚餐。童雪乐得清闲,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出来,一看餐桌就差没饿虎扑食。养眼的晚餐味道也没得说,她吃得都有些撑着了,想赖在沙发上看电视,结果被他用非常手段赶去洗碗。
虽然厨房里有洗碗机,但是她站在水槽前,一只只清洗干净。她洗得很用心,一点点擦洗着,把每只碗、每只碟子,都洗得洁白无瑕,然后用一块干抹布一只只擦干放在一边。刚打开消毒柜把碗碟放进去,打算收拾一下台面上的菜叶和水渍,莫绍谦进来了。童雪直起腰,他已经走到她的身后,很自然地伸手抱住她。
她还系着围裙,抬起双手来覆在他的手上,被他反握住,温暖紧紧地包裹着她。这里没有辽阔的海景,没有满天的霞光,也没有舒缓的涛声。她抬头只能看见那一小角窗户里的夜空,城市的夜空并不甚干净,黑的底色透着淡淡的灰红的光。她凝望着那一角天空,想起那一年在海边的最后时光,那段日子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虚幻,让人疑心是不是真实发生过。不是不美好,但是她并不觉得有多么的怀念,那时的他们好像都忘了自己是谁,忘了对方是谁,只是放任自己享受那一段偷来的生命,心像是浮在水面上,总让人担心会随时沉没不见。
但是现在她只觉得安心,因为一切都如此真实。
他已经洗过澡了,身上有浴液淡淡的清香,水槽的水还在哗哗地流着,她甚至听得见客厅里电视在播广告,每到过年的时候都有的广告词——“****祝全国人民新春快乐,万事如意!”诸如此类,毫无创意,毫无艺术感,但是她喜欢,即使俗气她也觉得喜欢,因为简单,喜气。无论何种形式,祝福总是美好的,而她已经习惯了珍视这样一点一滴的不起眼的温暖。
他的气息暖暖地缭绕在身侧。她靠在他的怀里,感觉着他的胸口贴着她的后背微微的起伏,那是他的呼吸。电视里的广告还在继续,她突然想到什么,说:“绍谦,后天就是除夕了。”
他只简单地“嗯”了一声。
他们并没有在一起过过春节,那三年她都是在舅舅家过年,留学的时候她和一群中国留学生一起在除夕夜倒计时,外表热闹骨子里都是寂寞。从前她不在乎莫绍谦怎么过,巴不得对他知道得越少越好,但是现在她自然而然地想去关心他。
“我们还从没在一起过过年呢,那时候我在舅舅家,你怎么过的?”
他的下颔就搁在他的肩膀上,摇摇头说:“你不会想知道的。”
她迟疑了一下,固执地说:“不,我想知道。”
莫绍谦轻描淡写地说:“还能怎么过?不就是到长辈面前彩衣娱亲。”
她以为他指的是蒋教授,就问:“这么说那些年你都是在德国过除夕啦?”
他一怔,突然笑笑,有些嘲讽的意思,“不,另外一个长辈。”
童雪沉默了。从莫绍谦和慕咏飞的关系就不难看出他在慕家的日子必定轻松不了,虽然她对生意场几乎一无所知,但是也多多少少听闻过慕长河,此人绝非好相与的角色,慕咏飞自不必说,整个慕家恐怕只有慕振飞和他之间算得上有些情义在。在人们都在和家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的时候,他却还要和慕家父女周旋,粉饰着表面的太平,暗地里却各自较着劲。那算什么家啊,那么多年他一定总是觉得窒息般的痛苦吧?难怪以前的时候莫绍谦每次都简明了当地让她“回家”,其实他和她一样,对那样一点点的温暖都是忘我地贪恋。豪门恩怨于她只当是故事,他却身不由己深陷其中,他过的那日子,她想想都替他觉得累。
莫绍谦侧过脸看她,她的脸上有睫毛淡淡的阴影,一种沉静如水的美好。她好一会儿没说话,他突然问她:“你今年打算怎么过除夕?”
童雪回神,说:“听你的。”
“你舅妈说什么了吗?”
她实话实说:“舅妈让我回家过年。”说着回过头来看他,“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从消毒柜的玻璃门里看见自己唇角上扬,该死,只是她的一句话,却仿佛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轻易就化开了他的心。仔细想想,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的笑容确实多太多了。
但就是忍不住,只觉得忍不住,有一种呼之欲出的喜悦,如同春天和风中青草的香味,无声无息,弥漫心间。
“我陪你一起回去。”
童雪吃了一惊,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他的手臂在她的腰间圈紧,“怎么,不乐意?”
她急忙说:“不是……”当然不是不乐意,可是总觉得怪怪的。她感动于他为了自己而努力去接受她的亲人,但是另一方面,舅妈对他还有成见呢,还不是一般的成见。要在一起过年,这个画面怎么想象都觉得和谐不起来。
她还在思忖着,莫绍谦说:“你要是走了,我又只剩下一个人了。还能怎么办?我无亲无故的……”
莫总用这样可怜巴巴的语气说话其实很好笑,她也确实扑哧一下笑出声,可眼泪却噗噗地落下来。
她在他的怀里转身,紧紧抱住他。她穿平底拖鞋,要稍稍踮着脚才能够得上他的高度,让自己搂住他的脖子。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单纯地就这样紧紧抱着他,她的脸埋在他的脖颈间,有温热的液体在他的耳后滑落,他感觉得到。
他轻轻扳过她的脸,微笑着看着她哭得稀里哗啦,童雪一边哭着看他在笑,有些气恼又觉得不好意思,终于抽抽搭搭地止住了。
莫绍谦替她解下围裙,拉着她的手出了厨房,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抽了纸巾递给她。
她接过纸巾擦着眼泪,一边还在抽噎,莫绍谦说:“行了,知道自己哭得难看还来劲了。”
她已经没力气翻白眼了,还不是被您老人家给招的,惹哭了人家,自己还在这儿说风凉话。原来莫总除了会卖萌,居然还会装可怜,她算开了眼界了——林子大了真是什么禽兽都有。
她还在腹诽着,他却伸手扶在她脑后,拉近他们的距离,深深地吻下来。她感觉得到他的手掌若有若无地沿着她背部的弧线下滑,因为是在家里,她只穿了件宽松的针织毛衣,他手心的温度隔着柔软的织物传递过来,丝丝分明的温暖。他的神情是那种很温和的,绝对无害的样子,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试着把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刻在心里。她在他的眼睛里看见她自己,温柔的,娇俏的,沉迷的。和他吻过无数次了,可她依然觉得怀里像是揣了只兔子,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呼吸也急促起来。
最后还是莫绍谦先放开她,因为他的电话已经不依不饶地响了好久了。莫绍谦站起来接电话,只听了几秒就有些不耐烦,眉峰深锁,“就这个价!少一分都不必谈了,你们做事用点脑子!”没待对方再多说,他直接挂了电话。
童雪觉得自己像是看了一出国粹——变脸。
莫绍谦随手把手机抄进口袋,回过头看她一副呆相,对她挑挑眉,“怎么了?”
她回过神,很认真地问:“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子像什么?”
莫绍谦来了兴趣,“什么?”
她笑起来,好像想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眼角弯弯的调皮,“像一个暴君兼昏君。”
莫绍谦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一边还面不改色出言讽刺,“可惜你够不上红颜祸水的级别。”
童雪厚着脸皮说:“我觉得还是够的。”
刚说完就看见他眼睛贼亮贼亮的,脑中立刻警钟长鸣。
警钟长鸣也没用,下一秒她就觉得自己身子一轻,已经被他拦腰抱起来,“够不够我说了算。”
他把她放在床上的时候童雪还试图负隅顽抗,“厨房还没收拾完呢——”
“一会儿再说。”
她叫起来:“你说一会儿就是明天!”
他笑,“你还挺了解我。”
“……”她的声音被他的唇吞没,他的眼睛在她的上方无限接近,微微泛光,让她想起星空下的大海,波澜暗涌。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中蛊了,原本抵在他胸口处的双手情不自禁地环上了他的颈项,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
眼看着已是兵临城下,童雪索性就缴械投降了。莫绍谦的手滑进毛衣下摆的时候,她伸手取下脑后的发夹,一时间长发如瀑倾泻,散落在枕畔,呈现出一种美妙至极的弧度,宛若蜿蜒的河流,瞬间淹没一切。
他的呼吸急促地拂过她耳畔,有一种奇异的酥痒,她的身体抵在他的怀中,满世界都是他的气息。痴缠中有一种悸动甜美入骨,她吻到他耳畔的时候居然很小声地和他咬耳朵:“绍谦,绍谦……我现在,够祸水了吗?”她的调皮,她的纯粹,这样一种天然的风情,几乎叫他无法忍受,情欲里似有一种无可抑止的爆发。而他声音黯哑,“够……当然够……”他紧紧地箍着她,仿佛想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去一样。她的眼底有淡淡的水光,微微喘息着,一瞬不转地看着他,这样的她简直令他惊艳,惊艳于她那种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形容的,只属于他的美。
车停在楼下的时候童雪说:“我还是先打个电话吧。”
莫绍谦表示没意见,不过他提醒她:“这是你一路上第五次这么说。”
童雪发着愁,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忍不住气哼哼地说:“我还不是担心舅妈不让你进门吗?万一她拿拖把赶你怎么办?”
莫绍谦不屑,“想象力很丰富。”
这算是表扬么?她郁闷地说:“谢谢。”还是坐着没动。莫绍谦看她踌躇的样子,耐着性子问:“打不打?不打我们就直接上去。”说着伸手去开车门。
“打打打,你先等一下。”她赶紧制止他,还是先说一声吧,这两年舅妈身体状况渐渐下滑,听帅帅说好像心脏不大好,还是别给她这么大一个“惊喜”的好。
是舅妈接的电话,一听是她的声音舅妈责怪她:“雪儿,大过年的怎么一直不见人影?不是跟你说了早点回来吗?”
童雪急忙说:“我知道,上午有点事耽误了,我现在就回来,已经到楼下了。”
“到楼下了还打什么电话呀?快上来,这天怪冷的。”
“好的。”说着她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莫绍谦,又说:“那个……舅妈,我还带了个人回来……”
舅妈爽朗一笑,“知道,帅帅跟我说了。你这孩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带男朋友来家里我会不欢迎吗?”
她吃了一惊,试探着问:“帅帅怎么说的?”
“她跟我玩神秘呢,只说你们在一起很久了,又对你很好。是那个小萧吧?那孩子我看着挺不错的,这下我可以放心了。”
舅妈的嗓门一向就有点大,莫绍谦又近在咫尺,她赶紧去看他,后者果然在朝她瞪眼睛,显然是听见了那个“小萧”。童雪好不尴尬,赶紧澄清:“不是的舅妈,不是他。”
舅妈“咦”了一声,“那是谁?”没待她回答又说:“快带回来让我见见,别老让人在外边等着。”
她答应着,忍不住又补了一句:“舅妈,你一定要支持我,他对我真的非常重要。”
舅妈嗔怪地说:“看你这孩子说的,我会不好好招呼人家吗?再说了,我相信你的眼光,能让我外甥女这么紧张的人一定很出色,只要你喜欢就好。”
她觉得心里踏实不少,挂掉电话舒了口气,不管了,预防针已经给舅妈打了,现在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总是要摊开了谈的。舅妈已经说了只要自己喜欢就好,总不至于真拿拖把来赶人,大过年的不就是图个和和气气嘛。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拖把砸过来了,大不了她冲上去给他挡了。
童雪在心里左想右想想得好不豪气冲天,刚把手机塞进口袋,莫绍谦冷不防伸手拽过她,她只觉得眼前一花就撞进了他的怀里,不由得吓了一跳,“你干嘛呀?”
他抱得很紧,她的胳膊有点别着疼,忍不住挣扎了一下。
“别动。”他稍稍换了个方向抱着她,她的胳膊不疼了,在他的臂弯里安静下来,尽管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莫绍谦低下头,他的气息吹在她耳畔痒酥酥的,她想躲,他不让,在她耳边问:“有多重要?”
她明白过来他在问什么,有些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莫绍谦的眼中有一种鲜见的期盼,平日里幽深的眼眸此刻依然深沉,看在她眼中却觉得火光般灼人。他在向她寻求一个答案,而她竟一时语塞,她的心里忽然滋生出一种粘稠的慌张,像糖一样的没完没了。她轻轻挣脱他,尽量做到不动声色,一边说:“我们上去吧,拖了好久了。”
她在明目张胆地对他转移话题,莫绍谦微微眯眼,旋即恢复如常,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然后打开车门下去了。
童雪也下了车,站在一边看着他从车后座往外拿东西,想起从昨天到今天他准备礼品时的用心,不再是轻轻巧巧递过去一枚闪得吓人的红宝石戒指。总是会在这样一些细枝末节里看到今昔的对比,是真的不一样了,她只觉得一颗心像是鼓满了气的热气球,几乎就要冲到云端去。
东西有点多,莫绍谦勉强用一只手提着,腾出另外一只手来牵着她,“走吧。”
她边走边说:“我可以拎两只袋子的。”
莫绍谦没搭腔,转眼进了楼道,他直接拉着她走楼梯,童雪跟着他的步伐,看着他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问:“干嘛不搭电梯呢?”
莫绍谦头也不回,“低碳。”
她被他噎了回来,偷偷撇嘴,还好舅妈家才住三楼,要是住三十楼看你还低不低碳!
门一打开,舅妈不出所料地愣在那里。
童雪紧紧挽着莫绍谦的手,叫了一声:“舅妈。”舅妈还是一动不动的样子,童雪不由得真有点担心那句玩话成真,做好了随时往前一步护驾的准备,莫绍谦感觉到她身体微微前倾,不由得暗暗好笑。
他微笑着说:“伯母好。”
这一声“伯母”终于让舅妈回过神来,她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们半晌,终于侧身让了让,说:“都进来吧,外面冷。”
他们在沙发上坐定,帅帅端了两杯茶过来,笑嘻嘻地说:“莫大哥,这是我从我妈的茶室带回来的六安瓜片,你尝尝。”莫绍谦含笑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帅帅又转身把另外一杯花茶递给同学,说:“姐姐,你喜欢的茉莉花茶。”童雪本来正紧张着,一下子被帅帅那一声江湖味儿十足的“莫大哥”给萌到了,接过茶杯好笑地瞪了她一眼,帅帅偷偷吐了吐舌尖。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舅妈开口了:“莫先生,您先坐一会儿。雪儿,你来厨房帮帮我。”
莫绍谦说:“伯母,请别这么客气,叫我绍谦就好了。”莫绍谦这样的人,恐怕一年到头都难得说一个“请”字,她心里一动,握紧了他的手。
舅妈笑笑没说话,童雪知道舅妈会在私底下跟她说些什么,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而且目前这样的氛围已经比她所预想的情况要和谐得多了。她刚从沙发上站起来,莫绍谦也随之站起来了,紧紧回握着她的手,从容地说:“伯母,我知道过去有太多的纠葛,所以您还不能放心地把童雪托付给我,我也能理解。首先我想说,请放心,我绝对没有拿任何事任何人来威胁她;我莫绍谦这辈子都会好好对她,不会再让她受任何委屈;我真心希望能得到您的祝福,你们是她的亲人,这是她的愿望,所以也是我的愿望。”他说得可真是条理清晰从容不迫啊,她在一旁看着他,心里感动不已,莫绍谦的一席话基本上为她扫清了绝大部分障碍,留给自己的任务就明了了,她只需要坚定地站在他的身旁,表明自己的决心就可以了。
舅妈若有所思地听完了他的话,又移了视线看着她,眼里透着一丝询问。她突然想起曾经的某一天,悦莹在问她究竟谁是她心里那个坐在餐桌边等着的人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眼神。不,还是不一样的。悦莹的眼里是一种清澈的质问,好像在问:“你为什么不承认是莫绍谦呢?”而舅妈的眼神则更多的是一种阅尽世事后的通透,童雪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像是空了一块,虚空着找不到落脚点。她试图对舅妈笑笑,有一点点勉强。
舅妈终于叹了口气,说:“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个长辈本来就当得不够格,是没有立场反对你们的。如果你们真的能放下过去的事,真的想在一起,那就好好在一起。这么些年下来,也难为你们两个了。”又对莫绍谦说:“莫先生……”三人均是一怔,舅妈稍稍有些不自然地改口:“绍谦,雪儿心眼好,有点好过头了……”童雪娇嗔地叫了一声:“舅妈——”舅妈终于微微笑了笑,接着说:“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就懂事,善良,谁要对她好她恨不得对人家十倍的好。这些年苦也吃了罪也受了,早该过点好日子了。你要是真心待她,就一定要说到做到,不要再让她受伤害了。”
莫绍谦从始至终都紧紧握着她的手,最后只是坚定地说:“我会的。”
舅妈在厨房擀面皮,童雪在一旁想帮把手,舅妈催她出去,“你去外边坐着吧,你们年轻人在一起热闹点,现在没什么可做的,一会儿包饺子的时候可以一起包。”
童雪又走出来,莫绍谦和帅帅居然在打游戏,不得不承认莫绍谦要是想拉拢谁那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这才多大一会儿就跟帅帅有如兄妹了。她打开门听见帅帅在说:“莫大哥,你也太狠了,这才几下子就把我的神龟干掉了!”莫绍谦的声音很愉悦,“是你自己水平太差。”帅帅娇蛮地说:“我不管!你应该让着我的!”她走进客厅就恰好听见莫绍谦压低了声音说:“这样吧,你叫我一声‘姐夫’,我就让你赢一局。”童雪哑然失笑,帅帅清脆地回了莫绍谦三个字,“想得美!”
童雪走过去在帅帅那边坐下了,一只手搭在妹妹的肩膀上,斜睨了他一眼,“就是!想得美!”帅帅跟着帮腔,“想当我姐夫哪有那么便宜!我姐姐很抢手的!莫大哥,来日方长,你可要好好表现哟。”
莫绍谦并不见懊恼,胸有成竹地说:“我急什么?早叫晚叫迟早都是要叫的。”
童雪一笑,回过头问帅帅:“你莫大哥可是我的手下败将,你居然打不过他?”
帅帅撅嘴,“可是他进步太多了!姐姐,还是你来吧,我这点水平都快被他虐死了!”
童雪想起从前那次他们一起打游戏的经历,那时他的笑容都仿佛还在眼前,那是他们那几年里少见的愉快记忆,莫绍谦不戴面具的时候就像个大男孩,而他的脸,在冰霜融化了以后,其实非常的柔和,甚至有几分可爱,让人看着心动,心慌。那时她很快地别过脸去不敢多看,但是眼下她看得目不转睛。
帅帅把游戏手柄递给她,轻巧地从地上站起来,说:“我这个一千瓦的电灯泡要告辞了,我去给同学回短信,手机从早晨一直震到现在。姐姐,记得替我报仇啊。”说着她绕过童雪的腿,一溜烟进了自己的房间。
莫绍谦被她看得心里很舒服,却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到底打不打?怕了?”
童雪终于回神,轻蔑一笑,“嘁,我会怕你?我早就说过,玩别的我玩不过你,玩这个,你永远都不是我的对手!”
“那就来啊!”
“来就来!”
真正开打了才发现帅帅所言非虚,上一次和他打游戏,自己都是五招之类必胜,莫绍谦输得只差吹胡子瞪眼睛。可这一回,她明显感觉到吃力,看来人聪明就是不一样,学什么都不在话下,连游戏这种娱乐项目都不例外,莫绍谦俨然已经是个中高手了。一开始由于轻敌她连输两局,由于说好了七局四胜,童雪不再大意,开始正襟危坐全力抗敌,终于被她追到了三比三平。这时候大概是战况太激烈了,帅帅也被吸引出来了,握着手机倚在房门边观战,最后一局打得最紧张的时候,她激动得叫起来:“莫大哥加油!”
这小妮子居然关键时刻倒戈,童雪一分神,只听屏幕里一声惨叫,然后就看见她控制的银发帅哥重重坠落——她输了。
莫绍谦一扬拳,“Yes!”童雪气得回头瞪帅帅,帅帅嘿嘿一笑,又溜回房间去了。
他搁下手柄,气定神闲地说:“你输了。”
童雪认输倒也爽快,呼一声吹起刘海,“说吧,怎么罚?”
莫绍谦笑得别具深意,凑近了在她耳边说:“晚上你就知道了。”
她重重地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年夜饭吃饺子。舅妈是北方人,做得一手好面食。电视里的春晚热火朝天地播着,几个人坐在餐桌的四边,帅帅一向就叽叽喳喳,吃着饺子也闲不住,莫绍谦难得和颜悦色,气氛倒也算得上有说有笑,不会冷场。童雪偶尔会觉得发怔,一切似乎都太顺利了,那些想象中的千难万险全都只是在想象中。太顺利了,悦莹支持他们,帅帅祝福他们,现在舅妈也似乎是完全接受了,一切都很好,他们不就是想要这样吗?可为什么心里老是发虚呢?她隐隐觉得自己或许需要一股反方向的力量,来证明些什么,可她想证明什么呢?
饺子刚端上来莫绍谦看着自己的盘子开玩笑说:“童雪,你故意的是吧?怎么我的饺子一半都是破的?”
童雪差点噎到,白了他一眼。倒是舅妈笑笑说:“我之前准备馅料的时候不知道你的口味,雪儿看了之后说你不吃香菇,你盘子里的都是她自己重新剁了馅儿另外包的,这活儿她干得少,馅包多了就容易煮破了。”帅帅笑得狡黠,“莫大哥!瞧姐姐对你多好!”童雪腾出手拍了她一下,斜着眼看了莫绍谦一眼,感动吧,感动吧,本姑娘知道你很感动。
莫绍谦看了她一眼,当然没有表明他很感动,但也难得地没损她,不过他吃得很慢。
帅帅正和童雪八卦春晚舞台上的男歌星,莫绍谦又提意见了,“怎么还有糖馅的?”
舅妈看了童雪一眼,笑眯眯地说:“这是个好彩头啊,绍谦你明年的生意会做得很顺的。”
帅帅持不同意见,“莫大哥,这还说明你明年一定会跟姐姐结婚,有糖吃啊。”
童雪正在喝汤,一下子就呛到了,莫绍谦的手从她右侧伸过来,在她背后一下一下拍着,力度也适中,她咳嗽了好几下才缓过气来。帅帅转换阵营倒挺快的,刚才还说想当她姐夫没那么容易,现在就替莫绍谦说上话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美男效应?莫绍谦一直笑而不语。她的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剧烈咳嗽还是因为那个“结婚”。
洗碗的时候童雪帮舅妈递盘子,舅妈突然说:“雪儿,其实我挺放心的。”
童雪愣愣地看着她。
“有件事我一直想找个适当的时机问问你,你一直不在家也就没来得及。前几天我去看你舅舅,他说在里面挺好的,很受照应。但是他一直在问我你好不好,有没有谁骚扰你什么的,我就觉得很奇怪。出来的时候,我就含糊地跟那个送我出来的人打听你舅舅的情况,那个人看上去职位还不低,说话也很客气。听他那意思,是有人找了关系关照江伟,应该还是个大人物,只是不便透露更多。你说我们哪儿认识什么大人物啊?我回来之后也委婉跟你提过,你说你很好,让我别担心。可是我怎么能不担心呢?从你把绍谦带回来开始,我就隐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是我从没想过你们会是现在这样。你舅舅一定是怀疑到了,以为绍谦拿他来威胁你,所以才会那么问我。”
童雪手里的盘子突然沉重起来,有些拿不住。
舅妈接着说:“我说对他放心,不是因为他托人照顾你舅舅所以对我们家有好处。我只是看出来他是真心实意地对你好。雪儿,他会好好对你,你这孩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你下半辈子,一定会幸福的。”
眼泪在眼眶里蠢蠢欲动,她把盘子放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纤长秀气,突然想念他宽厚的手掌,足以将她的手整个覆住,温暖一直从手心蔓延到心头,像是要蔓延成一生一世的依恋。
他一直在等待,却没有告诉过她,他为她做过这样一件事情。
当她还在地球的另一边无知无觉的时候,他悄无声息地为了她保护着她的家人。
他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为她做过这件事。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为她做过什么事。
在任何时候,在任何地方,他为她做的事情,他都不曾告诉过她。
不管是为她受伤,还是为她守候,还是为她保护亲人,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到底在身后,花了多少时间,花了多少力气,替她一一寻觅,替她一一担当,替她一一守候。
突然间思念狂生,这一刻她发了疯一样地想念他,哽在喉口的思念汹涌如潮无法抑制,转身却看不见他,她的心头空空落落,一下子疼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努力逼回温热的眼泪,转身走出厨房,去找他。
最后她在阳台上找到他,他独自一人站在围栏边吸烟。雪后初晴的天气很好,天边有淡淡的月影,很随意的一抹浅色,星星却是格外璀璨,像无数颗闪闪亮亮的眼睛。她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遥远的天际是深蓝的背景,他脱了大衣,只穿着件衬领毛衫,是深深的海蓝色,几乎与隽净的天空融为一体。
听见身后的动静,莫绍谦转过身来,看见是她就顺手把烟掐熄在一边的花盆里。她还看得见花盆边缘的裂缝,她在那里划断过一截指甲。
莫绍谦对她招手,“过来。”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莫绍谦把她拉到自己身前,从背后拥着她,就像他在厨房里最喜欢抱她的姿势一样。
他的下颔也依然搁在她的肩膀上,“童雪,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轻轻摇头。
“我想有一个家,家的感觉原来可以这么好。我喜欢吃饭的时候有个长辈嘱咐我不能蘸太多辣酱,我喜欢有个妹妹陪着打游戏,无拘无束地斗嘴,我喜欢我的女人知道我的口味,会专门为我重新包不同馅的饺子,还特意把唯一的那个糖馅的做好记号留给我。”
童雪想否认自己作弊,想想又作罢,连舅妈都看出她的小伎俩了,又怎么瞒得过如此精明的莫绍谦?
莫绍谦接着说:“我们以后的孩子,至少要一男一女,男孩是哥哥女孩是妹妹,我们牵着我们的孩子,在冬天的巴黎街头散步,你说,好不好?”
她靠在他的怀里,一句话都没说,一动都不敢动,满天的星星在她眼里幻化成了模糊的光点,她怕自己眨一眨眼,她的世界就会大雨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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