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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伯嚭如何回到吴军大营,单说鸠浅与范蠡等人又行了约有一个时辰的路,正发愁失了前锋的踪迹,不知该向何处行去时,恰好遇见前来接应的石头等亲兵卫队。询问之下才晓得是老大夫们已安然退去,又指明了越王停留之地,众人这才一路寻来。
石头虽然憨直,可毕竟是越王亲自拔擢的亲兵,因此大将军石买在行军时免不了要着意提点一番,此时说起越人撤退后的诸般事宜,倒是甚有条理。听其报来,各路越人均已安全撤入林中,并做好了陷阱绊索一类的机关,虽多有吴人追击但伤亡不大,只易鹰一路人马至今音讯全无,想来多半已经殉国了,鸠浅默然无声,只暗下决心,自己决不能负了这些条性命。
一路潜行警戒之下,鸠浅终于安安稳稳地赶到了越人扎营之地。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鸠浅看着眼前稍显简陋的山洞,也没啥更多的理想了,就盼着可以睡个好觉,想想自个儿穿越以来就一直在逃命,连个倒时差的机会都没有,怎一个惨字了得啊。
哪想到屁股刚挨着垫褥,后边就跟进来一帮子将军大夫们,鸠浅哪还有精神与这些名字都叫不全的老家伙胡诹,干脆指着血色新鲜的脖子高叫道,“寡人有疾,须要补眠!私事找王妃,公事找范蠡。”总之不要来烦我就对了!
到目前为止,鸠浅发现的做大王的唯一好处就是无须去看别人的脸色,这种恣意妄为的感觉可真爽啊!一个长长的吐息,鸠浅终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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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纱轻舞,带起一线檀木的暖香,偎在榻上的楚王熊轸正在消化着一条迟来的消息,派去会稽山营救越王的楚师竟然无功而返了。
轻轻敲打着身前的案几,熊轸犹豫道,“令尹,难道我们只能弃越王于不顾了?”
“大王,柏举一战,我国被吴人洗劫一空,郢都几成废墟,迁都载郢二十载,又遍行修养之策,如今也不过勉强回复国力,民众疲弱,我等既无可用之兵,亦无用兵之财,此时战不得。”
楚国令尹名子西,乃是楚王熊轸的庶兄,柏举之战郢都失陷时,熊轸还未满十岁,多亏两位庶兄子西、子期舍命相救,才得以复为楚王,因此一向信重子西。此时,虽知越国于楚国的重要意义,却也只得另想他策。
“可否借助鲁国之力?”
子西微微摇头,“鲁国一向疲敝,兼有诸强环伺,自保尚且不足,何以相助?”
熊轸仍是细细思索,晋国诸大夫争权,无暇他顾;齐国见机,跃跃欲争霸主之位;宋国与楚纷争不断;陈、蔡不过一县之地;卫国实力倒是有的,不过恐怕目光只在齐晋;郑国身处四战之地,绝不敢妄动刀兵,“如此说来,吴越之事竟是无人可予置喙了?”
“能插手其间的恐怕只有我楚国。”
“如何插手?”
子西微微沉吟,熊轸也并不催促,只默默相待。
“大王,臣以为存越王难,而存越国易。”
熊轸眼前一亮,已明白子西之用意,但又想到自己的夫人,不由皱了皱眉。子西之前的沉吟也是源自于此,楚王的正妻乃是越国的王女,越王的嫡亲姐姐,此事却让人为难。
“令尹,寡人虽爱重夫人,但国事为先,令尹有何计策还请明言。”
子西这才垂首道,“会稽之事已不可为。臣建议大王暗中派人寻找越国王族血脉,予以资助,万一越王有变,则可立其为储,既能延续越国宗庙,又可掣肘吴人。如此,楚国又养得十年国力,中原之霸事未可知也。”
熊轸微微颔首,转而又道,“对吴虽不可战,却也不可浪费了此次机会,柏举之战因蔡而起,如今也该讨点利息了。”
“大王此计甚妙,臣这就去安排。”
熊轸却仍是满脸落寞,无奈的将视线转向窗外。
日近黄昏,深冬景色更显凄凉,便好像这摇摇欲坠的荆楚大地,曾几何时的王霸之气早已悄然远去,只留下后人的追思远慕,却又徒呼奈何?
“王妃处……”
“一切暗中行事。”
“尊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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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余时光转眼即逝,吴越虽偶有交锋,却由于林深树密,规模都不大,基本陷于僵局。
依子胥之意,不过是留下一万吴人守山,其余军队干脆开进越国本土,先灭了越国的宗庙,则山中的越人不攻自破矣。
可此时的越国在伯嚭眼中就好像自家的封地一般,如何舍得让几万吴兵进去糟蹋,于是力劝吴王围困会稽山,毕竟吴楚之战就是最好的例子。当年吴师入楚都后,平民不惜与吴师拼命,群起与吴人斗争,高喊“各致其死,却吴兵,复楚地”的口号,吓得先王阖闾一夜要换好几个住处才能安寝,最终不得不主动撤兵。如今的越国正如当年的楚国,越王未死而深入腹地,如遇越人的拼死抵抗,难免再蹈覆辙。
吴王夫差觉得伯嚭之言亦有道理,犹豫间,又听说越国人正追随越王鸠浅的庶兄公子夏禾的旗帜,扬言誓死保卫家国,只好暂时放弃挥师入越的打算,静下心来围困会稽。
子胥却因此对伯嚭不满,私下里多次斥责伯嚭延误战机,三万吴兵一个月的口粮挥霍的就是吴国人一年的血汗啊,如果开春时还不能结束战事,恐怕今年的播种都要受影响。
伯嚭虽知当日范蠡之言实是挑拨离间之计,怎奈多年的郁积之下,一旦找到了宣泄的借口,哪还有理智可言,故此时已深信子胥乃妨才妒能之人,只为容不下自己才有如此说法,因此更加着意讨好夫差,游说其围而不攻,坐待山中粮尽。
夫差即位不过两年,未有大战,做太子时,父王虽多有征战,但太子有监国之责,故并未亲历,此时对越区区五千人竟久攻不下,已自心浮气躁。而身边之人中,子胥总是说教多于劝勉,公孙雄虽是自幼的玩伴,却木讷寡言,只有伯嚭不但言之有物,且善于辞令,偶尔还能引些乐事消遣闲暇,不自觉间夫差已是亲近伯嚭多矣。
此时,伯嚭正陪夫差投壶,夫差竟连续五次投中,伯嚭不由抚掌笑道,“我王神准,看来这壶要搬得更远些,否则无趣矣。”
夫差一笑,将手中的箭递与身边的仆从,却道,“此乃微末之道,何益?只恨不能一投而中越王。”
“越王亦不过微末之人,何劳大王忧心至此。”伯嚭试探的看了看夫差的表情,低声道,“大王要的不过是越人的归顺,北上图霸才是大王的胸怀。”
夫差看了眼伯嚭肃然忠耿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道,“北上图霸固然重要,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况且若要越人归顺,前提便是灭越,所以此战乃是图霸的第一步。”
“大王英明。”伯嚭感觉着身体各处的冷汗渐渐渗入袍服,肩头的那只手更是重若千钧,一下一下砸进自己的心里,立马便放弃了游说的念头。
“报——韶将军发现越军踪迹,约有千人,疑为越军主力。”
“好,令韶婴全力出击,如能擒得越王,全军嘉奖,每人赏百钱。”
“诺!”
“伯嚭。”
“臣在。”
“你也领一千人前去,配合韶婴进攻。”
“尊王命。”
伯嚭知道这是夫差有意送功劳给自己,看来刚才的话并未引起大王的不满。伯嚭不由面露喜色,垂首退出中军,急奔战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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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吴人眼中价值百钱的越王鸠浅此时正悠哉的哼着小曲,为绯萱梳髻。
“阿浅,我自己来吧,让大夫们看见了不好。”
“怕什么,石头在外面守着呢,那帮老夫子不敢来的。”
“又胡说八道。”绯萱嘴上虽这么说,脸上却高兴的很,近来的战事还算顺利,阿浅的伤也好的很快,可谓诸事顺遂,还有自己腹中的孩子,估计再有两个月就能出生了,只是不知道那时……
见绯萱的手又抚上了隆起的腹部,鸠浅就有点挠头,自己虽然承接了越王的记忆,而且对绯萱特别亲近,可是对那个孩子却不适用,每次想起来都挠头,一想到那是自己的骨肉,就感觉喘不上气来。
娴熟的将绯萱的乌发盘成一个垂髻,又用发簪固定好,鸠浅心虚道,“绯萱,你先歇着,我去范大夫那边走走,看看战况如何了。”说完便脚底抹油,溜出了山洞,生怕看到绯萱那莫名委屈的表情。
“大王,咱去哪?”石头见越王面色古怪的跑了出来,连忙跟上。
“恩,去找范大夫。”
“哦,俺刚才看见范大夫了,他好像往东边儿去了。”
鸠浅便让石头带路,心里却还在想着绯萱肚子里的孩子,得找范狐狸商量一下,这深山老林的连个产婆都没有,咋生孩子啊;还有粮食,听文仲说老鼠都快被这帮兵给吃绝了,东边那个湖里的灵鱼也快捞不着了,更别提飞禽走兽之类的,半个月前就举家迁徙,离开这个伤心地了,五千人的食欲还真是恐怖啊……
“范大夫,俺猜你一准儿就在这儿呢,哈哈。”
鸠浅跟着石头走进一处小木屋,屋内雾气缭绕,倒是温暖的很,只是石头长的高大健硕,站在身前啥都看不到,“石头,你去门外守着吧,寡人有事与范大夫商谈……”
石头领命向门外走去,还不忘说道,“大王,这温泉好的很,你正好和范大夫一块泡泡,舒服着哩。”
范蠡显然刚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赤裸的胸前,半截身子还泡在水中,总算没有走光,此时正啼笑皆非的看向对面那个脸色嫣然,神色恍惚的小笨蛋。
“大王可是也想泡泡泉水,温度倒是刚好。”范蠡慵懒的伸出手臂,似乎要站起身来。
鸠浅立马原地转身,结结巴巴道,“寡人,寡人伤还没好,沾不得水,要,要静养,静养……”
不理身后闷闷的笑声,鸠浅一路小跑着逃离了现场,门外的石头则是一头雾水,忍不住嚷嚷道,“大王,你的脸咋这么红,莫要着了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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