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三章
“呵……呵……”我一时间被不知名的恐惧所控制,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失忆的病人在快要回想起自己痛苦的回忆时的那种对于宿命的惶恐。我开始粗重地呼吸。别人见我这样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在行里我的定力是小有名气的。自我倒斗以来,就算心里再不平静,也不会显露于色,但这次,我像是失控了一般。
我并不知道那繁复诡谲的花纹代表着什么,我只是内心有着莫名的恐惧。
闷油瓶神色复杂地看了看那何罗鱼,又看了看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家都陷入了一种沉默。这种沉默不是平时那种紧张的沉默,我自己也说不明白。我现在脑子里好像有很多东西搅在一起,分不清楚了。
突然,一直燃着的冷焰火灭了,我们的眼睛霎时陷入黑暗,几个掉落在地上的火星子也一下子熄灭了。有过这种经历的人都知道,那种一下子被黑暗包围的恐惧会一瞬间将你湮没。正在这时,死寂一般的墓室里发出了“咯咯”的响声,像是某种机关的齿轮转动的声音,我们一下子就像满弓的弦一样紧绷了起来。我混沌的大脑因为紧张的刺激稍微清醒了一点,背上的冷汗将衣服都浸湿了。
在我们听到声音的一瞬便是分辨出了声音的源头——它在黑暗的尽头!我们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看到过那尽头有些什么,因为冷焰火的光线根本就不够,而且我们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连云纹和闷油瓶的身上!该死!那里究竟是什么!
“鬼九,点焰火!”三叔的声音还是那样沉稳。话音刚落,黑暗中忽闻一阵窸窣,眼前便有一点火光极快地一闪,一道白中带黄的光便是向那黑暗的尽头飞去,那速度简直就像是我们打了颗照明弹!我心里暗赞一声,此时却还有比这更快的人!恍惚间只看见闷油瓶一抖手腕,便是有一颗黑色球体飞了出去,与那亮光点撞在了一起。那光点闪烁了几下便是消灭了。
好强的劲风!要知道鬼火阿九的火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吹灭的,这也是他的火厉害之处,只有用内劲儿将火种内部的结构撞散才能令火熄灭,而一般这种内劲儿是力量极强之人才能使得出来的!因为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外力,而是要将力量聚成一条,以极快的速度撞击物体才行。当然,外力极大的情况除外,再怎么样它也就是个焰火。
鬼九刚要发话,闷油瓶就冷冰冰道:“不要点火。”
这闷油瓶的威信极高,他这么一发话,连三叔都不再说些什么。只见他又是将身体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一瞬间便是弹跳了出去,奇长的二指似扫描仪一般在地面上来回移动,那“咯咯”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的缘故,越来越大,又或者说是,离我们越来越近。
他二指又是一发力,死寂一般的墓室里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响声,然后在那黑暗的尽头处便是接连不断的“咚咚”声。
“可以了。”他深深呼了一口气,拍了拍手,那鬼九三指一翻,便是“噌”地亮起了一簇火苗,撕开了浓稠的黑暗。他屈指一弹,几簇火焰便是飞速散向远方,然后开始安静的燃烧。看得他这一手功夫,我心里又是一阵默赞。
我们渐渐向那尽头摸索,看见闷油瓶神色淡然的样子,心头的戒备便是放松了许多。走到近处才发现那尽头竟是一扇青铜门!门上雕刻着的花纹,仍旧和那组成何罗鱼的花纹无异。门前倒是堆着一堆条状铁块,想必这就是刚刚“咚咚”声的来源。闷油瓶竟是毫发无损地破了这机关!他究竟是对机柝熟悉到了一个怎样可怕的地步才能做到这一切?!我正在惊讶之际,忽然觉得身后寒气逼人,仿佛有鬼在你的耳边吹气。回头一看,只见那何罗鱼无神的双眼正十分怨毒地看着我,仿佛我与它有不共戴天之仇。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耳边突然传来闷油瓶的一声气声:“不要看。”我立马扭头看了看他,他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个时候,我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提醒,那种寒气逼人的感觉没有再出现。
门后是一条两人并肩宽的隧道。都说古圆近方,可我们走的隧道却是方顶的。从史实来看也知道楼兰古墓根本就不可能是近代的,因为楼兰早在几千年前便是突然消失了。这地方极为隐秘,恐怕连汪藏海也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隧道的做工挺精细,两壁和顶部都是极为光滑,看不出有什么机关。这样行走了二十分钟左右,走在最前面的三叔突然停了脚步,因为眼前出现了两条路。
我以为三叔这时会停下来思考一下地图的提示,然后继续走下去,却没想到他转过身来对我们道:“我们现在分开走。”
这短短一句话可是掀起了轩然大波,众人议论纷纷。在斗里可都是尽量避免散伙的,而现在还什么都没遇到就兵分两路这种事还真是没见过。三叔继续道:“我也不知道剩下的路是什么,那地图只指示到了这里。”他叹了口气。他当然明白那些老手可不必新人,两三句话就能够打发,“吴邪和我分开走。”
听得这话众人都是松了口气。我是这老狐狸的侄子,他说什么也是决计不会让我去趟雷的。砍刀庆本来又要发作,听到三叔的话后也按捺了下来,目光却还是那样阴翳,没有丝毫放松。我心里疑道:这倒斗的事本就凶险,为什么还要叫这么个人来?三叔可不是这种谋划不缜密的人。没来得及细想,三叔便道:“小庆,阿高,阿炮,潘子,老七和我一起走右边,剩下的人和吴邪走左边。”三叔自是知道砍刀庆可是一匹野狼,难训的很,便将其留在了他那边。我心里一暖,一开始对他产生的疑惑与些微的防备也渐渐消散。
我们一直沿着墓道走,倒也没出现什么稀奇的事儿,连个花纹什么的都没见到,真是朴素到了极点,偏偏我们这些倒斗的人最讨厌朴素的东西。小花就在我的斜前方,他的病还没好,他还在咳嗽,虽然已经好了很多。我心里不由有些愧疚,想找个日子和他好好解释清楚。其实,我只是对未来有些畏惧罢了……小花猝不及防地停住了脚步,害我差点一头撞上去。我正想开口询问,闷油瓶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胖子前面,然后转过身来面对我们,二指冲旁边墙壁上的某个位置一按,便是有一小块机关陷进了墙里。同时我就觉得脚下一空整个身子都往下摔,惊觉脚底的地面原来是个连环板!顿时脑子里只剩下满满的一个字——靠!小爷我招你惹你了!你丫该不会是粽子无间道吧!就觉得你这人那么奇怪呢!下落速度很快,我还来不及做好防范措施,突然觉得腰上一紧紧接着听见身下传来一声闷哼,正诧异是谁保护了我,伸手向下一摸便是一根熟悉的短棍。
是小花。
那根短棍我再熟悉不过了。
那,可是解当家的标志物品,是从二爷那里继承来的独门功夫。
我明明想要说很多东西,却又都梗塞在了喉咙。究竟要表达什么?感谢?抑或是其他?依小花的习性,他肯定不需要我的感谢的,那样未免太见外了。
现在的情境也不容许我多做感慨。我连忙爬了起来,看看小花有没有摔伤。胖子一落地便是哀叫连天:“哎呦喂……胖爷我的小屁屁哟~”。鬼九也是反应极快的人,当下便是点了几个冷焰火。这不点还好,一点倒让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到底他妈是个什么鬼地方!
我们正处于一个凹陷的机关之中,看起来就像是瓮中之鳖。周围是类似于一个又一个的圆柱体叠加而上的,且一个比一个更大,总共有三层,我们是从最下面,也是最小的那层掉下来的。头顶上的情况倒看不太清楚。如果光是这样倒还不至于让我们如此震惊,关键在于,这环绕着我们的石壁上雕刻着的一张张栩栩如生的巨脸,正阴森森地盯着我们!
这巨脸约摸十五个人头大小,仔细一看,发现这根本就是由无数个小人头构成的!而且个个人头上的表情都十分狰狞,上面长满了细密的鳞片。这些巨脸使我想起了山海经中的一些人面兽。以前做拓本的时候也看到过类似的,与这个无太大差别,但我总觉得哪里有些许不对劲。整体看来它们的表情并不狰狞,而是一种很淡然的,有点像是佛门中人的超脱。每一层都有四张巨脸围绕着我们,它们的眼睛半睁,目光看起来十分怨毒,却又不那么真切。也许是我的心理作用吧,我竟觉得他们在笑,却又说不太清楚那是种怎样的意味,讽刺?抑或是什么?
寂静的墓室中焰火燃烧的嘶嘶声让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小花倒是比我还要镇定几分,利索地拿出短棒,我也反应过来,恢复了我小三爷的本色,凝重地缓缓抽出别在腰间的手枪。那小哥究竟是什么人?怎么现在也不见他的踪影?为什么他要把我们引到这里?
大脑混沌一片,但思绪却很清晰。“咯!”不知从何处响起的十分微小的动静,我们屏气凝神,猛然惊觉!那巨脸上的眼珠竟是变成了黑色!随后一细视,才发现那眼珠竟是小巧的机关,缓缓打了开来!天!这不是明摆着把我们当箭靶射吗!
“我的个爷爷哟!这下要变刺猬了!不知道还能不能遇上个母刺猬啊!”胖子苦着脸,却也是缓缓握紧了手中的钢棒。在场的都不是新手,自是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些什么。我和鬼九几乎是同时发出攻击的。我冲其中一个小洞甩出两颗子弹,而鬼九也屈指冲我攻击的那个洞发了簇火。谁知道这洞究竟是个什么名堂?先挑一个试试看呗!胖子也没闲着,冲着一个怪脸就奔了过去。那胖子的力道极大,把钢棒舞得呼呼作响,狠狠地撞在那巨脸上,竟是想要毁了那机关!没挥几下那钢棒便是有些略微的变形,那巨脸便也是裂开了几条手指粗的裂缝,看起来甚是狰狞诡谲。小花的行动还是那样轻巧慎重,他短棒一撑直接是跃上了第二层,开始查探出口。
我们正干得热火朝天,果然不出所料,又是一连串“咯咯”机关发动的声音,那些小孔里便是发出了一连串的暗弩。这暗弩极为厉害,竟有一半没入了地!
我就地一滚,躲开了几支暗弩,忽听得上方传来一声低喝,隐含着重重的怒气:“胡闹!”
竟是闷油瓶!
我正欲抬头往上一看,背上突然一重,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传入我的耳中,“小花!”我大喊一声,这时胖子也刚好赶到,又是几阵风声,几只暗弩被他打飞,“哎呦我的妈,真有人成刺猬了!”
我没心思和胖子贫嘴,心里难受得紧。要不是我分神去看闷油瓶,也不会差点被暗弩击中,也就不会连累小花了。我看了看小花的伤势,那暗弩入肉很深,我们必须马上将他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再仔细查看。都怪那闷油瓶子!我心头顿时火起,四处寻找他的身影,却发现他正翻身跃入第三层,用他那奇长的二指抽出了一块肉眼难以察觉的砖块,然后伸将手伸入那砖块后的黑洞中,接着又是一阵一连串的机关响声,暗弩的攻击便停止了。
仿佛意识到我要说些什么,闷油瓶对我摆了摆手,“背上他,我们到第二层去。”说完头也不回地到了第二层。我背着小花生怕动作太大弄疼了他,第一层与第二层之间又隔着三四米高,自是不好上去。那闷油瓶总算还有点良心,回过头来双手一提,便是将小花稳稳当当地提了上去。我心里忽然觉得很惭愧,如果不是我们贸贸然行事,或许就可以等闷油瓶安全破了机关了。小花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在我耳边道:“没事的,当时那些机关都已经启动了,我们做出行动是很正常的举动,况且我们也不知道这张家小哥究竟想要干什么。”听他这样说,我觉得更难受了,心情前所未有的压抑。
我们上了第二层,绕着边缘走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墙壁上有个圆顶隧道。我看到这隧道顶上还隐隐有一块青石块,想必这也是刚刚闷油瓶破解机关而得来的。那盗洞约莫一米多高,要把腰弯得很低才能进去,而且是有坡度的,算不得是很陡,但是对于我这个背着人的人来说,走的倒是很艰难。我怕小花背上的暗弩碰到洞顶,那样只会扩大创口,只好蹲着快速行走。这样体力消耗很大,不一会儿我就觉得我大腿上的肌肉全部都变得僵硬起来。接着我就感觉到我的背上湿了一大片,一大片全部都是粘稠的,温热的,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的液体。看来小花失血非常严重,因为他的伤口在背上,而我却在与他胸口相贴的地方感受到了他大片的鲜血。小花的呼吸声很重,这让我有很不好的预感。平日里他受了伤是决计不会发出半点声音的,看来这伤势真的相当严峻。
走了约摸两百多米,闷油瓶突然停了下来,“放他下来。”我赶紧把小花放在地上。他的意识都不是很清楚了,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看来是失血过多的缘故。闷油瓶示意胖子和鬼九把手电集中到一点,一细看伤势倒是让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哆嗦:伤口并不狰狞,可是入肉极深,那暗弩约莫一个半巴掌大,竟是有一半左右都插入了小花的背部!那暗红色的血液之多更是让人不忍心再多看一秒。
“这……小九爷这还挺的过去吗?”鬼九倒是先为难地发了话。他也是老江湖了,自然明白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一般遇上受伤严重的同伴不是原地丢下就是直接一枪给他个痛快。
“这是解家的当家,我们不好处理。”胖子点了根烟,重重地吸了一口。鬼九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我难看到了极点的脸色,很明事理地闭上了嘴。
“暗弩是斜着插入的,并没有碰到肺叶。”闷油瓶皱着眉头,“但是不能取出来。”
“我的乖乖,小九爷,您可得带着这只小箭趟完这趟斗了。”胖子难看地笑了笑。他也很清楚,这样下去,只可能是失血过多而死。
“失血过多倒不是主要原因。”闷油瓶接过鬼九手中的电筒,“你们看这里,这箭头上全部都是带了勾的倒刺。”说着,他稍稍用力将创口分得更开使我们看清那暗弩的箭头。仔细一看简直能让人从头皮麻到脚趾头!我的天!那箭头上的倒刺像是千百万条刚出生的幼虫,正死死地咬住血肉。那倒刺入肉极深,我们甚至看不到那倒刺的嘴儿在哪儿,只有明晃晃的钩子和暗红色的皮肉让人心惊胆战,连冷酷有名的鬼九都脸色大变。
一时间墓道里陷入了死寂,胖子抽了四五根烟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很明白我和小花的关系。那鬼九的意思我也很明白,其实我也很清楚应该怎么做。闷油瓶倒是一言不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靠坐着闭目养神。
我默默给小花做了简单的包扎,把箭在身体外面的部分轻轻折断,然后拿出他曾给我的止血土方,全部都洒在了伤口上。一开始那些药粉一下子就给涌出的血液冲走了,但是到了后面,这药方还真管用,这血竟真的止了下来。我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小花的眉头却还是用力地皱了皱。
就在我刚想发话的时候,闷油瓶突然睁开眼睛,“我们走,带着他。”
我向他投去了一个混杂着感激与不解的眼神。虽然他这人表面上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我总觉得他内心或许不是那样。
或许,是个很好的人。
嘴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背上小花继续往前走。那鬼九却是顿了顿,“小三爷,张家小哥,这丑话我可说在前头,一会儿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可怪不得我。”
“你扯□□蛋还扯上瘾了是吧?”胖子终于忍不住要发飙了,他和小花的关系虽然不算深,但毕竟小花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在北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待人处事也符合胖子那禀性。今天倒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给这么一角色弄得灰头土脸的,自然是让人顿生心火。
“走吧。”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多说些什么。鬼九那是不清楚我的性子。我这人平日里待人温和,但是一发起火来,谁也拦不住。
走在最前面的闷油瓶倒是突然发了话,“没有他,你走不下去。”
我们都愣了愣,站在原地,一时间都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他又再次发了话,“我们都走不下去。”
我纳闷着他的话,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又慢慢升了起来。他刚刚的语气也不是冰冷,和往常一样,没有一丝感情起伏。我心里不由有些忐忑,后面究竟会发生什么?
我们继续往前走着,突然手电筒照不到前方的路了,所有的光亮像是被前方的一个无底的黑洞吸了过去。正疑惑着呢,闷油瓶的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激动,甚至夹杂着欣喜:“到了。”
我轻轻放下小花,三步并作两步,往前一看,竟是让我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在我们前方的,是一个巨大的深坑。我们看不到前方的尽头,底下是无数密密麻麻的不知名的物体,笔挺地伫立着,像是百万雄师一样气势磅礴。而在我们的头顶上,又是无数密密麻麻的手臂粗细的锁链,连绵不绝,交错纵横,不知通向何处。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