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

　　李昌南听了瑞王妃杨梓忱的话，心道，这瑞王妃出身也是极好的，却如此藏不住心思，想必是个家中宠坏了的，只是这样的女人，瑞王虽然可以借助其父在边疆立稳脚跟，毕竟算不上是什么真正的良妻，只含了笑，端起一杯酒，没有说话。

　　那里无忧却缓缓立了起来，他身量高挑，近来又瘦了，便越发显得飘逸。他盯着杨梓忱，眼里全是耐人寻味的打量。

　　杨梓忱看着他的神情，才发现刚才的诘问有些唐突。

　　“我叫无忧啊。”声音依旧是淡淡地，倒听不出什么怒意，只是嘴角的一丝嘲讽的笑意不知是对着谁的。

　　“瑞王妃？您是堂堂王妃，自然比无忧更熟知礼仪吧，无忧虽然只是个男宠，可，”他停下来，下巴微微抬起，眼睛轻轻滑过皇帝含笑的脸，“可无忧毕竟是皇上的人，难道是您可以无礼的吗？”

　　皇帝心道，早知道这人不是个任人欺负的，这话绵里藏针，那杨梓忱定然答不上！面上笑意更浓，看着无忧的眼神竟带了几分默契。

　　李瑞南看着他们，不禁微微地抿了嘴唇，虽然无忧明明是他费尽心机安在皇帝身边的，而自己心中清楚即使是没有皇帝，与无忧恐怕也已经是不可能的。可李瑞南心中的涩意却着实强烈，尤其是发现无忧与李昌南之间颇为亲昵的互动之后，尽管他知道这份亲昵背后不知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杨梓忱被无忧问的呆了，不知如何回答，一双美目直看向李瑞南以求助。

　　无忧见她的表情，心中冷笑，果然是恩爱夫妻！突觉得心中一阵烦闷，呼吸不畅，脸色就有些变了。

　　他脸色近来好得多了，又喝了些酒，本是有些绯红，可这时却很快失了颜色。无忧暗道：原来还当方子鱼唬人，倒未料到自己竟然真得如此不济！心里便有些恨意，这恨意是向着这两兄弟的，可更有几分是向着自己的，落到如此地步，本就是自己的选择。这样一想，眉心就皱了，嘴角也抿了起来。

　　李瑞南最先发觉无忧的不对，但在众人面前毕竟不好表现得过分，可又一思量，若是毫无表示，更是惹人怀疑，于是站起身来就要扶他。

　　可李昌南动作更快，快步走过来扶住了无忧，口中更是柔声安慰，“无忧，瑞王妃初进宫来，你莫要真生气，你身子刚好些，又喝了些酒，可还好？要不要宣太医？”语气之柔和亲密，直听得众人心惊。

　　汪皇后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忍住。那里杨梓忱见李瑞南也是一脸紧张，心里也醋意大发，脸色便很是难看。

　　无忧深吸了口气，知道自己情绪不稳，人已经见了，再在此处也没有什么意义，便回头向皇帝低声道：“皇上不用担心，无忧没事，只是不耐久坐，有些不适，可否先回？”

　　那里李昌南就让人传了候在门外的羽儿，看着无忧离开，才又回到自己座上。
　　刚坐下，又回头叫梁承恩，“去宣方太医，让他去瞧瞧。”吩咐完了，这才抬起头来，举起酒杯，与众人应酬。

　　经此一事，谁还有什么兴致，也都看出李昌南心不在焉，知道皇帝不放心那无忧公子，宴会于是很快便散了。

　　无忧离开了酒宴，被晚风一吹，心里的烦闷便好受许多，对自己就有了几分嘲笑，心道：看人家夫妻情深，便要如此，又是何必？难道还有什么不甘？那李瑞南本来就是个将江山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我是个呆的，竟为了这人做了这许多违心之事，可是，叫我割舍了去……想到这里，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怕是和这人的牵扯也不能轻易断了去的，毕竟，有那么多的往事。

　　想到那些年少时光，两人在这宫廷之中，互相扶持，互相倚仗，又兼一份真真的情谊，无忧抬起头，今夜无月，倒是繁星点点，心里终是矛盾重重，不得解脱。

　　回到苦竹居，不一会，方子鱼便提着药箱来了，为无忧把了脉，见并无大碍。将众人支走，方子鱼问：“公子可是有些胸闷？”，又低声道：“公子见到王爷了？”

　　无忧点点头，却没说话。

　　方子鱼见他脸上颜色不好，猜到无忧心中不快，替李瑞南解释道：“公子，王爷毕竟是皇子，又兼欲得天下，那王妃乃是边疆大吏之女，王爷娶她，也是为了今后大计，公子，莫要为此不快……”

　　无忧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不出声地笑了，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看得方子鱼一阵发呆。

　　无忧低声回答：“你这人真是不像表面上，倒有几分……体贴”，停了一下，一双暗黑色的眼睛看得方子鱼低下了头。

　　无忧接着说：“其实，我原是怪他的，可不知为何，见了他们两人的样子，心里虽然不快，竟又觉得是极般配的。只是，终究是不能轻易放开的。”

　　方子鱼听无忧袒露心迹，想是信任自己，心里有了几分欣慰，可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太医，医术再好，也不过是这个棋局里一个小小的棋子罢了，并不能真正左右棋局的变化，何况，瑞王与这无忧的情谊自己是知道的，不过毕竟同情无忧的境遇，可又有什么办法，只得陪着叹息一声罢了。

　　方子鱼听见门口似有动静，放大了声音，“公子，您身体毕竟比不得从前好时，平时也要注意饮食起居，更要多活动些，只是不要情绪过于激烈。”一边说，一边示意无忧。

　　无忧也听到了隐隐的动静，他虽然不似以前有一身好武艺，毕竟是耳聪目明。

　　只冷冷回答，“方太医，你也不嫌啰嗦，每次来这儿便是这几句，羽儿，送方太医。”

　　方子鱼出门，正遇到要进来的皇帝。请了安，又被问了几句，听说无忧并无大碍，才出了门。

　　李昌南见无忧情绪不好，心里便有些不快，“怎么，无忧还在这里吃瑞王妃的醋吗？”

　　无忧站起来，走到窗前，半响回过头来，却不回答他的问题，“我想出宫去，行吗？这里，实在是有些憋闷。”

　　李昌南见他已解了发髻，一头漆黑长发披在肩上，长长的纱袍只用一根丝带挽了一下，更显得出尘，心便一动。他知道无忧见了李瑞南心中多少会有些波动，可两人相见却不能相认，当年的不快便有些发泄出来，是故这一刻，皇帝心里倒是有几分快意的。而无忧又已经为宫中众人所知，也并无继续隐瞒的必要，想到这里，便轻轻点了头，“无忧若是闷了，自然可以出去，只是今天已经晚了，明日，朕便派几人同你出宫，不过，过两日便是太后寿辰，京城里现在恐怕也是很热闹的，你们倒是要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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