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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寒假的独白
1月18日,周四,阴
寒假第三天,我回老家了。
父亲请了三天假,开车四个小时,回到这个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小县城。一切都还是老样子——窄窄的街道,低矮的楼房,街角那家杂货店的招牌还是歪的,老板娘还是坐在门口剥毛豆。
外婆家在小巷深处,青砖灰瓦的老房子,院子里有棵桂花树,冬天了,叶子落光了,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外婆站在门口等我们,背更驼了,但笑容还是那么温暖。
晚饭是家宴,舅舅一家都来了。小小的客厅挤了十几个人,热气腾腾,人声喧哗。表弟表妹围着我要看省城的照片,舅妈问我学校食堂的饭菜贵不贵,舅舅拍着我的肩膀说:“我们余家就指望你考个好大学了!”
然后就是惯例的“拷问”:期末考得怎么样?年级排多少名?想考哪个大学?学什么专业?毕业后打算做什么?
每个人都问,每个人都期待地看着我。我像站在聚光灯下,无处可逃。
我一一回答:考得还行,年级前五十,大学还没想好,专业听老师的,毕业后……还没想过。
答案让他们满意,也让他们失望。满意是因为我符合“好学生”的标准,失望是因为我没有说出他们期待的宏伟蓝图——比如清华北大,比如金融法律,比如年薪百万。
没有人问我:你在新学校开心吗?喜欢那里的老师同学吗?有没有交到好朋友?画画还在坚持吗?
没有人问我喜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晚饭后,我一个人走到院子里。桂花树在夜色里像个沉默的老人,树干粗糙,摸上去有时间的质感。我想起明德一中图书馆那棵梧桐,想起梧桐叶飘落的秋天,想起坐在树下画画的午后。
想起顾征。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五天前,在雪夜的广场。他说“春天见”,我说“好”。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给他发过两条短信。第一条是到老家那天:“我到了,老家下小雨。” 他回了:“注意安全。” 第二条是昨天:“画了一幅老家的桂花树,发给你看看。” 附了照片。没有回复。
也许他在忙。也许他忘了。也许……他真的只是可怜我,那个转学的、孤僻的、喜欢画画的女生。平安夜的温暖,雪夜的表白,可能只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或者……善意的施舍。
我不知道。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我掏出来看,是苏晓发来的消息:“在干嘛?我好无聊啊,我妈天天逼我上补习班!”
我回:“在老家,听亲戚唠叨。”
“哈哈哈传统节目。对了,顾征联系你了吗?”
我看着这个问题,手指悬在屏幕上。最后打:“没有。”
“这家伙,搞什么。”苏晓发来一个生气的表情,“要不要我帮你问问?”
“别,不用。”
“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完年,初七左右。”
“那快了。回来聚聚?”
“好。”
放下手机,我仰头看着夜空。小县城的夜空比省城清澈,能看见很多星星。我找到了猎户座——顾征教我的第一个星座。三颗腰带星排成一排,像一条发光的项链。
我想起天文台那晚,他说:“星星不关心神话,它们只是燃烧,然后在时间里冷却。”
现在我在冷却吗?他在燃烧吗?
我不知道。
外婆在屋里喊我:“余余,进来吃水果!”
“来了。”
我转身进屋。客厅里暖烘烘的,电视里放着春晚重播,家人们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这是一幅温馨的画面,我应该感到幸福。
但我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很孤单。
像隔着玻璃看一个热闹的世界,能看见,但进不去。
1月22日,周一,晴
今天天气难得地好。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切出明亮的梯形。
我坐在书桌前画画。画的是星云——不是照片上那种,是我想象中的星云。用蓝色、紫色、粉色水彩,一层层晕染,在湿润的纸面上扩散,形成混沌而美丽的图案。
画到一半,我拍下来,发给顾征。
“在画星云。你说过恒星死亡后会形成星云,然后诞生新的星星。死亡和新生是一体的。”
发送。等待。
一个小时过去了,没有回复。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天黑了,还是没有。
我把手机扔到床上,继续画。用力过猛,画笔戳破了纸,颜料晕开一大片,毁了。
我盯着那片污渍,忽然很想哭。
但又哭不出来。眼泪好像冻住了,在眼眶里打转,就是掉不下来。
外婆进来叫我吃饭,看见我红着眼眶,吓了一跳:“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没有,”我赶紧擦眼睛,“画画没画好,着急。”
外婆走过来,看了看画纸:“这画的是什么呀?一团一团的。”
“星云。宇宙里的云。”
“哦……”外婆似懂非懂,但拍拍我的肩膀,“画坏了就重画,别着急。先吃饭,菜要凉了。”
晚饭时,外婆说起我小时候学画画的事。
“你外公啊,最疼你。那时候你才这么高,”她比划着,“就喜欢拿着粉笔在地上画。你爸不让你画,说耽误学习。你外公就偷偷教你,把画具藏在我这儿,周末带你过来画。后来你外公走了,你爸把你那些画全扔了,你哭了三天……”
她说得很平淡,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但我听着,心里一阵阵地疼。
原来我那么早就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喜欢。原来我那么早就明白了,有些热爱见不得光,只能在暗处悄悄生长。
就像现在对顾征的喜欢。
见不得光,只能藏在心里,藏在画里,藏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
晚上做了个梦。梦见我回到明德一中,跑到后山的天文台。门锁着,我怎么推都推不开。透过窗户往里看,里面空荡荡的,望远镜盖着防尘布,灰尘在阳光下飞舞。
我用力拍门,喊顾征的名字。手拍红了,拍肿了,最后流血了,血印在门上,像一朵朵暗红的花。
但门始终没开。
醒来时,天还没亮。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阴影,手隐隐作痛——虽然是梦,但那种痛感太真实了。
拿起手机,凌晨四点。没有新消息。
我打开顾征的对话框,输入:“我梦见你了。”
然后删掉。
再输入:“你还好吗?”
再删掉。
最后什么也没发,关掉手机,闭上眼睛。
睡不着了。一直睁眼到天亮。
(以下是顾征的日记,通过后期揭秘)
1月18日,周四,阴
父亲叫我回老宅吃饭。
说是老宅,其实是他再婚后买的新别墅,在城西的别墅区,独栋,带花园和游泳池。很气派,也很冷清。
饭桌上只有我、父亲、继母,还有继母带来的女儿——比我小五岁,在上初中,全程戴着耳机刷视频,没抬头。
继母很热情,一直给我夹菜:“小征多吃点,高三了要补补脑。”
父亲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看我一眼,眼神复杂。
饭后,父亲叫我到书房。又是那间巨大的、冷色调的书房,整面墙的书架,大部分书都没拆封,只是装饰。
他坐在那张红木书桌后,递给我一个文件夹。
“看看。”
我打开。里面是祝余家的资料——她父亲的工作单位、职务、收入证明;她母亲的工作情况;她外公原来是中学美术老师,已经去世;她外婆还在老家,没有退休金……
很详细,详细得让人恶心。
“看完了?”父亲问。
“看完了。”我把文件夹扔回桌上,“所以呢?”
“所以?”父亲皱眉,“所以你应该明白,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父亲是普通工程师,母亲是小学老师。这样的家庭,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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