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郡主

　　看起来是一家人远行的模样。宁宁不由得想起永昌的乡亲们，涌上一些亲切感。

　　天色渐晚，那妇人取了旧衣服到门口前坐着，就着余光补衣服，孩子在妇人周边玩了一会儿，被宁宁他们煮粥的咕嘟声吸引过来，好奇的的盯着他们看

　　宁宁从包袱里翻出一个大碗，看了一眼袁谦，袁谦朝她点了点头。宁宁于是盛了一碗，放到一边，有拿了一个小碗给自己盛了一些，把病掰碎在碗里慢慢吃了几口。

　　那孩子看了一会儿，撞进宁宁的目光，还没等宁宁发话，赶紧跑回去母亲身边躲着去了。

　　宁宁笑了笑，又过了一会儿，宁宁觉得汤不烫了，抬头一看，那小孩子果然又跑到断门后偷看他们了。

　　宁宁朝他招了招手，那小孩子还是被米香味吸引了过来，宁宁把放温的米汤碗递过去，那孩子正要接，忽然隔壁男子的声音响起：“康儿，来，不能白吃人家的东西。”

　　宁宁看过去，那男人拄着木棍，似乎有些腿脚不便。

　　宁宁笑道：“叔，没事，咱家也是种田的，就一碗米汤，我们煮的多，天凉了，让弟弟和爷爷奶奶喝点热汤暖暖。”

　　那男人看她一个半大孩子，本来也没多大戒心，这下语调里也亲和了起来：“唉呀，好孩子，那，那就多谢你们了。”

　　那对老夫妇也道了谢。

　　那孩子这才接过米汤，小心翼翼的端回去，那男人掏出了自家的碗，把一碗米汤分成三份，给孩子和双亲。又让孩子把碗还给宁宁。

　　天色暗了下来，妇人补完衣服也到了室内休息。

　　袁谦就着火光，翻开一本书，默念了起来。

　　宁宁本来无聊，想找那家人搭话，问问他们是要干什么去，却被袁谦看出心思，提前拉住，小声道：“出门在外的，别乱打听。”

　　宁宁没再乱动，躺在干草上休息，期间，那妇人抱着一叠薄被，问宁宁需不需要，说自家带的多人多，可以借用给宁宁一晚上，还感谢宁宁的汤。

　　宁宁和袁谦自己带的够用，就婉谢了。

　　又过了一会儿，宁宁又听见那家人有动静，似乎两夫妇拉扯着朝这边过来了。

　　妇人小声说：“这是个读书人，识字的，就叫他给咱看下咋啦？他也不认识咱，村里的秀才骗咱，县里的官爷你也不相信，他不认识咱，也没有什么干系”

　　男人半响，唉了一声，拄着木棍跟着婆娘走了过来。

　　袁谦听见了动静，也放下了书，看向他们。

　　那男人开口：“这位小官人，可是咱荆州人么？”

　　袁谦站起来，拱了拱手，道：“我们不是荆州人，我是从外地来，进京赶明年春考的”

　　那男人和妇人对视了一眼，连连道：“好，好呀!小官人年纪轻轻，有出息呀”

　　那妇人噙着泪，又拉了拉男人的衣袖，男人从怀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纸，其中一张被撕了后面重新糊住上了一层，让纸面完好。

　　男人展开两张纸，递给袁谦，道：“咱家都是种田的，不识字，能不能请小官人，帮俺们读读这两张纸上面的字。”

　　袁谦接过来，大致看了一眼，是两张签好的契。于是给两夫妇读了起来。

　　第一张是张卖身契，余良才夫妇将13岁女儿余圆儿卖给牙行掌柜王有善，契银15两。

　　第二张，是张议结契，就余圆儿投湖自尽之命案，画春坊无责议，官府以保全不周为由，判画春坊道义赔付余家夫妇，10两，并负责余圆儿，丧葬安置。此契签订，两相事结，不再有议。

　　两张契都是双方按过手印，签定的。

　　读完那妇人忍不住悲痛出声：“我可怜的圆儿？”

　　那男人忍住哽咽问：“小官人，您再帮我看看，这第一张契，是个什么契，俺家是送女儿去大户里做奴，做工还钱，不是卖身到窑子里做娼的呀！”

　　袁谦一时没说话，宁宁着急的推推他。袁谦把两张契收起来，不忍到：“是卖身契，上面写着契身买断，由主家全权处理”

　　妇人闻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拍打着他男人：“都是你，都是你，把圆儿卖去了火坑，我可怜的圆儿，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养了十多年的大闺女呀。”

　　男人颤颤巍巍的接过契纸，泪流满面：“他们骗了俺，骗了俺，俺怎么会为了15两就把闺女卖了呀！我要去告他们，我要去京城告他们!"

　　男人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身：”小官人，他们这么欺负人，你说说，俺们到京城该去哪个衙门告他们“

　　袁谦垂下眼睛："这两张契，都是按指印落定的，你们告不赢的。"

　　妇人再次大哭起来，那孩子也跑到母亲跟前哭了起来。

　　男人却不再听袁谦说话，自顾自地柱起木棍往回走，嘴里喃喃念着：”我要去告他们，我要去告他们“

　　刚走了几步，就被地上的碎木绊倒了。

　　袁谦和宁宁赶忙上前扶起男人，把他送回他们的铺盖前坐下，那二老也抹着眼泪，老夫人走到那妇人面前安慰。

　　这时，他们忽然听见外面疾驰的马蹄声和人声靠近；
　　外面有人大喊：“这里有人！”

　　袁谦和宁宁刚站起身，驿站的破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几个官差模样的闯进来，一人拿着几张画像，领头大喊：“余良才夫妇，你们一家都在这呢”

　　那男人吓得身体一缩，嘴里却大喊：“我要去告状，我要去京城告御状！”

　　袁谦脸色一白，正要上前解释，那领头的官差却一脚踹向他膝卧，让他跪下来，然后一拳将他打倒在地。

　　袁谦在地上挣扎大喊：“我不认识他们！跟他们没有关系！”

　　剩下几个人朝着大喊告御状的余良才拳打脚踢起来，一人边打边骂”老泼皮，没事给咱官爷找事。"

　　一切发生的太快，宁宁回归神正要去解救袁谦，却被官差一把摔到墙上，宁宁额头磕破了皮，摸了一脸的血。

　　官差打够了，才道：“都绑上，带回去！”

　　就这样，他们被绑住手，塞住嘴，不由分说的带回了荆州城。夜路赶得头晕眼花的时候，宁宁想：幸亏裴柔姐姐没跟他们来。

　　到了府衙里，他们一起被关进了一间地牢里。

　　宁宁又累又饿昏睡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袁谦摇醒，宁宁靠着袁谦，有气无力的说：“哥，我饿。”

　　袁谦看了看他额头的伤，说：“再忍一会儿，一会儿到主事大人面前，说清楚就行了。”

　　宁宁转过头看了看那可怜的一家人：“那他们呢？”

　　袁谦道：“他们，也没有犯什么大事，也受了教训，顶多关几天，等他们想开了，官府应该也会把他们放了。”

　　宁宁把头埋进袁谦怀里，小声说：“我也觉得他们受了委屈，他们被坏人骗了”

　　袁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摇了摇头：”我们做不了什么”。

　　宁宁忍不住又小声抱怨：“那些官差怎么上来就打人呢？还下那么狠的手。”

　　袁谦道：“管辖地出了告御状这种事，官员当年的政绩考评会受影响，严重的可降职处理。这家人恐怕是先前就来州府闹过不少次。”

　　宁宁勉强接受这个说法，但是又忍不住嘀咕：“我们也没犯什么错呀，话都不让我们说，就把我们抓来了。”

　　袁谦这次没再回话。

　　片刻，那家的妇人带着孩子走了过来，哑着嗓子道：“抱歉，你们是被俺家连累了。俺县教书先生也说，这契落定了，告不赢，可俺家就是放不下这口气呀，她奶奶听见孙女死了，差点病死过去，听见要告御状，才活生生撑过来，俺家就想要个公正的说法呀！你们放心，等主事的大人过来，俺就跟他说清楚，放了你们。”

　　宁宁问：“婶子，那你们呢，你们一家人就这么耗下去么？”

　　那妇人抱着孩子：“就耗到耗不下去再说吧？”

　　袁谦动了动嘴，终究又没再说什么。

　　等待的时光格外漫长，宁宁靠在袁谦身上又睡一觉醒来，还是没有人来找他们问话。

　　很久之后，牢役又来送饭。袁谦忍不住问询，得到的回答是已经很晚了，主事大人早已下职了，让他们等明天。

　　第二天，牢役又送了一次饭，袁谦抓住机会，道：“这位官爷，烦请向主事大人禀告，我和妹妹与这家人并不相识，只是在赶路途中偶遇，同在驿站落脚罢了。

　　至于被看到和他们在一起，也只是看这家男主人腿伤摔倒，好心扶了一把，还请大人明察，放我们出去”

　　那牢役闻言，又看向那家人，那妇人点点头：”这两个孩子，我们的确不认识，他们心好。“

　　牢役道：”等着吧。“

　　又等了大半天，终于有人出来，叫袁谦和宁宁一起出去问话。

　　他们被带到主事大人面前，一个穿着蓝袍的大人坐在堂上，居高临下，问道：”台下何人，籍贯姓名，如实说明。“

　　宁宁和袁谦跪在地上，第一次经历这样的阵势，宁宁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也不敢抬头。

　　袁谦叩拜礼后，直起上身行礼答话，：”回大人，我乃永昌郡袁家村人，名叫袁谦，是永昌县县学学子，被推举前往洛京，参加明年春考。这是家妹袁宁宁，因父母早亡，家人无人看顾，所以带妹妹一同进京。“

　　说着，掏出自己的学籍册，由衙役呈上去。

　　那大人接过学籍册页，道：”永昌？今年，你们那闹水灾？“

　　袁谦道：”是，也正是由于水灾，乡亲们四散，我不得已，才带妹妹上路。“

　　大人又问：“我听闻，几个月前，永昌难民暴乱，可有此事？“

　　宁宁紧张的抓紧了衣角，袁谦回到：”此事，我和妹妹在路上有所耳闻，不过未曾亲眼看到。“

　　”哦？“大人疑问。

　　袁谦道：”的确未曾，我受乡里资助，大半年前就筹备上京，离开乡里后，一直走的官道。见过难民，也见过官府设棚粥济，未见暴乱！“

　　大人点点头，又道："这么说，你们与那家人的确不认识，那，你对这家人的事了解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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