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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回来了?
黄安长老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杨青禾心里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周期、动荡、本能、生路……这些宏大而沉重的词语,与他身上依旧清晰的试炼伤痛交织在一起,带来一种近乎撕裂的清醒。他不再只是那个为一次失败而懊恼的普通新生,第一次模糊地感受到,自己似乎站在了某个更大漩涡的边缘。
然而,生活的齿轮并未因此停转。几天后,关于“星域十五年观测纪念日”的通知贴满了学院布告栏。为纪念一百多年前剑客斩碎陨石的壮举,同时也为提振近年来因边境不宁而有些低迷的士气,星域高层决定举行一次公开的天文观测与纪念活动。
活动地点选在静水城郊外的“观星台”——一座依山而建的古老石制平台,据说是古代星象师留下的遗迹。学院所有新生都被要求参加。
出发那日,天色有些阴沉。厚重的云层低低压在远山之上,空气闷热,带着山雨欲来的粘滞感。学员们乘坐学院统一安排的悬浮班车,沿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上。车厢里气氛有些沉闷,少了平日的嬉闹,或许是因为连日的训练疲惫,也或许是受这压抑天气的影响。
杨青禾靠窗坐着,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山岩和偶尔一闪而过的深谷。苏晴在他旁边,正闭目养神,成铭和沈沫坐在前排低声说着什么。自试炼后,大家都没再刻意提起那场惨败,但一种无形的、更加紧密的联结,却在沉默中悄然生长。那是共同经历过挫折和狼狈后,心照不宣的默契。
观星台比想象中更加古朴恢弘。巨大的圆形石台由无数块切割规整的青色巨石垒砌而成,表面被岁月和风雨侵蚀出斑驳的痕迹。石台中央矗立着一根高耸的、刻满星象图谱的金属立柱,顶端镶嵌着一块硕大的、如今已光芒黯淡的水晶。此刻,石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除了学院的师生,还有星域政务厅的官员、护卫军的低级军官,以及一些闻讯而来的普通民众。
仪式由一位白发苍苍的星域长老主持。他站在金属立柱下,用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回顾着一百多年前的惊险一刻,赞颂着剑客的功绩,也勉励着年轻一代继承守护星域的意志。话语庄重,但听在经历了试炼失败和黄安长老那番话的杨青禾耳中,却有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仿佛那些辉煌和激励,是属于另一个时空的故事,与眼下这个沉闷压抑的午后,以及他自己心中那份沉甸甸的迷茫和压力,格格不入。
仪式进行到尾声,按照流程,本该由几位高阶灵能者联手,向金属立柱顶端的水晶注入微弱的灵力,象征性地“点亮星图”,重现当年观测到陨石逼近的景象。
然而,就在那几位灵能者刚刚抬起手,灵力光芒尚未亮起的一刹那——
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征兆,天地间猛地一暗!并非乌云遮蔽了阳光,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纯粹的“暗”,仿佛连光线本身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了一部分。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到极点的压力,毫无预兆地从高天之上碾压下来!那不是风压,不是灵压,更像是整个空间的“重量”瞬间增加了百倍千倍!观星台上,无论学员、□□还是民众,几乎所有人都感到呼吸一下子停了,胸口发闷,实力稍弱者更是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杨青禾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眼前阵阵发黑。他勉强抬头,望向天空。
然后,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厚重的云层,不知何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粗暴地撕开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裂口。裂口之后,不是预想中的星空,而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令人心悸的暗红!
而在那片暗红色的背景中央,一个无法形容其庞大的黑影,正缓缓地、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从中“挤”了出来!
那是一个……陨石?
不,那已经超出了杨青禾对“陨石”的所有认知。它太大了,大得像一座倒悬的山岳,遮蔽了小半个天空!表面并非想象中的岩石纹理,而是布满了狰狞扭曲的、仿佛活物蠕动般的暗红色脉络,那些脉络明灭不定,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污秽的红光。它移动的速度看似缓慢,但那是因为体积太过骇人,实际上,它正以恐怖的速度,朝着观星台——不,是朝着整个静水城的方向,直坠而下!
毁灭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观星台。
死寂。
极致的、连恐惧都来不及升起的死寂。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仰着头,瞳孔里倒映着那遮天蔽日的恐怖黑影和它表面蠕动的红光。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面对绝对毁灭时的麻木。
要死了吗?
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和这座观星台,和下面那座城市,一起化为宇宙尘埃?
杨青禾甚至能感觉到,身边苏晴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成铭一向从容的脸上血色尽褪,沈沫的嘴唇抿得发白。他自己则像是被冻住了,连指尖都无法移动分毫。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恐惧,混合着黄安长老关于“周期”、“动荡”的话语,在脑海里炸开一团混乱的、无声的尖啸。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就在绝望如同最浓稠的墨汁,即将彻底浸染所有人意识的最后一瞬间
一道光,毫无征兆地亮起。
不是从观星台,不是从任何人的手中。
是从那遮天蔽日的、巨大的陨石下方,那片空无一物的虚空之中。
起初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几乎被陨石红光吞没的白芒。但下一秒,那点白芒骤然膨胀、拉伸!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凝练到极致、也锋利到极致的——白光之剑!
剑光冲天而起!
没有轰鸣,没有爆响。只有一种斩断一切的、清越到穿透灵魂的“锵”然之声,仿佛是整个天地规则被利刃划过时发出的呻吟。
那道剑光,与庞大如山岳的陨石相比,细得像一根针。
但就是这根“针”,在接触到陨石底部那蠕动污秽的暗红脉络的刹那——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帧。
然后,在所有人呆滞的、近乎凝固的视线中,那遮天蔽日的、带着毁灭威势的巨大陨石,沿着剑光切入的那道细微痕迹,无声无息地,裂开了。
不是爆炸,不是碎裂
是“分开”。
像一块被最锋利的裁刀划过的豆腐,沿着一条绝对平滑、绝对笔直的切面,整颗陨石被干净利落地一分为二!切口处光滑如镜,隐隐泛着残留的、清冷的白光。那些蠕动狰狞的暗红脉络,在剑光掠过时,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汽化、消散,连一丝污秽的气息都未能留下。
被分开的两半陨石,失去了那诡异红光的支撑和某种内在的“活性”,瞬间黯淡下去,变成了两块巨大而丑陋的、真正的岩石。它们遵循着重力的牵引,继续下坠,但轨迹已经改变,划过两道巨大的、燃烧着火焰的弧线,带着隆隆的、迟来的闷雷般的巨响,轰然砸向远方的、荒无人烟的群山深处。
地动山摇!
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观星台上的人们依然能感受到脚下传来的、沉闷而持久的震动,能看到远方天际升腾起的、连接天地的巨大烟尘柱。
狂风这时才呼啸着席卷而来,带着高空极寒的气流和陨石燃烧后的焦灼气息,吹得人东倒西歪,衣衫猎猎作响。
但没有人去在意狂风。
所有人都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呆呆地望着天空
云层的裂口正在缓缓弥合,暗红色的背景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两道渐渐淡去的、灼热的陨石坠痕,和一片重新显露出来的、显得有些苍白无力的天光。
以及……那道剑光消失的虚空。
那里,空空如也
仿佛刚才那斩裂山岳、扭转毁灭的一剑,从未出现过。
观星台上,死寂依旧。但那不再是绝望的死寂,而是一种劫后余生、混杂着极度震撼、茫然和某种近乎信仰般颤栗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腿一软,瘫坐在地。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啜泣声、干呕声、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声,渐渐响起,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杨青禾依旧站着,双腿却抖得厉害。他死死盯着剑光消失的那片虚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
那是……剑客吗?
一百多年后,在又一个“周期”的危机时刻,祂……回来了?
还是说,这世上,还有着其他同样强大、同样在默默守护的存在
他不知道答案。
他只知道,就在刚才,他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而同样在刚才,他目睹了真正的、足以改天换地的“力量”,是什么模样。
渺小。
前所未有的渺小感,像冰冷的钢针,刺穿了他因为一次试炼失败而产生的所有委屈、不甘和自我怀疑。
在那种力量面前,他那些“异常”的感知,那些挥汗如雨的练习,那些战术和配合,甚至吴锐的蛮力,陈宇的欺骗,成铭的金钱……所有的一切,都渺小得可笑,脆弱得像阳光下的肥皂泡。
山风依旧凛冽,吹干了他额头上不知何时渗出的冷汗。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身边的同伴。
苏晴紧握着拳头,指节发白,眼睛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天空。成铭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翻涌着某种极其复杂的、杨青禾看不懂的情绪。沈沫微微闭着眼,胸口起伏,似乎在极力平复着什么。
劫后余生的庆幸,混杂着对绝对力量的震撼,以及对未来更加深重的不确定和……隐隐的恐惧,在四人之间无声地流淌。
黄安长老的话,又一次在他心底轰然回响:
“而这个周期,剑客不在。”
不。
或许,剑客一直都在。
只是,当这样的危机真正降临时,能依靠的,真的只有那不知身在何方的“剑客”吗?
杨青禾低下头,看向自己依旧有些颤抖的、在刚才的威压下显得如此无力的双手。
第一次,他对“力量”二字,产生了某种超越个人胜负、超越学院排名、甚至超越星域内部纷争的、近乎敬畏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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