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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遮
眼看着那药粒子已经和酒水融为一体,楚昀已经举起酒杯。
“陛下要饮,回金銮殿去饮!”陆婉宁语气带着嗔怒,“分明是来看我,又要饮着酒和我的宫女眉来眼去,我的委屈上哪说去?”
楚昀烦躁地搁下酒杯,周珩也在一瞬间清醒。
不对啊,如果在永和宫杀了他,查出中毒,那贤妃一宫人不都完蛋了?
“婉宁忮忌心何时这么重了,以前我跟八百个宫女眉来眼去你也不说什么。”
陆婉宁顿了顿说:“那么些宫女,我好不容易有珩儿这么个知心的,还是陛下塞来的,现在难道也要夺走不成?”
“好好好,朕错了。”楚昀脸上浮现一抹微笑,给陆婉宁掖掖被角,“爱妃莫要气坏了身子,朕可要心疼的。”
周珩见他离开,一溜烟把酒杯倒空,长舒一口气。
“德妃驾到!”太监尖利打破僵局。
周珩后退几步下跪,隐没在人群里。
“贤妃妹妹病得怎么样,严重吗?”德妃一脸慌张担忧的样子,乍一看到楚昀,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陛下,您也来看贤妃妹妹了,怎么好端端的人就...真是可惜!”
陆婉宁撇过头轻声道:“姐姐别担心,妹妹只是偶染风寒,并不是要死了。”
“你这话说的不吉利!”德妃坐到她床边抚摸她的额头,“确实是有些烫,我带了补身子的山参红枣汤,还做了清口的凉菜,妹妹快用些吧!”
楚昀在一旁笑道:“德妃如此关爱贤妃,朕很满意。”
德妃羞涩一笑,柔声道:“陛下谬赞,臣妾年长,自然要多照顾姐妹们,说来贤妃的病也赖我,那灰鼠皮的褂子送得晚了些,才让妹妹受了凉。”
“后宫众人若都像德妃一样,朕当日日心安。”
周珩有些看不下去了,悄悄挪动,把痰盂和水碗挪到床边,“娘娘想喝水吗?”
说完,陆婉宁重重咳嗽起来,楚昀和德妃同时后退几步。
“臣妾病体,不宜面圣,不如陛下移步堂宁宫吧......”
德妃面上一喜,“是啊,陛下去我那吧,刚好有新出炉的翠玉糕,臣妾再给您泡毛尖茶。”
周珩瞥眼,看到楚昀神情颇为不悦。
方才她与楚昀举止亲近一点,陆婉宁发了脾气,楚昀脸上的笑根本藏不住。
现在陆婉宁主动推他走,他反而不高兴了。
楚昀板着个脸道:“行,那朕就随你去堂宁宫吧。”
两人离开了,陆婉宁却没有半点愤怒,只是闭上眼假寐。
周珩垂眸,自顾自扶着墙壁溜到宫门口。
“陛下,不是说去臣妾那里吗?”
“朕还有政务要忙,爱妃先自行回宫吧。”
周珩脸颊难掩红晕,她居然猜对了。
回到屋里,陆婉宁已经睡着了。
周珩守在她床边,手捧着一粒粒小药丸发呆。
等到子时,周珩已昏昏欲睡,冷不丁听到窸窣声,她惊醒了,赶忙扶陆婉宁起床。
“娘娘可要如厕?”
陆婉宁摇摇头,指了指桌上的茶杯。
周珩会意,倒了一碗温水,扶着她的后脑帮她喂下。
“娘娘可觉得身子好些了?”
陆婉宁微微抿唇,戳了下她额头,“周珩,你如今是越发大胆了,在我眼皮子地下搞事情。”
周珩被她一戳,吐了下舌头笑了,“就因为娘娘不会生我的气,也不会罚我,我才敢...”
“也就是你,换了旁人,我可万万容不下!”
周珩拿过软枕垫在她后腰,将毛巾在温水里涮涮拧干,为她擦身子。
“我知道,娘娘和我一样,痛恨庆朝的乱臣贼子。”周珩状似无意道,“所以娘娘不喜欢那楚昀。”
陆婉宁瞬间眯起眼睛,警惕地看着她。
周珩环顾左右,“我把其他人都赶出去了。”
“喜欢不喜欢,于我而言无妨。”陆婉宁神色哀戚,“曾经在周宫,我也不喜欢你父皇啊。”
周珩愣了片刻。
“妃嫔是行业,和工商市农没有分别,不过是苟活着,苦中作乐罢了。”
周珩眼眶湿润,抚上她的手,“娘娘......”
陆婉宁微笑起来,撩起她的一簇头发,“我反对你和陛下勾勾搭搭,就是不希望你走上这条不归路。”
“我都知道的,娘娘。”周珩下意识摸向袖口。
“你那驸马,如今怎样了?”
“他...在朝中做国师。”
陆婉宁眉头紧蹙,长叹一口气,“你是说,为先帝立下赫赫战功的国师?”
见周珩不语,她眉眼愈发凝重,“不论如何,你现在活着便好,等年龄到了,抓紧时间出宫去,远离这是非之地。”
“娘娘,我不能出宫!”周珩抹了把眼泪,手忙脚乱把信掏出来递给她,“自打两年前,我就躲着,我已做了太久的缩头乌龟,现在哥哥需要我,我得帮他!”
陆婉宁捏着信的双手剧烈颤抖,不可置信地捂上嘴唇。
“你做这种事,就算成了,也活不下去!”
周珩点点头,口中窝囊道:“所以我要自立门户...不能连累娘娘。”
“难怪你几次三番,摆出一副和我争风吃醋的样子...我当你真傻了!”
陆婉宁将她的头发编成细细的发辫。
周珩轻咬嘴唇,握住她的手,“婉宁姐,明日我要跟着祭祀的队伍出宫。”
“......”陆婉宁不语,另外拾起她的头发编辫子。
周珩微笑,“我有个妹妹叫芜儿,小时候我们就互相编辫子,唱童谣。”
“姐姐都这么漂亮,芜儿一定也是个美人胚子。”陆婉宁摸摸她的头,“我家里都是兄弟,无姐妹,我一直向往有个妹妹。”
周珩轻笑,“婉宁姐......”
“珩儿,你还太年轻,被豪言壮志一煽动,就想着去抛头颅洒热血,其实人人都能得过且过,朝代名字叫什么,是谁掌管,到底有什么要紧?”
周珩思考片刻,正色道:“楚家,逼疯我父皇,杀我周家二十余口人,惹得百姓民不聊生,害我们仅存的兄妹颠沛流离......就是我的仇人。”
“你父皇贪图享乐,不理朝纲,就算不是楚良,也是别人......”
“可我终究是周家人!父皇他再不济,也是我亲父皇!”周珩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下,“还有李璟言、叶少黎、那些站在楚家背后的老臣,他们都是我的仇人!”
陆婉宁神情依旧随意,淡淡道:“好啊,既如此,那你去找他们报仇好了。”
周珩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激红了脸,悻悻道:“我报给你看!”
“你去哪!”陆婉宁喊道,可周珩已拾起信件跑出门去。
陆婉宁叫丫鬟进来嘱咐道:“这几天都跟着她,跟紧了,若有什么漏报给我的,拿你是问!”
那丫鬟颤颤巍巍地点头,“奴婢一定第一时间和娘娘汇报珩姐姐的动向!”
“慢着!”陆婉宁叹了口气,“你多带几个内侍,必要时,把她拦住,绑回来!”
*
隔天,祭祀的队伍浩浩荡荡出宫,皇帝皇后的轿子一马当先,再然后是四妃,除了陆婉宁卧病在床,其他人都到齐了。
再然后是几个有头脸的妃嫔的轿子。
另外还有将军大臣骑马随行。
由于祖宗之地遥远,又在北方沂州,刚好临近最大的猎场,所以秋猎也安排在此时。
周珩伪装成个普通士兵,跟在队伍末尾,时不时转着眼珠,生怕被人注意到自己的怪异。
“小兄弟,你是岭南来的吧,白白净净矮矮的,像女人似的!”
周珩闻言,把嗓音压低,发出一阵浑厚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大哥真会开玩笑,不愧是地道的京城本地人!”
“哈哈哈,哪里哪里,祖辈三代是本地人,我可不是!”
“……”周珩脸上挂着讪讪的礼貌微笑。
那大哥及其话唠,即使周珩不搭理他,也能自顾自说上一路。
赶到沂州一天,祭祀一天,打猎十余天……周珩眼眸微抬,冷冷瞪着前头高昂气派的轿子。
好不容易走到沂州,周珩已经感受不到腿脚的存在,酸麻疼痛,身子也是饥寒交迫。
“大哥,何时停下说话了?”她抹了把汗,随意将汗巾扯出来,拧干。
“早停了,你不累啊!”大哥发出牛一样的吼声。
不巧,天还赶在此时下起了雨。
一众士兵身上汗水混合着雨水,黏腻潮湿,苦不堪言。
周珩深深叹了口气,用手堪堪遮住脑门,慢吞吞随着队伍行进。
总算到了城内,士兵们聚在一起歇脚,狭窄的小屋子容纳数十人,浮现出一股发霉的气息。
周珩歇息了半天,等到喝水吃饭后补充好能量,整个人缓过劲来,便默不作声凑到那大哥面前,悄声道:“大哥,我想去解手,但害怕误冲撞了贵人,我应该走哪条路?”
大哥摆摆手,随意道:“你小子放心,主子们都住在王府官驿,咱们碰不到!”
“沂州好像没有郡王在吧?”周珩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常。
“咋没有呢,一看你就新来的!”大哥急了,“鲁王府就在城中心!”
周珩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谢啦大哥!”
也不管大哥一脸疑惑,她便兴冲冲跑出门,动身找鲁王府。
雨下半天,她出门出得仓促,差点重重滑一跤。
好在一个肉身帮助她站稳,随后一辆马车从雨幕中奔来,灰白色的街光恍惚不断,雨丝像烟雾层云,衬托的那马车仿佛从梦中来。
马车里递来一双手,“姑娘要搭顺风车吗?”
周珩面上一喜,但不忘细细审看。
她看到车内人有好几个人,其中一人面上蒙一层白纱,眉眼令她十分面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
是贤妃娘娘的人!
周珩下意识打了个冷战,问也不问,拔腿就跑。
马蹄声和车轱辘声搅在一起,活着噼里啪啦的雨声,听起来分外急促。
周珩眉宇微蹙,极速拐弯,尽力往城中心跑。
她眼睛像是糊了十层眼屎般模糊,依稀看到前方有个人形,辨认不出脸。
“救我!他们要杀我!”
周珩猛地扑到那人身上,想象当中她会踉跄几步,没想到竟被稳稳接住。
紧接着,她听到数十把利刃出鞘的声音,还有那位话痨大哥,“小子,解个手怎么还惹上麻烦了?”
周珩一愣,用力摩挲眼睛,这才看清一众士兵握着长剑严阵以待,而她此刻,正死死抱着楚昀的后腰不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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