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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珠坊里
“不在,死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陈仪心里弥漫出一股快意。好像她将这些年遇见过的所有烂事都咬在这句话里,嚼成碎渣,吐在了那个死鬼脸上。
门后的姑娘长得跟那菩萨手里的玉净瓶似的,看她露出又惊又疑的表情,陈仪恶趣味地加了一句:“他可能死在哪条路边了吧。如果没被狗吃掉,你们或许还能找到一部分。”
还没等她继续欣赏这个小姑娘的表情,花贺的头冒了出来,十分厚颜无耻地顺手推开门,让门外的两个姑娘走进来,搞得好像这是他家里似的。
看在他帮过羽书的份上,忍这一次。
院子正在练字的羽书见有客人来,乖巧地打了招呼后,回到房间里,给大人们留下说话的空间。
她的宝贝,她的女儿,她的羽书,从小就这么懂事。
“今日休沐么?”花贺像是察觉不到陈仪的厌恶与抗拒似的,笑道,“之前我们会长命人送去的书不知孩子们喜不喜欢?若是需要,还可以再送一批。”
花贺前几次上门来找乔方的的时候,陈仪都带着女儿待在私塾,只是在镜方商会的人来送书的时候和他见过一面,花贺却像是老朋友久别重逢似的和她寒暄。
陈仪直接摆出了厌恶的表情:“有话直说,别东拉西扯的。”
那位玉瓶少女说,她和师妹想找一个熟知步春乡的向导,所以想找乔方再谈一谈。
陈仪问她们为什么要去步春乡。
另一个长得像圆头雀鸟的女孩子答,她要去步春乡给父母扫墓。
陈仪闭了闭眼,胸膛里郁结的一股闷气突然泄去,她告诉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乔方真的死了,前两天夜里他的鬼魂托梦给我,让我去给他收尸。”
乔方的鬼魂似乎被装在一个小盒子里,扭曲、挤压、变形,看起来惨烈无比。陈仪听说他死了,本来想哈哈大笑,却不知为什么只扯了扯嘴角,觉得没意思。
“我不会去给他收尸的,你们若是要给这死鬼收,我也不拦着。”
花贺皱了下眉,显然这个说法并不能说服他。但陈仪不管,她说的句句属实,信不信都随便。
那两个少女倒是一脸恍然大悟,玉瓶少女很严肃地问她:“您知道乔方有可能去的地方是哪里吗?他临走之前有没有提起什么人?”
“李姑娘?”花贺震惊了,一脸“你们真信啊”的表情。
陈仪笑了,她说:“你们可以去金珠坊打听打听,他三天两头抱着他的宝贝木雕往那儿跑,可能是得罪了人给打死了罢!”
“好,我们会去看看的。”
真是奇也怪哉,陈仪想,我都这样阴阳怪气了,她们怎么不害怕也不生气?是太蠢了没看出来?我的表情不够恶心吗?
送走了不速之客,羽书站在门边喊她:“娘,我练完字了。”
陈仪绑起袖子,摸摸女儿的脸:“乖孩子,休息一会儿吧,娘给你做丸子汤。”
羽书看着她,脸上仍是呆呆的:“爹啥时候死的?”
陈仪一愣:“你都听到了……”
羽书抱住她,将脸埋在母亲怀里:“爹死了会去哪儿呢?会回去他一直念叨的那个地方吗?”
陈仪犹豫了片刻,如实道:“娘也不知道。”
接着她回避似的转身去了厨房,像是想抛下什么自己一直不愿去想的东西。
羽书看着母亲的背影,喃喃自语:“没关系,娘,我回来告诉你。”
·
和乔方的妻子聊过后,花贺一直愁眉不展。
李雾心问他:“金珠坊在那里?”
“就在两条街外,门前供着两盏大金灯的就是。”花贺不太赞同地看着她,“李姑娘,你真的信了那陈仪的话?怎么看都像是胡说八道搪塞你们。”
李雾心笑笑:“走一趟看看不就知道了。”
花贺见她坚持,也不再多言。三人沿着巷子穿街而过,广瑶一路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街边挑担的小贩经过,她顺手买下一支糖葫芦,先不吃那糖壳包裹的山楂,而是舔着上面半透明的糖风,甜得眯起了眼。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李雾心一把将走在前面的广瑶拽回来,两个男人纵马经过,差点撞上广瑶。
街上不少人都被马吓了一跳,混乱地四散躲避。想开口骂,却只能看见马屁股与飞扬的尘烟,只好摇摇头叹上一句,现在的纨绔子弟真是越来越没王法了。
“他们去的方向似乎是金珠坊。”花贺察觉不对。
三人匆匆赶到金珠坊,果然看见那两匹马被丢在门外。马在门口无聊地甩着尾巴,看见有人走近,还打了个响鼻。
金珠坊内有激烈的争吵声传出来,刚走进去,就见一个高个子的少女臂弯间夹着一个瘦弱的女人,正在和她对面的一个公子哥叫骂。
那两个骑马赶来的男人护在少年旁边,周围还有那个公子哥的跟班们围着,七嘴八舌地帮腔,气氛剑拔弩张,一看就快要打起来了。
高个子少女叫喊道:“我管你是哪家的金疙瘩银宝贝!我路隗姜长这么大就没怕过谁!”后头跟着一串夹杂口音的粗话,用词一听就不是当地人会说的,杀伤力不太够。
不过她额角连着眼尾青筋暴起,脸色通红,仿佛连头发都要竖起的暴怒模样已经足够挑衅,气得那公子哥招呼护卫和跟班就要围攻上来。
路隗姜下意识往背上一模,什么都没摸到。她一愣,赶紧往腰间探去,那些人几乎快要欺至身前,而她的手还握在马鞭鞭柄上。
被她夹在臂弯的女人身形娇小,发髻散乱。她垂着头踮着脚,像一个被驼在马背上的面袋子。
李雾心飞身上前,只用套着剑鞘的知易剑和几下拳脚功夫就将围攻上来的众人打退。见还有人多管闲事,公子哥怒极,直喊着要杀了她们,烧了金珠坊。
旁边一个老妈子听了这话急了:“使不得啊包少爷!”
眼见两个护卫对视一眼,竟真的拔剑冲上来。李雾心眼神一凛,知易剑出鞘,挡住刺来的两剑,接着一人给了一脚,踹飞到墙上。目睹了一切的其他人都不敢上前,广瑶往前走了两步,熟练地用她的长鞭把无能狂怒的包少爷绑了过来。
包少爷见自己这边不敌,立刻哭天喊地找爹娘,还放狠话说要让他爹把她们都杀了。广瑶用手里的鞭柄抽了他两个嘴巴子,叫他安静,这小子肿着两边脸,终于老实了。
“这是怎么了?”花贺蹲在包少爷面前,一脸吃惊,“包少爷怎么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喊打喊杀了起来。”
包少爷一看到花贺,愣住了,嗫嚅两下:“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平日里调三窝四,家里的生意没怎么沾过手。他爹怕他惹祸,特意带他去宴会上见过几个大人物。花贺他认得,是庄逸之的手下。
花贺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劝他:“何必闹得那么难看呢?有什么矛盾说开就是了。”
包少爷想起自个儿爹耳提面命地让他离庄逸之远点,脸上现出几分忌惮,他控诉道:“我冤!我冤啊!明明是这女人先惹的我,还抢了我的人!”
原来包少爷今天来金珠坊找舞姬,却不知怎么看中了旁边弹琵琶的女人,当即就要带走。琵琶女不愿,拼命挣扎,包少爷被一个乐伎拂了面子,刚想给她一点教训,路隗姜从二楼跳下来,踩着他的肩膀落了地。
包少爷被这从天而降的一踹压倒,整个人像张摊开的大饼那样趴在地上,顿时火冒三丈。两人互相对骂,越骂越大声,有小跟班溜出去通知了包家的人,之后就发展成了李雾心她们看到的混乱场面。
“我就抢了,有种就跟我一对一决斗!”路隗姜还在挑衅。
包少爷像条岸上的鱼一样挣扎了几下:“我花了钱的!”
“钱谁没有?我也会花钱!”路隗姜转头对老板喊,“她我买下了!”
“人家不愿,你怎么能硬抢呢?”花贺知道他色厉内荏,但包家在镜方确实势力不小,他希望这个草包少爷知难而退,故作和善道,“包少爷既然受了伤,就应该赶紧找大夫看看才是,可别留下什么暗伤。以后这里瘸了那里折了,那就不好了。”
“还是说让我亲自送你回府,找包老爷解释清楚?”
包少爷才刚瞒着他爹偷偷拿家里的钱去赌,输了几百两,正是心虚的时候,哪里敢让爹知道他又在乐坊闹事。
广瑶见他咬牙切齿一脸的不甘,使劲儿一甩将他丢回那堆跟班那里。李雾心用剑鞘挑着他的衣领,又丢给他的两个护卫。
“当街纵马,当众抢人,这镜方城可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山匪都能在城里安家了。”
包少爷愤愤瞪了她们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惹不起的人走了,还有几个难缠的主儿,老板心里直道晦气,赔笑道:“不如几位到楼上包厢谈谈?”
李雾心环顾四周,看见周围人都盯着她们看热闹,手一挥:“走。”
到了包厢,门一关,老板小心翼翼地报了个价,旁边一直垂头不言的女人听了老板的话更像是死了一般,一把强撑出人形的骨头摇摇欲坠。
李雾心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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