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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平行世界的更新
雨夜那次崩溃之后,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发烧,咳嗽,一个人在出租屋里昏昏沉沉地躺了两天。身体上的不适,反而奇异地缓解了心里的剧痛。当高烧退去,我望着窗外重新露出的阳光,感觉自己像是被彻底清洗过一遍,从里到外都透着一种虚弱的疲惫,但也是一种死寂后的平静。
我删除了周然所有的联系方式,将那条未送出的钻石项链的记忆,连同那场雨夜的痛哭,一起打包封存。我知道我辜负了一份真诚,这份愧疚会伴随我很久,但我无法回头,也无法勉强自己。
生活还要继续。
我更加努力地工作,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其中。项目一个接一个,加班成了常态,我用业绩和忙碌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也用来填满所有可能滋生回忆的空隙。渐渐地,我在公司站稳了脚跟,得到了晋升,开始独立负责更重要的项目。薪水涨了,租的房子也换成了更大、更明亮的一间。
表面上,我似乎真的走出来了。
我学会了独自一人也能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会在周末去花市买一束鲜花装点客厅,会照着菜谱研究几道复杂的菜肴,会定期去健身房流汗,也会和谈得来的同事、朋友小聚,聊天,逛街。
我甚至开始重新接触一些异性,更加谨慎,也更加随缘。不再抱着“必须要有结果”的目的,只是当作认识新朋友的机会。我会得体地微笑,恰当地回应,在感觉不到心动时,也会礼貌而明确地拒绝。
朋友们都说,林晚,你变得不一样了,更成熟,更独立,也更……难以接近。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有我自己知道,那种“成熟”和“独立”背后,是砌起了一道多么高的墙。我把那个敏感、脆弱、执着于过去的自己,牢牢地锁在了墙内,展示给外界的,是一个符合社会期待的、情绪稳定的成年人。
我以为,这就是成长。用遗忘和麻木,换取现实的安稳。
然而,总有一些细微的缝隙,会让墙内的影子悄然溜出。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末午后,我窝在沙发里看书,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让人有些昏昏欲睡。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大学时的一个室友在群里分享了一个网络相册链接,兴奋地说:“快看!我整理了咱们大学的照片,好多黑历史啊!”
我随手点了进去。
相册里大多是些集体活动的照片,社团招新,运动会,春游……一张张青涩而鲜活的脸庞,在像素不高的照片里笑得没心没肺。我漫无目的地滑动着屏幕,嘴角带着一丝怀旧的微笑。
直到,一张照片猝不及防地闯入我的视线。
那是在一次全校性的文艺汇演后台,照片的主角是我们社团的成员,大家挤在一起,对着镜头比着胜利的手势。而在照片最边缘、背景虚化的角落里,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默。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侧身站着,似乎在和旁边的人说话。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甚至看不清五官,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种清瘦挺拔的身姿,那种独属于他的、安静而疏离的气质,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的记忆里。
原来,在我们彼此都不知道的时空里,我们曾出现在同一张照片里。在喧闹的后台,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我们存在于同一个画面,却隔着人海,互不相识。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却带着一种沉闷的回响。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然后,我默默地将这张照片保存了下来,存在了手机一个加密的相册里。那里,只有这一张照片。
这像是一个信号。从此,我开始有意识无意地,通过各种极其间接的渠道,捕捉着关于他的、零星的“更新”。
我不再主动搜索他的名字,那太刻意,也太徒劳。但我会有意无意地,点开那个早已不再登录的校园网,看着那个灰色头像最后访问的时间,停留在我们毕业的那一年。我会在和老同学偶尔的寒暄中,看似随意地问起其他同学的近况,然后,总能辗转地、小心翼翼地,将话题引向北方,引向那所医院。
我知道了他顺利博士毕业,正式成为了一名神经内科医生。
听说他业务能力很强,很受器重。
隐约听说,他一直单身。
这些信息,像散落的拼图碎片,被我一片片拾起,在心里默默拼凑出一个模糊的、遥远的他。我们像生活在两个平行世界里,各自运转,各自精彩,也各自……孤独。
我通过朋友圈里共同好友的动态,看到他可能去过的城市,看过的话剧,甚至是他点赞过的一条关于某种罕见病例的医学文章。我会把他走过的城市,标记在我手机的地图软件上;会把他可能看过的话剧,找来看一遍;会把他点赞的那篇晦涩的医学文章,艰难地阅读,试图理解他工作的世界。
这些行为,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他不会知道,我也不会因此离他更近。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仪式,一种我自己才能理解的、与过去对话的方式。
我在我的世界里,努力生活,积极向上。
他在他的世界里,专注事业,救死扶伤。
我们像两颗遥远的星辰,沿着固定的轨道运行,偶尔,能通过引力,感知到对方微弱的光芒,知道对方还存在於这个浩瀚的宇宙里,就足够了。
我以为,这样的状态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时间的尽头,将所有的遗憾都风化,将所有的执念都磨平。
直到那一天。
一个寻常的工作日,我正在会议室里和团队讨论方案,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我本来没在意,讨论间隙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信息很短,只有一行字:
“林晚,我是陈默的母亲。你妈妈生病住院了,在市一院,情况不太好,你快点回来一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会议室里同事讨论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我盯着手机屏幕上那行字,每一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像天书一样难以理解。
妈妈……生病住院……情况不太好……陈默的母亲……
这些词语像冰锥一样,一根根刺进我的大脑。
陈默的母亲……怎么会知道我的手机号?妈妈生病,为什么是她来通知我?
一种强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四肢百骸。
平行世界,在这一刻,被一条突如其来的短信,粗暴地、毫无预兆地,打破了。
我握着手机,手指冰冷,微微颤抖。
故事的走向,在这一刻,彻底偏离了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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