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九曜

　　杨一涵甩着手里的羽毛球拍，“你别说，学霸家真有钱，给咱学校捐献的球拍都是名牌！”
　　朱九曜猛地停下脚步，侧头看她，“什么意思？”
　　“啊，我和你说，你别告诉别人啊”，杨一涵瞅了眼四周，“是我一个小姐妹说的，说这是学霸家捐赠的，学霸妈妈亲自来送的。”
　　“什么时候？”
　　“啊？”

　　“什么时候捐的？”
　　朱九曜视线变得凌厉，杨一涵吓一跳。
　　“就这几天，咱上周体育课还没这些设备啊”，杨一涵视线划过众人手里的球拍，“不是周一就是周二吧……哎，你去哪？”

　　“因为那兜羽毛球吗？”朱九曜紧紧盯着姜澈。
　　姜澈眼神示意曹宁去一边练习。
　　朱九曜感觉自己这会儿心里点着一把火，随时能将人烧穿，眼睛因为不适也变得通红。
　　她固执地看着对方，又问了一遍，“因为那兜羽毛球吗？”
　　“不是”，姜澈坦然回视，“我妈妈每年都会给学校捐赠运动产品。”
　　朱九曜一愣，“……捐赠羽毛球吗？”
　　“球类都捐赠了”，姜澈掰着手指，“篮球足球网球羽毛球板羽球乒乓球……要我给你拿捐赠单子看吗？还有去年的前年的”。

　　朱九曜绷紧的心弦，瞬间松了下来，又有些空落落的茫然。
　　这情绪来得快散得也快，她都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四目相对，周边喧闹散去，只有对方眼里的自己——不知所措中带着几分狼狈。
　　朱九曜猛地移开视线。

　　“朱九曜”，姜澈黑漆的瞳仁里写满严肃，“我不至于为这事让我妈捐赠去弥补，但我绝不赞成你的做法。”
　　他视线如刀，“但当你觉得捡一个羽毛球没关系的时候，捡一个篮球也没关系。”
　　朱九曜呼吸一滞。

　　朱九曜知道他说的什么事，开学那会，高二打篮球有个男生撞了一下骨折了，一堆人送人去医院，操场留下来的篮球被高一一个男生捡回家。
　　这事当时闹得很大，高二的说高一的是贼，高一那个男孩受不了这说法，差点自杀。

　　她舔了下那颗快要冒头的智齿，紧绷的面孔突然绽开一个笑，语气也变得漫不经心，“对，所以我是贼，你有意见？”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朱九曜指着操场，“现在这如果有落单的篮球，没人拿，我也会捡回家，我不觉得有问题，明白了吗？”
　　她看着他，“好学生，以后我的事少管！”
　　抬手一拳头停在姜澈眼皮前，“懂？”
　　拳头卷起的风让对方发梢都动了动，姜澈眼皮都没抖一下。
　　朱九曜闹个没趣，她乜了他一眼，转身走人。

　　步子越甩越快，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胸腔闷得她喘不过气。

　　“老师！有人逃课！”
　　响亮的声音让她脚步一顿。

　　“你跑什么，给我回来！”体育老师许刚大嗓子回荡在操场。
　　“她叫朱九曜！”
　　“朱九曜，你给我滚回来！”
　　踩在操场门边的朱九曜：……

　　因为这事，朱九曜回到教室，直接在三八线堆起高墙，誓要和对方划分出楚河汉界。
　　书本直到挡住对方那张讨厌的脸才停手。
　　杨一涵和张梓轩察觉不对，两人默契地回头看一眼，再回转。

　　朱九曜趴在桌子上打盹。
　　本来就头疼，体育课又羽毛球混合双打一节课，这会恶心又晕乎。
　　强撑到下午第三节课，眼前都出现了虚影。

　　这节是化学课，她不想和方承远对上。
　　想着忍到下课再说，但胃也开始不适，像里面放了一把自动开凿锤，一下下敲击着胃壁，疼得她不由自主蜷缩起来。

　　“老师！”姜澈突然举手。
　　“干什么？”
　　“我同桌身体不舒服，要去医务室！”
　　“是吗？”方承远看了眼朱九曜，说：“还有十分钟下课，结束了再去！”
　　“不行，现在就要去！”
　　方承远拒绝：“她经常装病请假，你怎么知道她真的假的？”

　　朱九曜拉了拉他袖子，“没事”。
　　姜澈看着朱九曜两鬓的汗，霍得起身去扶她：“走，去医务室！”
　　“不许去！”
　　“凭什么？”
　　“凭这是我的课！”
　　姜澈去拉朱九曜：“走！”

　　方承远将手里的书狠狠砸向桌面，“我让你们走了吗？”
　　朱九曜拽住姜澈，“我没事！”

　　姜澈拽了下竟然没将人拽起来，不知道这人这会怎么这么听话，又气又急，看着怒气冲冲的方承远，语气平静：“无正当理由阻止一名需要就医的学生去医院，是严重违反教师守则的，也是对学生权益的侵害，你没有资格阻止我们去就医！”

　　说完，冲已经起身给朱九曜倒热水的杨一涵道：“一起！”
　　两人驾着朱九曜两胳膊，当着方承远面从教室后门出去。
　　方承远怒极反笑，“可以，有本事以后别再进我教室！”

　　杨一涵开始也以为朱九曜是要逃课没当回事，这会看到她脸色发青，整个人都有些暴躁，闻言气道：“有本事你别拿工资！让学校把化学课学费退给我们！”
　　方承远大怒：“好好好！你们最好一直这么有骨气！”

　　朱九曜这会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身体几乎全靠两人往外带。
　　姜澈看这样不行，直接把人背着下楼。

　　这样一来，胃被姜澈瘦削的骨骼顶着，朱九曜瞬间感觉不对了。
　　她强压着喉咙酸涩，“放我下来！”
　　“我背得动！”
　　“你就待着别动！”杨一涵安抚她。
　　“放我……”
　　“很快！”

　　姜澈加快脚步，下楼梯的颠簸感更为强烈，朱九曜胃都要快被顶出来，她挣扎道：“我想吐……”。
　　话音落，她刚从对方手里挣开落地，都没走到垃圾桶前。
　　哇地一声，汹涌而出。
　　……
　　下一秒，眼前一黑。

　　医务室。
　　朱九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头顶白色的灯光让人有点眩晕。
　　她移开眼。
　　旁边有个扭伤脚的学生，正呲牙裂嘴，坐着让校医温浅给他上药。

　　温浅给对方上完药，扭头就对上朱九曜的眼睛，脸色瞬间就不好了，“朱九曜，我说了多少次，你这个破胃再不按时吃饭，以后有你的受！上次胃出血忘了是吧？”
　　朱九曜是她见过体质最好又最不好的人，说不好吧，一拳头能干翻一个高一头的男生，说好吧，军训流点鼻血晕过去两小时。

　　朱九曜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针，“我同学呢？”
　　“回去上课了”，温浅说，“我给你用的营养针，你完事了还是去医院做个胃镜，我怀疑是胃炎。”
　　“嗯”。
　　“别不当回事。”
　　“嗯。”
　　“……”

　　温浅从自己包里摸出一堆零食，挑了个苏打饼干，“给，先吃着，我给你定个粥！”
　　她拿起手机搜索，“你要八宝粥还是南瓜粥？”
　　话落，有人敲门，温浅秒收回二郎腿：“请进！”

　　姜澈去而复返，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
　　朱九曜一愣。
　　看着对方湿漉漉的头发，有点尴尬。
　　那会她太难受，本来把人推开了，这人突然上来扶住自己，结果脏污溅了对方一身。

　　姜澈提了提袋子，“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温浅视线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起身走出：“那你们聊！”

　　“你没事吧？”朱九曜扫了眼他新换的衣服和鞋，“我给你出干洗费。”
　　姜澈眉角微蹙，“先吃饭！”

　　朱九曜慢慢坐起来，看着姜澈满满当当的大袋子太阳穴猛跳。
　　这得多少钱。

　　姜澈也不说话，将袋子放在床头柜上，从里面拿出一碗粥，又拿出一碟小菜，两个包子。
　　又递过来一盒湿巾：“给，擦手吃饭！”

　　朱九曜接过，擦了擦手，“你怎么没回去上课？”
　　“我英语满分。”
　　“……”，这个理由无可辩驳，朱九曜看他拿出一个小袋子，在那捏捏捏，“这又是什么？”

　　姜澈把小袋子放在床上，用输液管缠了一圈，“暖宝宝，打点滴不会冰。”
　　朱九曜愣了下，小时候生病姚春和也会用暖水袋给自己暖。
　　她没想到姜澈这样的大男生也懂这个，“你还挺细心。”
　　“是你太粗心”，姜澈抿抿唇，“在开始不舒服的时候就应该告诉老师，如果不是我笔掉地上了，我都没发现……”

　　朱九曜每次睡觉都面向窗外，姜澈看不见她脸。
　　今天又加了一面墙，完全没注意到对方不对劲，发现的时候对方脸已经白得和鬼没两样。

　　“本来觉得没事……”
　　姜澈看她吃完，递过来湿巾和牙线，又从袋子里拿出漱口水和一次性杯子。
　　朱九曜看着牙线和漱口水，“我不用这个。”她没这些习惯。
　　姜澈坚持：“剔牙！漱口！”
　　朱九曜：……

　　随便糊弄了两下，在姜澈不满的视线里，扭开头指着袋子，“怎么还有拖鞋？”
　　“输液容易憋尿，一会你去卫生间方便！”
　　“……”，朱九曜指着里面的挂钩和网兜，“这又是干什么的？”
　　“去卫生间挂输液瓶的”，姜澈把东西拿出来，“就是把瓶子装进去，挂在卫生间那个门上就行。”
　　“湿巾不是有一包呢？”
　　“那包擦脸擦手，这包酒精消毒，这包是湿厕巾。”
　　“……”

　　姜澈又从另一个袋子里拿出校服，“刚洗过的。”
　　朱九曜接过，一时怔然。

　　她扫了一眼储物袋一样的袋子，有些牙疼，“这些多少钱啊？”
　　“没多少”，姜澈把饭盒纸巾扔进垃圾桶，对朱九曜道：“好了，你睡吧！”

　　你这样盯着让人怎么睡。
　　“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姜澈摇头，“我得看着输液瓶。”
　　“我自己可以看！”
　　“你睡觉怎么看？”
　　“有大夫！”
　　“她刚被人叫走了！”
　　“那我不睡了！”
　　“病人要多休息！”
　　朱九曜：……

　　看对方油盐不进，朱九曜也没再说什么，躺下闭眼。
　　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睡过了，这会一点睡意也没有。她眯了几分钟，还是睁开眼，看姜澈在看手机，无聊道：“你玩什么呢？”

　　“围棋”，姜澈看她脸色好了许多，“胃还疼吗？”
　　“不疼呢。”
　　“睡会吧！”
　　“睡不着！”
　　“那背会课文吧”，说完从手机里调出《离骚》，“你这篇还没背会吧，背两段就困了。”
　　朱九曜：……

　　她看着对方，琢磨了一下，“咱两以前认识吗？”
　　“认识你会不记得吗？”
　　朱九曜斩钉截铁：“不会，我对人过目不忘。”
　　姜澈垂下眼眸，点了点头，“那就是不认识。”

　　“不认识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同桌病了，你会不管吗？”
　　“管啊，最多送到医务室，但不会和老师顶嘴，更不会买这么多东西”，在朱九曜这，姜澈做的这些已经完全超出了同学范畴，“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姜澈唇角拉直，“我对早恋没兴趣。”
　　朱九曜看着他的眼睛，干净澄澈，毫无杂念，对视也坦坦荡荡。

　　朱九曜讪讪，想起人说的不喜欢学渣，那是有点自作多情。
　　又觉得这孩子有点热心过度，看到人欺负就想上去帮忙，一点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你对别人不要太好，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姜澈不想这个话题，递过手机，“背课文！”
　　朱九曜无奈接过。
　　“5分钟后抽背两段，没问题吧？”
　　朱九曜：……
　　学霸和学渣之间确实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

　　杨一涵课后过来，看着桌上的东西咋舌，“他不会对你有意思吧？”
　　朱九曜摇头，“问过了。”
　　“那不能啊，不喜欢能帮你收拾你吐……”
　　朱九曜僵住，“不是保洁收拾的吗？”
　　“不是，保洁不在，学霸自己收拾的，还买了酒精喷了一遍，你衣服也是他给你脱的。”

　　朱九曜蹙眉，“你为什么不给我脱？”
　　“他嫌弃我手笨啊”，杨一涵瘪嘴，“我就轻轻扯了一下，他说我暴力……完事我说去校食堂给你买点粥，人说没营养，愣是去外面定的。”
　　杨一涵满眼八卦：“这都不算爱啊？”

　　朱九曜摇头，“你别乱说，姜澈很讨厌这些事，他下次冷脸你别找我！”
　　“哪能啊，我天天问人题，也就和你吐槽两句。”
　　杨一涵开了包零食，边吃边喂给朱九曜，“那你别说，反正今天这事他还挺仗义的！当时你突然那么一下，我都没反应过来，姜澈直接一个凌波微步，嗖一下过去扶住你，要不然你准得栽进污秽里……”

　　仗义？朱九曜咀嚼着这个词。
　　这已经超出仗义范围，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好。
　　将心比心，姜澈要突然吐了，她准一脚蹦开，最多给对方递个纸巾。
　　要是衣服上溅到了，她还得加一句——晦气。
　　晚上睡觉前，看着姜澈发来的养胃指南，脑子里只剩三个字——活圣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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