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员也要当女帝

　　周娘子并未紧随介绍，而是体贴地保持了一段距离，让两位小姐可以自在观赏，只在不远处静静候着，随时准备应答。

　　姜媛的目光首先被靠近门厅的一排立柜吸引。里面陈列的多是金银首饰。有赤金点翠的凤凰步摇，凤口衔下的珠串流苏细密如丝；有累丝嵌宝的金镯，花纹繁复精细，几近鬼斧神工；还有一套完整的赤金头面，包括发冠、掩鬓、分心、耳坠等，在深色绒布的衬托下，金光流转，富丽堂皇，一看便知非寻常人家所能拥有。旁边一格则是一些样式相对简洁但做工依旧精湛的银饰，如绞丝银镯、镂空兰花银簪、松鼠葡萄银耳坠等，更适合日常佩戴，显得清雅秀气。

　　“这些金器，是铺子的‘门面’，”沈云慧轻声在姜媛耳边介绍，“你看那累丝的功夫，层层叠叠，密而不乱，最是考验手艺。二婶说，有些样式还是参考了古籍里的图样，略作改良的。”

　　姜媛点头赞叹，目光又转向另一侧的多宝格。这里陈列的则是各类玉石首饰。有通透如凝脂的白玉镯、色泽青翠欲滴的翡翠挂件、带着天然水墨烟霞般的青金石手串，还有颜色各异、打磨光滑的玛瑙、水晶、碧玺等制成的戒面、耳珰和串珠。每一件都配有小小的签牌，上面用工楷写着品名和材质。玉器的温润、翡翠的莹澈、水晶的剔透，在柔和光线下呈现出各自不同的美感。

　　“这枚胸针倒别致。”姜媛指着一枚用金子镶嵌、做成如意云头形状的白玉胸针，白玉质地温润，周围缀以细小的金珠围成包边，既典雅又不失灵动。

　　“姜小姐好眼力。”周娘子不知何时已悄然走近两步，含笑解释道，“这是小店新到的货色，是上好的和田玉，镶工也是请的老师傅，寓意也好，平安如意。”

　　正对着大门的主墙面，设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平头案，案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些体量较大的器物。居中是一尊用整块和田白玉雕成的山水人物山子，玉质洁白油润，雕工利用玉料的天然形状，巧妙刻画出崇山峻岭、松石流水和策杖寻幽的雅士，意境深远。旁边是一对鎏金錾花的花觚，插着几支孔雀翎羽。案几的两侧，还放着沈云慧做的那些“盆景”。

　　而最吸引姜媛的，是靠在墙边一座专门陈列铜镜和首饰匣子的屏风式架格。架格上面分格悬挂或摆放着十余面形制各异的铜镜，下面则摆放着一些首饰匣子。这些铜镜大小不一，最小如巴掌，可用于怀袖；最大者如盆，需双手方能持捧。形状也多样，除了常见的圆形，还有各种的花形等。

　　这些铜镜的背面无一例外地朝向观众，展现出无比精美的艺术世界。姜媛凑近细看，只见一面圆形镜背上，高浮雕着栩栩如生的飞鸟葡萄纹，飞鸟姿态各异，在繁密的葡萄藤蔓间嬉戏，充满了动感与生机。另一面葵花形镜背，则装饰着对称的鸾鸟衔绶纹，鸾鸟展翅欲飞，口中衔着的飘带蜿蜒流畅，周围点缀着细密的花卉纹，富丽堂皇。最大的一面圆形镜背，竟是用“金银平脱”工艺制成的花鸟图案，薄如蝉翼的金片银片嵌出盛开的牡丹、飞舞的蝴蝶和栖息的鸾凤，流光溢彩，华美至极。
　　这大祁朝的人真是把心思都用在了这‘背面’上。姜媛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指尖虚抚过那精细的纹路，生怕碰坏了，“这般繁复精巧，哪里还只是一面照容的镜子，分明是一件独立的艺术品了。”

　　沈云慧点头道：“正是。听二婶说，这铜镜的背面，往往比正面承载了更多的信息。有些特别珍贵的，如这面金银平脱镜，制作工艺极其复杂，耗金费时，是二婶的嫁妆，摆来作‘镇店之宝’的。”

　　掌柜适时接话：“这铜镜确是‘丽祥轩’的一绝。我们东家……就是二夫人，对这些铜镜尤为喜爱，费了不少心力搜集。有些是传世品，有些是从各地行商收来的款式，都请老师傅精心保养过。”

　　在铺子更深处靠窗的位置，屏风后设有一方小小的休息区。一张矮几，数个绣墩，几上设着茶具和一本厚厚的、用锦缎装裱的册子。周娘子引她们过去坐下，又让小伙计奉上香茗，然后双手捧起那本册子，恭敬地放到几上：“这是一些特别贵重或需要定制的首饰图样册，二位小姐若有兴趣，可以翻看。有些是京中或江南等地时兴的花样，有些是铺子里老师傅的独门设计。”

　　姜媛翻开册子，只见里面用工笔细细描绘着各种首饰的图样，旁边还有朱笔小楷标注着用料、尺寸和可能的造价。有镶满各色宝石或者盘丝累金的大凤钗，有设计成蜻蜓、蝴蝶、蜜蜂形状的精致小簪，还有成套的项圈、璎珞、禁步等，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比起外面柜上陈列的成品，这册子里的设计显然更为奢华和个性化。

　　沈云慧随意指着一枚玉兰花造型的金簪图样，对姜媛笑道：“这个倒是有创意，玉兰花簪不用玉石打造，而是用金子来做，想必应该是金子能更好地描摹出附属的花苞的细节。这种款式的簪子适合妹妹这般年纪气质。若是喜欢，可以让掌柜的记下，回头请师傅打制。”

　　姜媛忙合上册子，笑道：“姐姐快别打趣我了，这般贵重的首饰，我可消受不起。今日能大开眼界，已是幸事。”她顿了顿，环顾这间充盈着珠光宝气与文化底蕴的铺子，由衷地对掌柜道：“掌柜娘子，贵店真是好巧思。不仅货品精美，这陈设布置，也处处见得用心，俨然是个小型的珍宝馆了。”

　　周娘子谦逊地笑道：“姜小姐过奖了。东家时常教导，开店做生意，货品精良是根本，但让客人进店觉得舒心、自在，能静下心来看东西，同样重要。尤其是这些珍宝首饰，更是慢慢品赏。”

　　又坐了片刻，喝了半盏茶，沈云慧便示意该回去了。周娘子亲自将她们送到门口，一再请她们常来。

　　走出“丽祥轩”，重新回到阳光明媚、人声鼎沸的街市，姜媛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方才在铺中所见所闻，那些璀璨的金银、温润的玉石、纹饰精美的铜镜，以及那种静谧雅致的氛围，都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怎么样，姜妹妹，我这二婶的铺子，可还入得眼？”沈云慧笑问。

　　“何止入眼，”姜媛长舒一口气，感慨道，“简直是叹为观止。姐姐，我今日才真切体会到，何为‘匠心’，何为‘格物’之美。这些匠人用心打造的器物背后是有灵性的，与我平日闺中所见的首饰，感觉全然不同。”

　　离开“丽祥轩”，沈云慧对姜媛道：“这桂子坊的铺子，大抵如此。货品精，价也高，主要做的是熟客和讲究体面人家的生意。”

　　姜媛点头，目光扫过那些光洁的橱窗和里面陈列的、在特定光线下流光溢彩的货物，又看向街上偶尔走过的、绫罗绸缎的男女，轻声道：“我在京城生活的时候还小，对京城的街市也没什么记忆。在武宁，最好的铺子，也难得见到这般多的......嗯，‘锦绣’。”

　　沈云慧见她似乎无意逛其他的店铺，便用团扇遥指前方右边一个岔路口：“从这里走过几条街，景象便大不相同了。那边的几条小巷，有些针线铺、书坊、杂货铺，价钱实惠些，也有卖些民间手艺玩意儿的，逛的人也多。妹妹可想去看看？”

　　“自然要去。”姜媛兴致勃勃，“方才姐姐还说，要带我看云州府城的‘生民’，这桂子坊里的，是‘生民’的一部分，那巷口街边的，想来更是大多数‘生民’的日常了。”

　　两人同乘一顶小轿，让轿夫转向右边的街道。果然，越往前走，街道似乎稍稍狭窄了些，铺面也显得朴素许多，幌子上书写的字迹少了些花哨，多了些实在。卖的东西也变了，除了针头线脑、普通布匹、锅碗瓢盆，还有卖竹木家具、粗瓷瓦罐、笤帚簸箕的。行人明显增多，衣着以棉布为主，颜色也黯淡些。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闹声、扁担吱呀声……各种市井声响热热闹闹地混杂在一起。

　　姜媛深深吸了一口气，非但不觉得烦厌，反而觉得眼前的一切无比真实而生动。在武宁，只有赶集、庙会的时候街上才有这般热闹。她的目光像是不够用似的，流连在每一个摊铺、每一个行人身上。

　　妇人蹲在自家铺子门口，就着天光飞快地纳着鞋底，身边竹筐里堆着好些做好的布鞋。赤膊的汉子挑着满满两筐青翠的蔬菜，扁担弯弯，脚步沉稳地走过。几个梳着总角的小儿围着一个卖麦芽糖的老汉，眼巴巴地看着那琥珀色的糖稀在老汉手中变幻出小动物形状。货郎担着杂货担子，摇着拨浪鼓，悠悠地穿行在人群中，担子上插着的鲜艳鸡毛毽子和粗糙的泥人玩具，吸引着孩童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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