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时风都追着我们笑

　　腊月的风像带着冰碴子，刮在脸上生疼。刘沐柠裹紧了羽绒服，眼镜片上蒙着层白汽，她抬手擦了擦，看到校门口的梧桐树枝桠上挂着的红灯笼——再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学校已经开始布置，走廊里贴满了学生写的春联，红得晃眼。
　　“沐柠，这里！”于沐晴举着两个烤红薯跑过来，塑料袋被热气熏得发软，“刚出炉的，烫手！”
　　丁念澄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个保温杯，看到刘沐柠就递过来：“我妈煮的姜枣茶，驱寒的，你喝点。”她没戴眼镜的眼睛在寒风里眯着，长长的睫毛上沾了点白霜。
　　刘沐柠接过红薯和保温杯，暖意从双手蔓延到心里，却驱不散眉宇间的沉郁。昨天下午，她接到了爸爸同事李叔叔的电话，语气沉重地说：“沐柠啊，你爸妈那个任务……估计过年也回不来了，让你好好照顾自己，别惦记他们。”
　　挂了电话后，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很久，看着墙上的日历——离除夕只剩下二十八天。往年这个时候，家里早就开始大扫除，妈妈会带着她去超市买年货，爸爸则在阳台贴春联，虽然忙碌，却处处是烟火气。可今年，只有她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发呆。
　　“你怎么了？”王澄柚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看着她手里没动过的红薯，“不舒服？”
　　“没……”刘沐柠摇摇头，咬了口红薯，甜腻的暖流滑进胃里，眼眶却忽然一热，“就是觉得……今年过年好像有点早。”
　　于沐晴没听出她话里的失落，兴高采烈地说：“早好啊！我妈说今年要带我去庙会，听说有写春联的摊子，沐柠你到时候可以去露一手！”
　　丁念澄也跟着点头：“我还从没见过你写春联呢，肯定很好看。”
　　刘沐柠勉强笑了笑，没说话。写春联？往年都是爸爸研墨，妈妈铺纸，她在旁边捣乱，写得歪歪扭扭的也被爸妈贴在冰箱上。今年……她一个人，对着红纸，大概连笔都握不稳吧。
　　早读课上，吴薇领着大家读英语作文，题目是“My Favorite Festival”。于沐晴写的是春节，说“最喜欢和家人一起包饺子，妈妈会在饺子里放硬币，吃到的人来年有好运”；丁念澄写的是元宵节，说“喜欢看花灯，每盏灯上都有谜语，像藏起来的惊喜”。
　　吴薇的目光落在刘沐柠身上：“沐柠，你也读读你的作文吧。”
　　刘沐柠深吸一口气，翻开笔记本。她写的是“清明节”，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实在想不出春节该写些什么。“My favorite festival is Qingming Festival. On that day, my parents will take me to visit my grandparents' hometown. We walk on the country road, pick wild flowers, and listen to my dad tell stories about his childhood...”（我最喜欢的节日是清明节。那天，爸妈会带我去爷爷奶奶的老家。我们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摘野花，听爸爸讲他小时候的故事……）
　　读到一半，她的声音哽咽了。那些曾经觉得平常的日子，现在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教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寒风呼啸的声音。吴薇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关系，先坐下吧。”她转向全班，“春节确实是很特别的节日，因为它意味着团圆。但有时候，团圆不一定非要在同一个地方，心里想着彼此，也是一种团圆，对吗？”
　　刘沐柠抬起头，看到吴薇眼里的温柔，像冬日里难得的阳光，轻轻落在她心上。
　　课间操时，大家都缩在教室里取暖。于沐晴从书包里掏出一副扑克牌：“我们玩‘抽王八’吧，输的人要表演节目！”
　　丁念澄没玩过，刘沐柠耐心地教她：“抽到一样的牌就可以打出去，最后剩下‘王八’的人就输了。”
　　王澄柚坐在旁边看，时不时提醒丁念澄：“你手里有张3，刚才于沐晴出过一张3了。”
　　几轮下来，总是于沐晴输，她噘着嘴表演学猫叫，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刘沐柠看着她们笑，心里的闷堵好像散开了些，原来没有爸妈在身边，也能有这样轻松的时刻。
　　“对了，”于沐晴忽然说，“下周就要放寒假了，我们去沐柠家过年吧！我带饺子馅，念澄带面粉，澄柚……你带什么？”
　　王澄柚想了想：“我带我哥的投影仪，我们可以看春晚。”
　　丁念澄眼睛一亮：“我还会做糖葫芦！用草莓做，肯定好吃！”
　　刘沐柠愣住了，眼眶一热：“你们……你们不用陪家人过年吗？”
　　“我爸妈要去姥姥家，让我自己在家随便吃点，”于沐晴满不在乎地说，“跟你们一起过肯定更有意思！”
　　“我奶奶说让我多跟同学玩玩，”丁念澄小声说，“她一个人在家也闷。”
　　王澄柚点点头：“我哥除夕要加班，我正好没人陪。”
　　刘沐柠看着她们，忽然觉得鼻子发酸。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大家早就悄悄计划好了，怕她一个人孤单。
　　下午的英语课，吴薇讲的是“节日习俗”的英语表达。她在黑板上写着“贴春联（put up Spring Festival couplets）”“放鞭炮（set off firecrackers）”“吃年夜饭（have the reunion dinner）”，边写边说：“这些习俗可能各地不一样，但核心都是一样的——辞旧迎新，祈求平安。”
　　她忽然看向刘沐柠：“沐柠，你知道‘平安’用英语怎么说吗？”
　　“Safe and sound.”刘沐柠立刻回答，这个词她最近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
　　“对，”吴薇点头，语气很认真，“safe and sound，既安全，又健康，这是最好的祝福。就像你爸妈对你的祝福，你对他们的祝福，都是这个意思。”
　　放学时，吴薇叫住刘沐柠：“寒假有什么打算？”
　　“于沐晴她们说要来我家过年。”刘沐柠说。
　　“挺好的，”吴薇笑了笑，“人多热闹。对了，这是我妈做的酱肉，你带回去，过年可以蒸着吃，配米饭很香。”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保鲜盒，塞到刘沐柠手里。
　　“谢谢吴老师，总让您破费。”刘沐柠有点不好意思。
　　“跟我客气什么，”吴薇揉了揉她的头发，“对了，除夕那天我也来，给你们做个拿手菜，怎么样？”
　　刘沐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吗？”
　　“当然，”吴薇点头，“我爸妈去我姑姑家，我正好落单，你们可别嫌弃我。”
　　“不会不会！”刘沐柠连忙摆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四个人往家走，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于沐晴在前面蹦蹦跳跳，数着路边的红灯笼：“一个、两个、三个……哇，居然有二十个！”
　　丁念澄小声说：“沐柠，我刚才看了黄历，除夕那天宜团聚，宜欢笑。”
　　王澄柚则在旁边补充：“我哥说他可以提前帮我们把你家的春联写好，他写毛笔字还行。”
　　刘沐柠看着她们，忽然觉得，这个没有爸妈在身边的春节，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有吴老师的酱肉，有于沐晴的饺子馅，有丁念澄的草莓糖葫芦，有王澄柚哥哥写的春联，还有大家叽叽喳喳的笑声，这些琐碎的温暖，像一件件小棉袄，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挡住了所有的寒风。
　　走到岔路口，于沐晴突然说：“对了沐柠，你别担心你爸妈，他们肯定在想办法早点回来呢！说不定除夕早上就给你打电话，说‘我们到家啦’！”
　　丁念澄也跟着点头：“一定会的，好人有好报。”
　　王澄柚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刘沐柠的胳膊，眼神里带着鼓励。
　　刘沐柠点点头，心里默念着“safe and sound”。她知道，等待或许还很漫长，但身边有这么多人陪着，再冷的冬天也会过去。就像校门口的红灯笼，哪怕被寒风刮得摇晃，也依然亮着，提醒着人们，团圆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她握紧手里的保鲜盒，酱肉的香气透过盒子传出来，带着烟火气，也带着希望。回家的路好像变短了，因为她知道，那里不再只有空荡荡的客厅，还有朋友们的约定，和即将到来的、热热闹闹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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