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祠堂鬼火
天还没亮透,村里就炸开了锅。
“祠堂!祠堂出事了!”
陆青禾刚起身,就听见外面乱哄哄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她快速披上外衣,推开院门。几个村民正往村中心跑,脸色惊惶。
“怎么了?”她拉住一个相熟的妇人。
“祠堂……祠堂昨夜闹鬼火!今早守祠的老杨头进去看,发现、发现……”妇人声音发颤,“发现柱子后面躺了个人,没气儿了!”
又死人了。
陆青禾心头一沉,回屋抓起那枚木牌塞进怀里,跟着人群往祠堂跑。
顾昀到得更早。他一身官袍,正站在祠堂门口,脸色凝重。衙役已封锁现场,村民被拦在外面,踮脚张望。
看见陆青禾,顾昀微微点头,示意她进来。
祠堂里光线昏暗,常年不散的香烛味混着一股新鲜的、令人不安的焦糊气。正厅中央的供桌旁,仰面躺着一个人。
是村里的篾匠,姓吴,五十来岁,平日少言寡语,手艺很好。此刻他双眼圆睁,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嘴巴大张,双手蜷在胸前,指甲缝里塞满黑灰。
致命伤在胸口——一个碗口大的焦黑窟窿,边缘皮肉翻卷碳化,却没有血。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网状纹路,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烧穿了。
更诡异的是,尸体周围的地面上,用某种黑色粉末撒出了一个怪异的符号——双角盘曲,目含赤焰。
正是顾昀在册子里警告过的那种图腾。
陆青禾蹲下身,仔细查看伤口。焦糊味很重,但混着一丝极淡的、熟悉的甜腥气。
“又是黑焱秘药。”她低声道,“但这次不是腐蚀,是……烧灼。像是什么东西在体内爆开了。”
顾昀示意仵作上前。老仵作检查片刻,脸色发白:“大人,伤口内部……脏器都焦了,但体表只有这一处伤。像是……像是被雷劈了,可昨夜晴空万里啊。”
不是雷劈。陆青禾看向那个符号。黑色粉末质地细腻,她用手指捻起一点,嗅了嗅——有股硫磺混着腥甜的味道。
“守祠的老杨头呢?”顾昀问。
衙役带上来一个干瘦老头,浑身哆嗦。“大人……小人昨晚睡得沉,半夜听见祠堂有动静,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笑……爬起来看,就看见、看见正厅里有蓝绿色的火飘来飘去,吓得我赶紧锁了门跑回家,今早才敢来看……”
鬼火?蓝绿色?
“只有你一个人看见?”顾昀追问。
“还、还有隔壁王寡妇,她也听见动静,扒在墙头看见了。”
王寡妇被带来,说法一致:半夜有怪声,看见祠堂里有飘忽的蓝绿色火光,吓得没敢出声。
“吴篾匠最近可有什么异常?得罪过什么人?”顾昀转向村民。
几个与吴篾匠相熟的人面面相觑。一个老汉犹豫道:“老吴前阵子接了个活,给镇上赵老爷家编一批精细竹器,工钱给得高。但他做完回来后就有点神神叨叨的,总说‘不该看的不看’……”
“赵老爷?”顾昀眼神一凛,“哪个赵老爷?”
“就……就是镇上开绸缎庄的赵启年赵老爷,听说背后有官家关系。”
赵启年。这个名字顾昀记得——漕运账册上出现过几次,是钱主簿的“常客”之一。
“吴篾匠的尸体先运回衙门详验。”顾昀下令,“祠堂暂时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入。老杨头、王寡妇,随我回衙门问话。”
人群渐渐散去,但恐惧已种下。祠堂闹鬼,篾匠离奇惨死,这比周大全的案子更让人心慌。
陆青禾留在祠堂外,等人都走了,才低声问顾昀:“你怎么看?”
“不是鬼。”顾昀语气肯定,“是人为。黑焱符号、秘药、模仿鬼火的手法——有人在用这种手段灭口,或者……警告。”
“吴篾匠看到了不该看的?”
“很可能。”顾昀看向祠堂幽深的门洞,“赵启年那边,我立刻派人去查。但对方既然敢在祠堂动手,说明已经肆无忌惮。”
陆青禾想起怀里的木牌:“需要我做什么?”
顾昀沉吟片刻:“你去趟吴篾匠家,看看他家里有没有异常。以邻里关心的名义,不会惹眼。我处理完衙门的事就过去。”
“好。”
吴篾匠家就在祠堂后巷,独门小院。陆青禾到的时候,门虚掩着,里面传出压抑的哭声。
推门进去,一个中年妇人瘫坐在堂屋地上,两个半大孩子围着她哭。是吴篾匠的妻子和儿女。
陆青禾蹲下身,扶住妇人肩膀:“吴家嫂子,节哀。”
妇人抬头,满脸泪痕:“陆娘子……我家老吴,老实了一辈子,怎么会……”
“嫂子,吴大哥最近可有什么不对劲?或是带回来什么特别的东西?”
妇人茫然摇头:“他就是编竹子,早出晚归……哦,前几日他从镇上回来,怀里揣着个布包,神神秘祟的,不让我看,藏到、藏到里屋床底下了。”
陆青禾心下一动:“我能看看吗?”
妇人犹豫了下,点头。
里屋很简陋,一张床,一个旧衣柜。陆青禾弯腰看向床底,果然有个用蓝布包着的长条状物件。她小心拖出来,解开布包。
里面是几根已打磨光滑的细竹条,以及半片烧焦的羊皮纸。
竹条质地特殊,泛着暗沉的紫黑色,触手冰凉,不像寻常竹子。羊皮纸上残留着模糊的线条,能看出是某个建筑结构的局部草图,旁边标注着小字:“宗祠,东三柱,基下”。
东三柱——正是祠堂里吴篾匠陈尸的那根柱子附近。
陆青禾将东西重新包好,又仔细搜查了屋子。在灶台旁的柴堆里,她发现了一个小陶罐,罐口用蜡封着,但已碎裂。罐内残留着少许黑色粉末,正是祠堂地上撒的那种。
她将陶罐和布包一起带上,离开吴家。走出巷口时,看见顾昀正快步赶来。
“有发现。”她将东西递过去。
顾昀快速查看,目光在羊皮纸草图上停留:“这是祠堂地下结构的草图。东三柱基下……有东西。”
“要去挖开看看吗?”
“现在不行。”顾昀摇头,“祠堂刚出事,太多眼睛盯着。等入夜。”
两人回到衙门,顾昀立刻提审老杨头和王寡妇。问话没有更多进展,但顾昀注意到一个细节:老杨头说,鬼火出现前,他闻到过一股“烧艾草的味道”。
艾草?黑焱秘药中确实常用苦艾草。
傍晚,派去赵启年家的人回来了,带回消息:赵启年三日前已“突发急病”,举家迁往州府“求医”,宅子空了。
“跑了。”顾昀冷笑,“动作真快。”
“但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陆青禾道,“祠堂底下如果真有东西,他迟早会回来取——或者派人来取。”
“所以今夜必须下去看看。”顾昀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我调两个可靠的人,子时动手。”
“我也去。”
顾昀看她一眼,这次没反对:“跟紧我。”
子时,祠堂周围寂静无声。
顾昀只带了两名心腹衙役,都是身手利落的年轻人。四人悄无声息地翻墙进入祠堂后院。
东三柱就在正厅东侧。顾昀示意衙役撬开柱子基座周围的青砖。砖石很快被移开,露出下方潮湿的泥土。
挖了约莫一尺深,铁锹碰到硬物。
是个铁皮箱子,不大,但封得严实,表面锈迹斑斑。顾昀小心地将箱子取出,放在地上。
箱子没锁,但盖子边缘用蜡封死。顾昀用匕首撬开,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几样东西:
一叠泛黄的旧契书,地契、房契,署名都是赵启年,但日期在二十年前。
几张借据,借款数额巨大,债主名字被刻意涂抹。
一封未寄出的信,信封上写着一个地址,竟是京城某处。
还有一块巴掌大的黑色木牌,牌面刻着完整的黑焱图腾,背面有一行小字:“丙戌年,亥月,祭”。
丙戌年是十二年前。亥月是冬月。
顾昀将东西一样样收好,最后拿起那封信。信纸已脆化,他小心展开,就着昏暗的灯笼光看去。
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语:
“兄所托之事已妥,祠下之物可镇二十年。今期将至,当取。另,近日有眼生者查问旧事,恐生变,宜早决。”
署名只有一个字:“鹤”。
鹤?是代号,还是人名?
顾昀将信递给陆青禾。她看完,眉头紧皱:“二十年前,祠堂底下埋了东西镇宅?现在到期了,要取走?吴篾匠是因为发现了这个,才被灭口?”
“很可能。”顾昀将东西重新装回箱子,“赵启年不是普通商人。二十年前他就在杏花坞布局,祠堂底下埋东西,绝不只是为了镇宅。”
“那为了什么?”
顾昀没答,目光落在那块黑色木牌上。“丙戌年,亥月,祭……”他喃喃重复,忽然想起什么,“十二年前冬月,杏花坞发生过什么大事吗?”
陆青禾一怔。她来杏花坞才三年,对更早的事并不清楚。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衙役忽然开口:“大人,十二年前冬月……咱们这儿好像发过一场大水,河堤决了口,淹了半个村。后来是县里拨钱重修了祠堂和河堤。”
大水?重修祠堂?
顾昀眼神锐利起来:“当时主持重修的是谁?”
“好像……就是赵启年捐的钱,里正周大全监的工。”
周大全!又是他。
顾昀和陆青禾对视一眼。十二年前的大水、重修祠堂、赵启年捐款、周大全监工、祠堂底下埋箱子——这一切,绝不是巧合。
“先把东西带回去。”顾昀合上箱子,“赵启年跑不了多远。信上的京城地址,我让人连夜去查。”
四人悄声离开祠堂。翻墙出去时,陆青禾脚下一滑,顾昀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将她稳稳带下。
落地时两人贴得很近。陆青禾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着夜露的湿凉。他的手还扶在她腰侧,掌心温热。
“小心。”他低声道,随即松开手。
陆青禾嗯了一声,耳根微热。
回到衙门,已近凌晨。顾昀让人将证物锁入库房,只留下那封信和黑色木牌。
“你回去休息。”他对陆青禾道,“明天……可能还有更多事。”
陆青禾点头,走到门口,又回头:“你也歇会儿。”
顾昀笑了笑:“好。”
陆青禾离开后,顾昀坐在灯下,反复看着那封信。
“兄所托之事已妥……祠下之物可镇二十年……近日有眼生者查问旧事……”
眼生者。是在说他,还是陆青禾?或者……别的什么人?
他拿起那块黑色木牌,指尖摩挲着图腾的纹路。
十二年前的祭。究竟祭了什么?
窗外,夜色如墨。
远处传来隐约的鸡鸣。
天快亮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