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星再就业指南

　　城区的环城公交，跑一趟的时间是大概是三个小时左右。

　　在地球时，每次想不通的时候，司雾总会在一个随机的点位下车，然后步行往回走。

　　绝对放空和自由的时间，有时候会找到课题的最新思路，有时候则找不到答案。

　　她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这里离江边很近，顺着小路一路摸索。

　　柳暗花明，葱葱树影透着亮起的霓虹灯光晕，江面水花激荡拍打在岸边，来往车流不息，却从未有人停留。

　　初秋昼夜温度不大，但仍有凉意，被江边清寂的风一裹，更觉得冷。

　　听到脚步声靠近时，司雾就猜到是谁了。

　　回头时，残存体温的外套毫无征兆的盖在了肩头，视线顺着指节上移，是他敛着视线的侧脸。

　　不得不说，沈牧羽生了一副极好的骨相，即便是在昏光之下，面部线条硬朗冷峻，明暗面泾渭分明。

　　眉头微微蹙起，眼里却依旧淡漠，“准备跳江?”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司雾瘪了下嘴，顺着他来时的方向，瞥见他停在不远处的车。

　　沈牧羽掏出手机，解锁，丢进了司雾怀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转身靠在矮墙上要笑不笑的盯着她，像是早就预判到她的下一句话。

　　“沈牧羽，你是变态吗。”司雾抽了抽嘴角，语气真诚的发问。

　　手机页面显示的，是她的行动轨迹路线图还有停留时间，他居然在自己的手机里装了定位系统，这还是个高等级的变态。

　　先定位，后尾随，最后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背后。

　　沈牧羽自若地拿回手机，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轻笑，“我对你做什么变态事了吗？”

　　这还真没有，司雾找不到反击的突破口，干脆不理，只是转头看向平静的江面，“那你大老远来干嘛？”

　　“检查一下作业的进度。”

　　司雾愣了，“什么作业？”

　　沈牧羽看着她，没说话，只是很轻地挑了下眉，唇角的弧度完全压不下来，瞧着她脸色的变化。

　　“我的检讨！”

　　她惊呼一声，被那公告栏惊到后完全把自己身上还背着两万字检讨这事抛之脑后，居然还绕了这么大老远过来看江。

　　快被自己蠢哭了。

　　司雾拎上包压根没管沈牧羽，转身就往大路的方向跑，但身后的沈牧羽没动，只是看着她的背影，笃定她会回头似的。

　　果不其然，没走出多远，司雾一个回马枪杀了回来。

　　倒不是回来求饶的，而是她忘记了，这片离宿舍区隔了大半座城，要是算上等公交车的时间，到家都过十二点了，还要写那该.死的检讨，那她今晚真是别睡了。

　　现成的顺风车司机在这，不蹭一下太可惜了。

　　司雾站在他跟前就开始笑，“嘿嘿。”

　　沈牧羽也不说穿，看着她一百八十度变化的情绪，无奈又好笑，“还有事？”

　　“这么晚了，你应该也要回家吧。”

　　沈牧羽转头对着江，难忍脸上笑意，尽力克制着自己的嗓音，“晚吗？我倒是觉得这儿夜景挺好，适合一个人看待着。”

　　到底是谁在谣传什么指挥官不通人情的，这分明是个人精，非要耍着人玩才高兴。

　　司雾恨不得现在就在他背后来一记飞踹把他丢进江里然后卷车潜逃。

　　但她不敢，乖乖凑到了他身旁，好言相劝，“太晚了，夜黑风高的，一个男人在外看风景很危险的，万一遇上坏人怎么办？”

　　她长了张纯良无害的脸，小鹿眼雾蒙蒙的，分明是在说瞎话，却一副理直气壮的正义样子，瞧着就很有说服力，“要不我护送您回家？”

　　沈牧羽微微侧头看她，司雾立马挤出一个还算乖巧的笑，冲他眨了眨眼，试探性地出声，“如何？”

　　没再继续逗她，沈牧羽俯身靠近了些，难得的好心情。

　　“那就麻烦司主管随行保护了。”

　　“不麻烦不麻烦！属下应该做的。”

　　明面上瞧着像是被骗回去的，不过他倒像是有备而来。

　　车上的恒温系统一直没关，副驾驶的座位上放了两袋吃的，还在往外冒着热气。

　　司雾拿起一看，糖炒栗子？

　　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还与民同乐去街头买小甜食吃？

　　“安心给的。”

　　沈牧羽瞥了一眼，面色如常的扣好安全带掉头往宿舍区的方向踩油门，听不出来什么异样。

　　还热乎，司雾刚好用来暖手，顺手剥了个放进嘴里。

　　本来想着吃人嘴短好歹给沈牧羽也剥一个，但转念一想，总感觉太过暧昧，还是算了，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嘴里塞。

　　车上安静，司雾其实想过问一嘴向北受处罚的事，但话到嘴边，还是没问出口。

　　按照顾颜所说，唯一上任时也被向北刁难过，但当时并未有什么重大处罚，沈牧羽也只是点了他几句，这一次他故技重施，试图想在新部门里分一杯羹，加上自己的推波助澜才把他推到台前。

　　其实指挥部里不少人都有这心思，本事不大，欲望不小，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借着给司雾下的套给他紧紧皮，也算是一石二鸟之计，灭了不少指挥部里不干不净的心思。

　　倘若借刀杀人，那司雾才是那把杀人刀。

　　互惠互利，还是不说透的好。

　　车停在楼下，沈牧羽没有要下车的意思，手搭靠在窗边静静等她下车。

　　把外套捋顺还给他后，司雾忽然想起什么，“你要不等我两分钟，上回的外套还在我家里。”

　　“有点急事，得回趟家。”

　　急事？

　　方才在江边怎么没看出来他有什么急事？

　　再者，他家不就在…

　　司雾猛地想起来，沈牧羽和唯一顾颜他们一样，都是家里真有矿的超级有钱人，只是平常他都住在宿舍区方便处理工作，在外还是有大别墅可以跟家人一起住的。

　　“好。”

　　出于礼貌，司雾目送着他的车开出宿舍区，这才上楼开始硬编自己的两万字检讨。

　　不知道是觉得自己没错的心理作用太强，还是压根没写过这玩意儿不知道怎么落笔。

　　写着写着，她才发现除了前三百字在分析自己的错误，后面的一万多字基本上都是简述自己的犯.罪经过和整体思路，不过还算得上是中规中矩。

　　毕竟在纠结之际，唯一给她发来了自己的检讨书，那叫一个胡编乱造瞎写一气。

　　【司雾：你就不怕被打回重写吗？】

　　唯一发来一段语音，司雾点开一听，瞬间五雷轰顶。

　　“不怕啊，沈牧羽和安心都懒得看，我和顾颜写过的检讨加在一起都能填满沈牧羽的书架了，写满就行。”

　　语气里的习以为常，无疑是扎在司雾心上的最后一把钢刀。

　　你倒是早说啊！

　　第二天去交检讨，安心只是简单扫了一眼，确认写满字数之后就收进了一旁的纸箱里，还忍不住逗她，“要不要给你也单独准备一个纸箱？”

　　安心下巴朝着办公室堆满纸箱的角落示意了下，那全是他们两人今年刚写过的检讨，已经填满了两个纸箱。

　　司雾连忙摆手，笑得特别僵硬，“大可不必安心姐，我还想好好工作为荒星卖.命呢。”

　　一句玩笑，安心没放心上，只是笑笑。

　　“哦对了。”

　　司雾很莫名地突然一问，没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你昨天那个糖炒栗子在哪儿买的，味道不错，今天下了班我也去买点。”

　　看她一头雾水的样子，司雾心中就已经猜了个七八成，反应过来其中关键时，眼前人早就出了办公室。

　　她的办公室紧挨着指挥官办公室，方便随时响应，干了这么多年的副手，自然有着八面玲珑的心思，不过也没想到司雾会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套话。

　　算失职，不过也无伤大雅。

　　意味深长的视线往指挥官办公室的方向看了眼，低头笑笑，感慨了一句，“难得啊。”

　　其实安心那得到答案，司雾心里还是有些波澜的，不敢确认也不敢相信，不过好在她今天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学校的施工已经进行到一半，指挥部调派了大量的工程技术人员负责，所有建材和设施全部按照最高标准执行，大概半个月后就能正式投入使用。

　　但现在的问题是，即便是有许多学生和家长自发性报名入学，但人数远没有达到司雾的心理预期。

　　她做过民意调查，大部分家长还是愿意相信指挥部，只是心中不免还是会存个疑影。
　　毕竟荒星从始至终就没有过完整的教育体系，如今贸然开办学校，免不了会有人怀疑指挥部在拿孩子们当做试验品。

　　最立竿见影的方法，莫过于眼见为实。

　　-

　　不得不说，唯一担任民生部主管，再合适不过。

　　今天的招生会，她选在了中央公园的广场。

　　荒星首都最热闹的地段，带着孩子来玩的家长本就不少，加上她特意准备了两大卡车的礼品和学习用具直接堆成小山，还摆了免费派发的牌子，吸引了不少人的驻足围观。

　　“唯一，这些东西哪来的？我怎么没见到账目支出？”

　　“没走公账。”

　　唯一抱着把巨大的玩偶，笑得眉眼弯弯，“我爸妈捐的，说是给小天才女士鼓劲加油的，祝你旗开得胜！”

　　这就是顶级富豪的实力吗？

　　司雾由不得在心里默默算了笔账，最后没忍住感叹了一句，“真是平亿近人啊！”

　　和地球上的招生会略有不同，司雾直接取消了干巴巴的演讲环节，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倒不如让孩子们亲身体验，家长们亲眼见证。

　　所有准备工作到位，司雾站在一旁不停地坐着深呼吸，拿着麦克风大步跨上台。

　　“各位家长们孩子们，大家早上好呀，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指挥部教育部门的负责人，大家可以叫我司雾老师～”

　　婉转的声线，毫无攻击性的长相，亲和力满满的笑容，无疑是最受学生喜爱的那一类老师。

　　“大家看到一旁的礼物山了吗，接下来，司雾老师会邀请一些小朋友上台跟我一起变魔术，如果魔术成功，就可以任意挑选一件礼物带回家，有没有小朋友愿意上台的，请举手！”

　　在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还是忐忑的，毕竟她也不敢打包票会有人愿意上台配合，甚至连圆场的话术都准备好了。

　　只是出人意料的是，几乎每个小朋友都高高举起了手，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是唯一安排的演员。

　　下意识回头，才发现唯一瞪大了眼站在一旁，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八张课桌被摆放整齐，被选中的八个小朋友乖乖坐在椅子上研究着面前琳琅满目的工具。

　　其实，就是一些简单的科学游戏。

　　“好，那小朋友们请坐好，我们现在开始变第一个魔术，现在大家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有一个充电灯泡对不对。”

　　司雾正准备往下说，就听到台下连着大人小孩一起大声的喊了一句，“对！！”

　　这…会不会过于配合了…

　　“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亮起来呢？”

　　“通电！”

　　司雾点点头，回头招手，让唯一上台配合，“对，通电。但是现在没有插座，也没有电源，我们该怎么让它亮起来呢？”

　　“来，现在大家起立，两两一组，认真看司雾老师怎么用魔法把它点亮。”

　　唯一不免有些瑟缩，毕竟这是电，压低声音确认，“雾雾…不能把我电死吧…”

　　司雾脸上笑意不改，小声回她，“要死也是我先死，信我。”

　　不知道该说唯一的表演太过精湛还是真情实感的流露太有代入性，整个人僵成一具僵尸样笔直的站在原地任由司雾摆弄。

　　不少家长面色微变，有些担心自家孩子的安全，不过毕竟有司雾这个高官做例，还是忍了下来，没吭声。

　　两人分别单手捏着充电灯泡的接触面，用另一只手在衣服上快速摩擦产生静电。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指尖碰在一起。

　　啪———

　　“哇！！！！”

　　满场惊呼声中，唯一颤颤巍巍的睁开眼了眼，没忍住发出一声后知后觉的惊叹，“哇！”

　　太过夸张的表演，司雾忍不住小声吐槽，“你不是邻星高材生吗，这都没学吗？”

　　转头看向台上星星眼的孩子们，换了副温柔嗓。

　　“现在到小朋友们啦，还记得我们两个人刚刚都做了什么吗？”

　　“记得！”

　　其实台上的孩子们早就跃跃欲试，根本不等司雾的口令就连忙和邻座开始尝试。

　　随着一个接着一个的灯泡亮起，惊呼声和鼓掌声也一阵高过一阵，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个小魔术里。

　　看着台上台下，司雾心里竟然有种满级大佬误入新手村的错觉，“哇，看来大家都学会了，那有没有聪明的小朋友能告诉司雾老师，为什么这个充电灯泡会亮呢？”

　　“魔法！”

　　稚嫩的声线带着股坚信不疑的力量，彻底把旁观的家长们逗笑了。

　　“虽然司雾老师也想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魔法，但是小朋友们要记住，这并不是魔法。”

　　司雾放下灯泡，认真的和孩子们解释其中的科学原理，“这个灯泡，其实是一个充电灯泡，想要点亮它只需要连接导线，那就有人会问了，老师可是我们手里没有导线怎么办呀？”

　　一旁的唯一还在低头认真研究这个好玩的灯泡，结果被忽然拽到台中央充当起教学用具，严肃又笔直的站着。

　　“很简单，我们的人体就是天然导线，这又是为什么呢？有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其中一个小朋友猛地高高举手，满脸都是优等生提前备课的骄傲，直到话筒递到嘴边才自信又大方的说出原理。

　　“水！人身体很多水！水连电！”

　　司雾有些意外，连连点头，“真厉害，对啦！我们的人体70%都是水分，水能导电，所以人体本身就是一种导体，大家明白了吗！”

　　“明白了！！”

　　寓教于乐，第一个游戏结束的意外顺利。
　　连司雾都没想到，孩子们连拿玩具的心思都没了，纷纷想要继续参加下一轮。

　　玩了一整天，夜幕逐渐降临，连司雾都觉得有些累了，但孩子们的精力旺盛到根本不想离开，吵着闹着要继续。

　　“小朋友们，今天的知识大家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那司雾老师在今天的最后，给大家展示一个绝活好不好！”

　　“好！！”

　　连一旁早就累成一滩烂泥的唯一和听到消息赶来帮忙的顾颜都起了兴致，“什么绝活？”

　　司雾勾唇笑笑，不显山不露水地撂了一句，“等着看吧。”

　　其实她心里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当时她在网上看到有人手搓成功后和同门师姐试了一下，但还没有独立完成过。

　　不过也提前备好了工具，很快就在现场用两个饮用水桶组装成了一个大炮，连接好火罐后就让唯一和顾颜用易拉罐组成了一座高塔。

　　司雾站在原地，回头对着小朋友们提醒，“接下来，司雾老师开始展示，小朋友们要记得什么？”

　　“不模仿！！”

　　所有人屏息凝神，纷纷注视着司雾单手持着水桶大炮，慢慢转动方向瞄准面前的易拉罐塔，虚搭在火罐旋钮的指节轻轻转动。

　　夜幕之下，一簇蓝色的星团自火罐喷出，顺着缠绕的透明管道全程可视化绕着水桶打转，进入空桶后瞬间爆裂成红色的光球向前喷射而出。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炮口微微有些偏移弹道。

　　砰地一声

　　易拉罐塔瞬间被击飞数米远。

　　司雾在现场，众目睽睽之下，用这些零零碎碎的垃圾，手搓出了一个火炮！

　　三四秒的平静之后，喝彩声和掌声如惊雷乍破，轰然炸响了整片夜幕，经久不息。

　　直到最后一对母女离开，司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唯一也累得够呛，两个人就这么靠在一起，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顾颜费了老大劲儿才把这两人弄进车里，交代好在现场收尾的工作人员，开车回到指挥部。

　　让人完全没想到的是，她在现场的视频被家长拍下传到了荒星外部网络上。

　　一夜之间，她和教育部先后登上热门。

　　不少人连夜寻求门路想要给自家孩子求的一个入学资格，民生部门的热线电话被直接打爆。

　　但她此刻却无暇顾及这些，整个人缩在沙发角落里合眼休息，崩了一天的弦，总算在此刻彻底卸了下来。

　　半梦半醒间，面前的薄光被阴影遮去。

　　察觉到有人小心翼翼地把她脸上碎发拨开，她下意识动了一下，声音闷闷的，听上去像是呢喃的耳语。

　　“一会儿…再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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