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还喜欢我

　　手机铃声恰到好处地响起，拯救她于水火。
　　闻曦走出店门接起，是赵婧眠打来询问进展如何的，顺便给她出主意：“要是没相中，这通电话就是你遁逃的借口，懂？”
　　闻曦笑着应下，感谢赵女侠今晚的拔刀相助。

　　挂断电话，转身时发现陈雪盈正从花店里走出来。
　　闻曦敛眸只朝她淡淡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擦肩而过时，被她叫住。
　　也许是她在意的人不在场，不再需要伪装温柔的面具。

　　“闻曦，我记得当初你可是拒绝了沈庭知的，”陈雪盈语气透着嘲讽，“怎么？现在看人家条件这么好，后悔了，又想吃回头草啊？”

　　闻曦蹙了下眉，觉得沈庭知在她口中好似一件可以明码标价的商品。
　　语气也不自觉冷下去：“我和他怎么样，好像跟你没有关系。”

　　这话落进陈雪盈的耳朵里，成了变相承认。
　　她摆弄着指甲，扯起嘴角冷笑了下，“我发现你这人还真挺不要脸的，既然拒绝了就该干脆利索点，要消失就再也别出现，最烦你们这种藕断丝连又当又立的清纯婊。”
　　最后，还要连坐沈庭知，“沈庭知也是够蠢的，被人耍着玩。”

　　“让让！”陈雪盈咬了咬牙，故意撞了下闻曦的肩膀，穿过步行街边，在路口拦了辆计程车走了。

　　夜色如浓墨，燥郁的热风吹不散她周身的寒。
　　路灯下蹒跚学步的小女孩拽着父亲的衣袖，正耍赖皮央求获得一枚可爱的兔子气球。
　　今晚的一切都太过荒唐。

　　“怎么不进去？”沈庭知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
　　闻曦收回视线，眨了下莫名干涩的眼，“太晚了，该回去了。”
　　他情绪很淡，点了下头，“送你。”
　　“不用了。”

　　沉默须臾，想起今天的“相亲”总该有所交代。
　　闻曦抬眼看向他，平静地说：“叶老师……也就是你舅舅，是我领导，我不想得罪他，所以出于一些……以己度人的龌龊心思，我没能干脆地拒绝他的好意，是我不够果决。说实话，不管今天见面的对象是你，还是别人……”
　　“我都没有继续发展下去的打算。”

　　沈庭知沉默着不接话，只是垂着眸摆弄手里的打火机。
　　金属质地，帽盖咔哒一声翻折，又咔哒一声合拢。

　　闻曦笑了下，“我这么说可能太自作多情了，你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她拢了拢被风吹散飞舞的发，觉得自己的想法卑劣到难以启齿：“有可能的话，最后还要再麻烦你一件事，如果叶老师问起今天……”

　　“我会说是我的问题，”沈庭知磕了支烟叼上，嗓音很沉：“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闻曦低下头，声音却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谢谢。”

　　夜风徐徐，他的身影被清冷的路灯拉长。
　　临走前，她放任自己回头，再叫一次他的名字：“沈庭知。”
　　男人抬眸，“嗯？”
　　“再见。”她说。

　　或许人生很长，但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这一次，要好好地说再见。

　　人群淹没了她的背影，偌大的天地间，唯独她自己形单影只。
　　沈庭知拨动打火机，橘红色的火苗跳动，清凉微苦的薄荷味瞬间蔓延了整个喉间。
　　店员捧了一束鸢尾花寻到他，“先生，您要的紫色鸢尾包好了哦。”
　　绚烂明艳的蕾、宽阔如刀的叶。

　　店员说：“这么漂亮的花，女孩子一定会喜欢，祝您相亲成功！”
　　“是吗？”沈庭知盯着那花，更像是自言自语。

　　那她怎么不喜欢？

　　烟夹在指尖，他望着闻曦离开的方向晃了神。
　　直到火光燎到烟屁股，倏地烫到他的手指，才缓神，将那束花尾随烟头插进了垃圾箱里。

　　蓝紫色的瓣蕾随风微动，仿佛在拼命彰显它的生命力。
　　他垂下眼睫，自嘲地笑了下。

　　**

　　生活回归了原本的轨道。
　　闻曦将所有重心投入到工作中，剥夺自己所有胡思乱想的可能。

　　两天后，栏目组邀请了专题片合作医院的几位主要负责人，到电视台商议拍摄方案。
　　闻曦带人布置完会议室，撞见宋巧臻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套裙走进来，脸上画着比以往更为精致的妆容。
　　她是演播室主持人，一般不参与幕后流程讨论。

　　赵婧眠挨着闻曦，碰了碰她的胳膊，往那处使了个眼神，“看出这说明什么了吗？”
　　闻曦没懂，“什么？”
　　赵婧眠转了下笔，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说明今天来的嘉宾里有帅哥呗！”
　　“……”

　　闲聊间，走廊另一端晃过几个人影。
　　胡国良走在最前方，为身后的几人引路。
　　叶成桦在外侧，正与其中一位身形气质俱佳的专访嘉宾攀谈。窗外阳光投下，男人偏头朝这边瞥了一眼。
　　只几秒钟，闻曦当场傻掉了。

　　“欸？这负责人……”
　　赵婧眠大概也觉得眼熟，皱着眉思索两秒，挺惊讶：“这不是你高中同学吗？”
　　一行人在会议室落座，闻曦垂着眼，起身帮忙沏茶。

　　相隔不远的距离，叶成桦和他的对话不紧不慢地传进耳朵。
　　“你说说你多挑剔，这么好一小姑娘你也不喜欢，”叶成桦苦口婆心：“你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你总得有个标准吧……”

　　沈庭知今天的着装格外正式，一套浅灰色的西装，系了领带。
　　头发稍短了些，干净清爽的碎短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显得五官更加立体，轮廓分明。

　　一边看资料，一边还要听叶成桦的训，大概是被说得烦了，他才慢悠悠拉起眼睫往这边看了眼，深眸如冷雾。
　　闻曦对上那目光，觉得难言的煎熬。

　　“喜欢……”他收回眼，没正形地笑了下，“不喜欢我的，照这个标准，您再给找找？”
　　叶成桦顺势回头，看到闻曦，略含歉意地笑了笑，也不便再继续这个话题，恨得牙痒痒地拍了下沈庭知的后背，“臭小子，发什么神经。”

　　合作医院这次来了两位嘉宾，从进门宋巧臻嘴角牵起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其中一位孙姓的医生年岁更长，明显是主导负责人，她却视若无睹，只揪着沈庭知一个人聊。

　　嘉宾离场后，闻曦跟几个实习生一起做收尾。
　　有个男生做事毛躁，收纸杯时不小心撞了闻曦一下，茶水溅出来一些，洇湿了雪纺衬衫。
　　她没怎么放在心上，弄完才去洗手间清理。

　　一进去就碰到了正在补妆的宋巧臻。
　　“你怎么还在这儿？”宋巧臻问。

　　闻曦抽了两张纸，洇湿水擦拭着衣服上的污渍，抽空瞥了她一眼，不解：“怎么了？”
　　宋巧臻：“胡主任说晚上要跟医院那边的几个负责人一起聚餐呀！”
　　闻曦“哦”了声，翻了下群消息，说马上就下去。

　　“诶，小曦，我听说你跟今天来的那位沈医生……哦，就叶老师的外甥，”宋巧臻压着嗓音问：“你俩相过亲啊？”
　　闻曦皱了下眉，没否认。

　　“我听着意思好像是，他没看上你啊？”
　　“嗯。”

　　“啊……”宋巧臻笑了下，安慰的话语里听不出几分真心：“他这条件的确实不错，眼光高点儿也挺正常的，你也别太难过了。”
　　宋巧臻刷完睫毛，又摸出支斩男色的口红，对着镜子在嘴唇上涂了一遍。

　　“哦，对了，”宋巧臻说：“我有个前男友，长得还行，开宝马，家里是做海鲜生意的，就是身高矮了点儿，但也有一米六七。”
　　闻曦拧紧水阀，抽了两张面纸默默擦干手。

　　“年龄呢是稍微大了点儿，”宋巧臻打量一眼闻曦，下定论道：“不过他应该还蛮吃你这种清纯类型的，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喽。”
　　宋巧臻：“到时候，你也不用再这么辛苦了，天天熬夜加班的。”

　　闻曦丢掉用过的纸巾，敷衍地扯了下唇角，漂亮的眸子冷若冰霜，“劳您费心，不必了。”

　　闻曦性子内敛随和，很少会与人争执，不愿说尖锐的话，做过激的事，总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没有脾气。
　　她听得出善恶，也分得清好坏，被人故意羞辱也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

　　“哦，对了巧臻姐。”
　　“怎么，反悔啦？”

　　闻曦深吸一口气，默默攥紧指尖，语气温和平静：“我前段时间跟了一个闹离婚的案子，当事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爷子，六婚带八个孩子，大儿子今年41了，老爷子呢是滨城房地产大户，很有钱，他最近还打电话来节目组，问能不能帮他做个征婚启事，他想再生个小女儿……”

　　“年龄呢是稍微大了点儿，”她故意学着宋巧臻刚才的语气，神情无辜又真诚，“不过我看他这条件跟你的前男友们倒是挺像的，应该蛮符合你的择偶标准，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下？”

　　“……”宋巧臻脸色顿时沉下去。
　　等闻曦走出洗手间，才咕哝了句：“什么人啊，不识好歹！”

　　赵婧眠晚上还约了老公吃饭，聚餐她不去。
　　两人收拾完东西一起下楼，合作医院的几个人等在大厅，胡主任陪同。

　　叶成桦和沈庭知都开了车，简单商议之后，决定三位年长的一车，剩下四个年轻人一车。
　　黑色大G开过来，傅扬极有眼力见地先钻进了后座。

　　宋巧臻难掩眼底喜色，步子雀跃地走向副驾驶，拉了下车门，没动。
　　再用力，还是没动。

　　车窗降下来，沈庭知从容淡笑，解释说：“这门锁时好时坏，宋小姐坐后面吧。”
　　宋巧臻讪然松手，不太情愿地坐进后座。

　　闻曦站得远，不清楚他们之间的这番对话，只意外宋巧臻的选择。本以为她是奔着副驾驶去的，势在必得的样子，所以才故意拖慢脚步。
　　没想到，最后难题留给了自己。

　　该来的逃不过，闻曦硬着头皮朝副驾驶挪过去。
　　宋巧臻好整以暇地坐在车里，往窗外撂了一眼，正等着她吃瘪，下一秒，副驾驶的车门顺滑无阻地被拉开。
　　“……”
　　宋巧臻咬了咬艳红的唇，觉得这车锁真他妈碍事。

　　车开出去没多久，傅扬宛如一只机敏警犬，皱着眉到处嗅，“什么味儿啊？”
　　傅扬从两侧座椅中间探头过来，注意到车前中控台上摆着的一瓶蓝绿色香薰，不留情面地吐槽：“我说师兄，你一大老爷们儿，这车里整这么香喷喷的干啥？娘不娘？”

　　沈庭知懒得抬眼，十分贴心地给他出了个主意：“不愿意闻你可以关上鼻子。”
　　傅扬：“？”
　　“……”傅扬默默闭上了嘴。

　　像是终于抓住了契机，宋巧臻接住话茬，大赞沈庭知的品味。
　　闻曦分神瞥了眼蓝绿色半透明的小玻璃瓶，没出声。
　　怎么越看越像是她送的那款。

　　晚高峰，车尾灯连成星星串。
　　车子被迫走走停停，晃得闻曦有些头晕，她用力闭了闭眼，紧接着，副驾驶的车窗恰到好处降了一半，携带江潮的夜风混着花香灌进来，吹散了晕眩。

　　她有一瞬的错愕，偏头看向驾驶座的男人，想说句谢谢，但宋巧臻的话实在太密，插不进嘴。
　　复又沉默看向窗外。

　　中途看了眼手机，有赵婧眠发来的消息，问“某人”有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闻曦把车上的事简单跟赵婧眠复述了一下。

　　赵婧眠预言：【等着吧，距离下一个话题，汽车小姐选美大赛还有五分钟。】
　　闻曦回了个“Peace&Love”的表情包。

　　手机息屏还没有五秒钟。
　　宋巧臻果然状似无意地提起她参加过汽车小姐选美大赛的事，还问沈庭知有没有看过。
　　差点都要怀疑，赵婧眠是不是在这车里安了监控摄像头。

　　闻曦在一旁默默听着，心里却忍不住吐槽：十年前的比赛，那时候她们上高二，从来没听沈庭知提起过这回事，怎么可能看过。

　　“哦，这个比赛我有点印象。”
　　“……”闻曦不禁咂舌，没想到他还有这爱好。
　　沈庭知说完，宋巧臻的嘴角立刻弯起来。

　　“我妈挺喜欢看的，”沈庭知语气轻松，显得格外平易近人：“我记得她跟我说……挺看好的一个选手最后只得了亚军，倒是让一个身材长相一般、智商也平平无奇的人拿了冠军。”

　　他笑得人畜无害：“还经常跟我和我爸抱怨，说这个冠军也不知道是不是给评审组塞了什么好处，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

　　话落，车里气氛一滞。
　　闻曦往后视镜瞥了一眼，宋巧臻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去，宛如锅底。
　　一口银牙已经咬得咯吱响，还不得不辛酸地维持礼貌微笑。

　　沈庭知多聪明的一个人啊，怎么可能看不出端倪。
　　却还火上浇油，一脸虚心请教地问：“忘记问了，宋小姐您是什么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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