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走冬天的人

　　“来来来，都谁唱歌？都把会的点上，我买了四个小时呢！”
　　KTV包厢里，齐望北把冰啤一罐罐摆在桌子上，开始招呼朋友们点歌，“都点啊都点啊，孙琳、舒桐，你俩怎么又唱甄嬛传啊？”

　　“要你管，姐可是十级甄学家，”孙琳坐在点歌台前，翻了翻已点曲目，发现有一半都被齐望北占了，“齐望北你点这么多唱的完吗？”

　　齐望北：“啧，这你就不懂了，我是麦霸！”

　　“听他胡扯，调都跑到姥姥家了，话筒追都追不上，”曲天瑜倚在沙发上，开了罐啤酒正准备喝。

　　包厢的门在这时被推开，于是曲天瑜又坐起来，“刚想问你们俩怎么还没到。”

　　外面没下雪，但风有点大，两位来者的头发都有些凌乱，像被吹乱的蒲公英。

　　俞寒的下巴埋在厚实的围巾里，黑色手套与大衣摩擦出细微的窸窣声，他摘了手套抬起手哈了一下，氤氲的热气在冷空气中瞬间凝成细小水珠。

　　乔燃也摘下帽子，用手来回搓着耳朵取暖：“在跟俞寒打游戏，谁知道最后一把玩的时间有些长，游戏一结束我俩哼哧哼哧就过来了。”

　　齐望北：“俞寒还打游戏呢？”

　　乔燃用看弱智一样的眼神看他：“这不废话吗。”

　　孙琳把位置让了出来：“乔燃快来，你和俞寒要唱点什么？齐望北这死鬼点了一整溜，你来点，我给你顶上去。”

　　“还得是我琳姐，来来来我看看，”乔燃是大E人，蹦跶两下等身子暖和了，拽着俞寒在点歌台前坐下，羽绒服一脱就开始点歌，“俞寒，你要点什么？”

　　“我五音不全，”俞寒说，“你点吧。”

　　乔燃也没缠着，俞寒能来他已经很意外了，就不强求别的：“好吧，那你有想唱的直接手机点也行。”

　　包厢里霓虹流转，乔燃点歌的背影被交错的光影揉碎，思考的时候指尖叩在屏幕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齐望北已经在拿着话筒高唱向天再借五百年了，那叫一个呕哑嘲哳难为听，俞寒扭头看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乔燃的领子上。

　　乔燃今天穿了一身白色圆领卫衣。包厢里温度高，他又在激动头上，脖子都有些泛红。

　　俞寒就盯着领子侧面皱起眉——
　　那有一小截跑开的线头。
　　在别人的视角，俞寒好像在略过乔燃的肩头看屏幕，只有他知道自己的视线早已被这细微的瑕疵锁住。

　　明明是极不起眼的存在。

　　不近看是根本发现不了的这一截线头，误入春雪的游丝在暖光里轻轻颤动，在俞寒眼里，莫名有些扎眼，很不喜欢，好像它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乔燃身上。

　　“乔燃，接着，”身侧传来声响，俞寒回过神，见曲天瑜朝乔燃扔去一罐冰啤，被后者稳稳接住，然后又拿了一罐向他递来，“兄弟，喝吗？”

　　乔燃单手扣开易拉罐，问俞寒：“你喝酒吗？”

　　出乎意料地，俞寒伸手接了过来。

　　“能喝。”

　　于是曲天瑜又瘫了回去：“齐望北带了很多，够咱几个造了。”

　　“我就知道他得带酒，”乔燃笑笑，他的歌也点完了，往俞寒那边凑了凑，小声说，“来的这几个人你都认识吧？”

　　俞寒抬头喝了一口。
　　太久不碰这东西了，冰啤滑进喉咙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有些不适应。
　　“认脸，但是对不上名字。”

　　乔燃又笑：“齐望北和曲天瑜你总能分得清，那两个女生，跟齐望北对唱的，孙琳。”

　　“嗯，”俞寒点了点头，“团支书。”

　　“那个小羊毛卷的，李舒桐，别看她长得文静，真玩起来，老齐和大瑜加起来都喝不过她。”

　　“有点印象，”俞寒说，“生活委员。”

　　“对了，就她，”乔燃说，“我们几个偶尔出来约饭，大家都不错，现在你也进来了，别看舒桐和大瑜没说话，其实快憋坏了，舒桐是害羞，大瑜是死装。”

　　“噗、”俞寒没忍住，呛了一口啤酒，低声笑了一阵。

　　“哎我去，齐望北你看怎么还点了首《凉凉》？”孙琳不住吐槽。

　　齐望北：“因为下个月期末啊，提前给我自己毒奶一波，我不要挂科。大瑜别摊着了，过来划拳！”

　　“对哦，马上期末了，”乔燃反应过来，“估计今天是最后一次出来嗨了。”

　　俞寒右手捏着空酒罐，五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沾着罐壁的水珠，有些湿润，看起来格外好看。

　　乔燃于是把手中的空罐子捏了捏，换了罐新的，同时递给俞寒一瓶：“说真的，我没想到你还喝酒，虽然啤的吧。”

　　俞寒眼眸动了动，刚想说点什么。

　　“我其实......”

　　“乔燃，俞寒！来玩牌！”孙琳在桌子前喊着，“今天不给齐望北问秃了，我就不叫孙琳！”

　　“哟，还带了牌啊！”乔燃笑了，撞了撞俞寒的肩膀，“走啊，玩牌去。”

　　“嗯。”
　　俞寒点点头，刚刚在喉间滚动的字句也被周遭同学的吵闹声瞬间吞没。

　　李舒桐打开牌盒，摆放整齐：“光唱歌多没意思啊，大瑜都快睡过去了！来玩点真心话大冒险，刺激。”

　　乔燃：“不是吧我桐姐，我还以为要打扑克呢。”

　　“啧，我跟你说，虽然说真心话大冒险老土，但顶不住我爱吃瓜啊，这环节必须玩必须玩，”李舒桐露出整人前的坏笑，然后又对俞寒说，“没事俞寒，不想说不想玩的，喝酒就行，曲天瑜每次都是为了喝口酒从头憋到尾，真心话大冒险一个也不选，你放开了玩就好啦。”

　　曲天瑜摊了摊手，并不认同李舒桐的话：“我当时是真的渴了好吗我桐？”

　　“没事，玩吧。”俞寒顺手把桌子上一听新啤酒往他们这边拉了拉。

　　乔燃：“那行，甩骰子看大小还是直接转瓶子？”

　　孙琳：“直接转不够刺激，来甩骰子，谁最小谁选。”

　　“得嘞，”齐望北拿了六个骰子分给大家，“一起扔啊。”

　　曲天瑜：“六。”
　　李舒桐：“三。”
　　孙琳：“六。”
　　乔燃：“五。”
　　俞寒：“六。”

　　齐望北撇了撇嘴：“去特么的我是一。”

　　乔燃：“认命吧哥们，手黑就是手黑，每次都是你。”

　　孙琳：“墨迹啥呢，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齐望北：“大冒险，来吧，我是真男人。”

　　“真有骨气，”曲天瑜随手抽了一张冒险牌，“用卷纸把头裹成木乃伊，发朋友圈挂一天。”

　　孙琳：“这算什么惩罚，齐望北脸皮比城墙厚......乔燃你使点劲，来来我来裹我来裹。”

　　“孙琳你有猫饼啊，行了行了，看我帅气的姿势，”齐望北拿着瓶酒，对着手机摆了个椰树牌椰汁经典姿势，“ok下一个，你看我整不死你们的。”

　　齐望北一心想炸孙琳，结果这一串骰子扔出来，最小的是乔燃。

　　“好吧，我要脸，我选真心话，”乔燃摊了摊手，“来问。”

　　曲天瑜随手一抽：“手机相册第五张图，说出它的故事。”

　　齐望北：“万一是乔燃偷拍的哪个美女姐姐，我可就先笑为敬了。”

　　“嘁，不可能哈，”乔燃打开手机翻找着。
　　他最近没怎么拍照，顶多就是几张资料截屏，屏幕朝众人一张张数着，“1、2、3、4......5？”

　　一直在闭嘴看热闹的俞寒：“？”

　　曲天瑜：“嗯？”

　　李舒桐：“这什么？和平精英？”

　　“呃，”乔燃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差点忘了自己有爱截屏的毛病，第五张图刚好是今天和俞寒打游戏、两个人在准备阶段的时候，乔燃使坏跑到俞寒跟前，用魔法棒把俞寒的角色变成了只小萌鸡。

　　“这是谁啊，乔燃，这是哪个妹妹吗？”孙琳不玩游戏，看乔燃噎了一下还以为要吃到什么大瓜！

　　旁边抬手喝酒的俞寒呛了一下。

　　“什么妹妹，这不俞寒吗，”齐望北咦了一声，“不行不行重来，这算什么真心话？”

　　当事人俞寒倒是先问了。
　　“什么时候？”

　　他是真不知道乔燃什么时候对他用的小魔法棒。

　　“第五张就是这个，你爱听不听，”乔燃眼神躲了一下，“飞机还没起飞，你被宿管叫出去取遮窗布的时候，我觉得怪好玩的，就截了张图。”

　　“这样啊。”俞寒笑笑。

　　真是有病。
　　乔燃在桌子下面捏了捏袖子，明明可以是很大方的事，他居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下一个，还是乔燃，”齐望北乐了，“看来今天不是我手最黑啊乔~”

　　乔燃冷笑：“还是真心话，至少我保住了我的脸。”

　　曲天瑜：“念出你的近五条浏览器搜索记录。”

　　等会儿？
　　什么记录？！

　　乔燃睁大眼睛，旋即说：“我选喝酒。”

　　“什么鬼，你搜什么了？”齐望北没想到乔燃能在这儿栽了，“就个搜索记录而已，你看片儿了？”

　　“我看你大爷的片儿，”乔燃朝俞寒伸出手，“拿一瓶。”

　　俞寒也没反应过来，抽出一罐啤酒递给乔燃：“你搜什么了？”

　　乔燃无语，也有点急：“……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我都要喝了还告诉你干什么？”

　　他扣开易拉罐，直接干了一瓶，把瓶身子一拍，随手扔进垃圾桶，催促道：“下一个。”

　　俞寒看了一眼被他拍扁的易拉罐，还真有点好奇他到底搜了些什么东西。

　　挨个轮了一遍，在场唯一的幸运宝宝俞寒暂时还没有中招。

　　齐望北：“孙琳你就是有病，你手是开光了吗，问完我初恋问初吻，你要把我裤衩子扒出来吗？”

　　孙琳：“小意思，不用谢。”

　　齐望北：“谁还没轮到？都轮了吧？”

　　乔燃：“俞寒没轮……对哦你为什么没轮？我打包票下一个就是你。”

　　俞寒：“嗯，祝你成功。”

　　说完，俞寒扔出骰子，骨碌了几下，骰子停在了一。

　　俞寒：“……”

　　乔燃：“无敌了。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俞寒也选择了要脸，“抽吧。”

　　曲天瑜：“迄今为止，做过什么不想让父母知道的事？”

　　曲天瑜说完，怕俞寒介意，补充了一句，“比较级就可以，不用最高级。”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俞寒身上。

　　嗨吃家原本的五个人，都多多少少对彼此有点了解，但是对俞寒，除了乔燃，几乎都是一片未知。
　　这位同学对他们班级来说，原本甚至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所以在俞寒答应出来唱K的时候，几个人都疯了，满脑子不可思议。

　　印象里的俞寒怎么可能会来。

　　俞寒注意到了现场几道目光，无奈地呼了口气，抬起左手把头发别起来一点，碰了碰自己的耳朵：“这里，耳洞，有四个。”

　　左手又摸上右耳耳骨：“这里，一个，耳蜗一个。”

　　“夺少？！”
　　齐望北瞪大眼，头抻的像长颈鹿，还以为自己喝聋了，转头看向曲天瑜，“大瑜也打了吧，你打了几个？”

　　曲天瑜明显也是一愣，摸了摸右耳：“一个。”

　　“天呐，俞寒，我是真没想到你还有耳洞，而且这么多，”李舒桐说，“为什么不想让父母知道？家里不让？”

　　“嗯，”俞寒说，“高中叛逆，自己打的。”

　　“自己打的？”李舒桐服了，“厉害厉害，你是真男人，我就只有两个耳垂，耳骨我反正是不敢碰，看着都疼。”

　　“还好，”俞寒说，“还扔吗？”

　　“啧，再轮一遍，这不还早吗这，甩甩甩。”

　　李舒桐：“四。”
　　孙琳：“六。”
　　齐望北：“哎呦我是六！”
　　乔燃：“五。”
　　曲天瑜：“三。”

　　俞寒：“……二。”

　　说好的幸运宝宝呢？！

　　“真心话。”

　　曲天瑜又捏了张牌：“靠，这牌刺激，说出一个一直念念不忘的人的名字，且为什么念念不忘。”

　　李舒桐笑了：“哎，俞寒不像是谈过恋爱的样子诶。”

　　乔燃也抬头看他。

　　认识这么久，他倒是真的不知道俞寒谈没谈过恋爱。

　　谁知道俞寒低头愣了两秒，抬手去够瓶子。
　　“我喝。”

　　……

　　？

　　空气凝固了两秒，俞寒就在这几个人惊讶的注视下，把一罐啤酒喝了个干净。

　　然后，和乔燃一样，拍扁罐子，扔进了垃圾篓。

　　乔燃脸有点发烫，应该是热的了。

　　胸口有些闷，乔燃也没管什么游戏规则了，这会儿口渴得紧，低头喝了口酒。

　　俞寒有喜欢的人？或者是他有过前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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