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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川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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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忍不住插手


      徐赫言看着夕阳下的小孩,嘴角弯了又弯,忍不住冲她比了个大拇指,也顾不上进屋给她拿水杯,匆忙折回去。
      遇言找到四叶草,兴奋劲持续了很久。她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四叶草的杆,另一只手的手指微微蜷缩,将整个手掌弯成一定的弧度,罩在四叶草旁边,像呵护一件珍宝:“哥,我找到了,真有四叶草啊!”
      徐赫言抱着双手在一旁看她,冲人扬了扬眉毛说:“骗你干什么?”
      说完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催着人回屋喝水。
      遇言其实已经很渴了。天气渐渐回暖,中午头和下午那会儿气温挺高,她跟徐赫言就这么顶着大太阳找了很久,出汗不说还累,早就有点口渴了。
      只见她一只手握着四叶草,另一只空闲的手搭在瓶盖上,用小肚子顶住瓶身然后用力拧,徐赫言在一旁失笑:“你把它放下再喝水啊。”
      遇言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我要等我哥回来亲自给他。”
      徐赫言拿她没办法,见她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把水杯拧开,直接拿过去打开又塞给她。
      遇言就着他的手,把一颗汗津津的脑袋凑过去,咕咚咕咚地喝水,没一会儿,一杯水就见了底。喝完后似乎是还不满足,舔了舔嘴唇。
      她不好意思让徐赫言再去给自己接水,小手拨弄着杯子想拿过来自己去。可徐赫言一眼就看出来她的小心思,戳了她脑门一下,说:“我再去给你接一杯,等着,跟我不好意思什么。”
      遇言愣住了,她什么也没说呢,怎么就被猜了个透?
      徐赫言接水去了。遇言一直盯着他的背影,她觉得这个哥哥很好,不管是对她还是对遇安,都挺好,甚至对妈妈也是,徐赫言不害怕妈妈,有时候还会告诉遇安照顾妈妈的一些办法,好像他很熟悉一样。
      这么一想,遇言愈发高兴。他从没见过她哥身边出现年龄差不多的朋友,大概是因为忙。但遇言不喜欢这样,就连她自己,上学前班的时候都有几个好朋友,隔壁王婶的孙女有时候也会来找她玩。
      可她没见过有人来找遇安玩,哪怕是来找遇安聊聊天的也没有。
      徐赫言出现了,她很开心。
      去接水的人不知道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里小孩的内心大戏,只是在回来的时候看见遇言靠在柜台边傻笑,一边笑一边拨弄手里的草。
      “找到四叶草那么高兴啊?”徐赫言没想到一个四叶草能让小孩高兴成这样。
      遇言接过水杯跟他说谢谢,然后又补充道:“我肯定高兴,但刚才笑不是因为四叶草。”
      徐赫言有点好奇,挑眉看她,把她因为出汗而黏在脑门上的碎发拨开,问:“那你笑什么?哥能知道吗?”
      遇言点头,没什么不能的。
      “我笑是因为你。”
      “嗯?”徐赫言这下更感兴趣了,“我有什么好笑的?”
      “不对,不是笑话你。”遇言纠正,“是……”
      遇言一时间语塞。被徐赫言这么一干扰,她没想好要怎么组织语言,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憋了半天又出一脑门汗,最后索性换了个说法。
      “哥,你对我和我哥真好。”遇言看着他,睫毛扑闪着,一脸认真地说,“我现在信了,你是我哥很好的朋友,我很久没见他有过朋友了。”
      徐赫言微微愣了一下,蹲下来抱住遇言。他并不是遇安的第一个朋友,在他之前,遇安有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这两个朋友,给了他无限的快乐和希望,也给他带来了莫大的痛苦和绝望,最后甚至到了阴阳两隔的地步。也正是因为他们,遇安背上了很多债务。
      这些债务像山一样,重重地压在他身上,压得遇安喘不动气,压的他快要贴在地面上爬不起来。
      从前徐赫言甚至怨恨过他的朋友。尽管知道他们是无辜的,可一想到遇安因此伤心难受病情加重,徐赫言做不到一点波澜都没有,他自诩不是个高尚的人。
      “我会是你哥永远的朋友。”徐赫言说,“我会陪着你哥。”
      我会陪着他,照顾他,尽我所能保护他,爱他,直到他离开我。
      “真的吗?”遇言露出个想笑不敢笑的表情,眼神中还带着点疑惑,“你不会介意我们家的情况吗?”
      遇言记得很清楚,有一次她看电视,电视里不知道在播放什么电视剧,反正情节大概就是一场决裂,男主跟女主说分手。
      遇言不明白,明明两个人非常相爱,明明两个人在一起总是高兴的笑,为什么最后还要分开?
      她跑过去问遇安,遇安扫了一眼电视屏幕,眼神有点暗淡。那段时间他心情不好,头疼和失眠把他折腾的没个人样,连带着回答遇言的问题也有点消极。
      他说因为男生家里有很多问题,这样的人跟别人在一块会连累别人。
      “我们家也有很多问题。”遇言说,“会拖累你。”
      学前班的知识里应该不包括拖累这个词的意思,但遇言就是知道,并非常自然地用出来。
      徐赫言蓦地愣住了,鼻头很酸,眼眶很疼,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要不受控制地冲出来,他赶紧抬了抬头,随即调整好表情露出个笑容,说:“你猜我最不怕什么?”
      “什么?”
      “我最不怕拖累。”徐赫言拍拍自己的肩膀,“我就喜欢你哥跟你,就是喜欢陪着你俩。”况且,他在心里说,你们才不是拖累,你们是宝贝。
      小孩子的快乐和信任很简单,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有什么情绪也摆在脸上。遇言可能是比同龄的小孩成熟一些,但归根到底还是个孩子,还是个没上小学的孩子。
      见徐赫言这么说,她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连带着手里的四叶草好像也支棱了不少,她凑到徐赫言身旁一脸认真地说:“谢谢。”
      徐赫言大笑,有时候真的佩服遇安是怎么教的小孩,小小年纪有点礼貌过了头。

      被点名怎么教孩子的那位下午的兼职并不太顺利。
      遇安按时到达教室,刚推开门就愣住了。
      正值周末,教室里大概坐了十多个孩子,张冀的女儿也在其中,脸上右眼往下的地方,有一块明显的淤青。
      小孩子调皮,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情,遇言也一样。可很少见自己磕碰能磕到那个地方的。
      想到那天面试见到的男人,遇安心突然空了一拍。
      教室里还有很多孩子等着上课,他没有多问,拿出课本先完成教学任务。
      一下午一共四节课,每节课五十分钟。三个多小时一晃而过。遇安说下课的那一瞬间,安安静静的教室顿时爆发出吵闹声,一群小孩像憋了不知道多久的哑巴。
      小孩们飞速收拾书包,已经在讨论等会吃什么看什么课外书打什么游戏了。遇安看着他们笑了笑,仿佛想象到了遇言以后的样子。
      十多个小孩动作麻利,没用几分钟就收拾好东西,他们跟遇安告别,很快地消失在视野中。
      只剩下张冀的女儿坐在原地。
      遇安走过去,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放在桌上。小女孩像个受惊的麻雀一样,突然瑟缩了一下,见桌面上摆了两颗糖才逐渐放松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遇安其实早就知道她的名字,只是故意这么问。
      女孩没说话,只是从桌洞里掏出一本书,翻来封皮,里面露出了她的名字:陈晨。
      自始至终,她都不敢抬头看遇安。
      遇安还想跟他说点什么,门突然动了一下,发出巨大的声响,不用想也知道开门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陈晨听见巨响,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放在地面的双脚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手指也绞在一起。
      遇安并没注意到她的反常,目光所及之处,男人已经进了家门,张冀跟在他身后,不知道是看向哪里,露出个卑微的、祈求的表情。
      “晨晨。”男人看了陈晨一眼,冲着她招招手,说:“来,过来。”
      陈晨在座位上愈发不安,她的手指已经被抠破,白皙的手指上沾着点点鲜红,被抠破的皮肤泡在血水里,黏黏糊糊的贴在表面,逐渐变成淡粉色。
      遇安听见陈晨急促又粗重的呼吸声,罕见地沉默了半分钟。
      这半分钟里,他想了很多事。
      从面试那天张冀和男人的一系列表现以及今天陈晨脸上的伤来看,这个家庭绝对存在着问题,而且是显而易见的问题。
      要不要插手?遇安犹豫了。
      他自己的生活还是一摊烂泥,还有钱没还,还有妈妈和妹妹要照顾,还有云时……也要时不时过去看看给他送钱,虽然每次他都不要。
      遇安自己大半个身子都陷在泥潭里,要怎么出手帮他们?又能帮上什么?
      就在他沉默的间隙,陈晨已经从凳子上起来了。她的动作特别缓慢,带着浓烈的恐惧和不情愿,隐藏在长袖长裤下的身躯不停颤抖着。
      经过遇安时,她好像微微抬了抬手,但转眼间就恢复了正常。
      遇安的心突然缩成了一团,他已经下定决心不插手这件事,但看着陈晨的样子,他想起了遇言。陈晨比遇言大不了几岁,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无端受此折磨。
      遇安头很疼,他叹了口气。
      “等等。”
      一瞬间,空气突然凝滞。
      “遇老师还有事?”男人问。
      遇安点头,一把把陈晨推回到座位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说:“陈晨今天的练习任务还没完成,先让她完成了再走吧。”
      “破小学生有什么练习任务非得完成不可?”
      遇安大脑飞速运转,往前走了一步掩饰心里的紧张:“是竞赛题。你们把陈晨教的很好,她也特别聪明,对竞赛题很敏感,这样下去完全可以参加学校的比赛,还能获奖。”
      男人有一瞬间的迟疑,静止了大概二十多秒,呸了一声抱怨麻烦,拖着张冀胳膊走了。
      遇安看见,走之前,张冀回了回头,用口型说了句“谢谢”,说完,两行眼泪从红肿的眼睛中流下,划过嘴唇,最终消失不见。
      陈晨坐在座位上,除了颤抖一动不动。从刚才起,她就像个被人抽了灵魂的木偶,还是个破破烂烂的浑身是伤的木偶。
      “报警了吗?”遇安开门见山。
      陈晨点头,眼泪滴落在纸上。
      “那怎么……”
      陈晨又摇摇头。
      遇安叹了口气,知道大概是没办法从她嘴里问出什么。
      他随手撕下一张便利贴,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上面,手指关节敲了敲,说:“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万一遇到问题了可以给我打电话。”
      遇安觉得自己疯了。且不说插手这件事本身就有风险,就算没有,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做,究竟是哪来的勇气给别人做担保?
      想到这,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像是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门外又传来了男人的说话声,骂骂咧咧的,听不很清楚,陈晨从小声呜咽渐渐变成嚎啕大哭,像是在发泄什么,哭着哭着,她突然张口,声音嘶哑地说:“老师,你救救我妈……求你了……”
      眼神里全是悲哀和绝望。
      遇安喉头一哽,说不出话来。他大概知道为什么这家辅导机构缺老师了。
      “求你了……求求你……”
      陈晨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抓住了遇安的衣服,因为哭过,本来就肿的眼睛几乎挤成了一条线,眼泪鼻涕一股脑的聚在不大的脸上,正随着她的抽搐往下流。
      遇安递给她一张纸巾,拍拍她肩膀,背上书包出门了。
      他没有对陈晨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走到张冀和男人所在房间的门口,敲了敲门。
      男人没好气地骂了句脏话,粗暴地把门打开:“你还有事?”
      遇安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又移开目光看向他身后的女人,说:“一会我可能还得给你打个电话,聊聊参加比赛的事,陈晨学校的老师也提到了,别忘了接电话。”
      女人惊慌的眼神中溢出了一点光芒,拼命地点点头。
      遇安又看了眼男人,背着书包走了。
      路过隔壁辅导班时,老板探出脑袋来说:“小伙子,你趁早别在这干了,他家里那个烂摊子,别哪天误伤了你啊。”
      “你们都知道吗?”遇安问。
      “那哪能不知道。”老板说,“动静那么大,想不听听见也难。一开始我们这块儿的人都快吓死了,抓紧时间报警。但那孙子很会挑地方打,看不出什么明显的伤痕,又死活不承认打了人,癞皮狗一样,警察也没办法,一来二去的就……”
      老板还在絮絮叨叨的说什么,遇安已经听不见了,他无力地抬了抬手跟老板告别,脑子里突然生出来一个念头:他想回家,想回家抱抱遇言,想回家看看徐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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