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错双胞胎哥哥

　　最初的两次梦到妹妹，顾星沉将原因归结于二人同住一起，接触过多。

　　妹妹已经成年了，早就应该避嫌。

　　因此，他宁可多花半小时在路程上，也决定搬去南郊别院。

　　这是他个人资产，一人独居，不用再担心暴露什么。
　　这些日，他退掉了很多不必要的应酬，将线下会议改成了线上，留了更多时间在运动上。

　　要么在地下室的健身房挥汗如雨，要么在露天泳池来回穿梭。

　　他不得不消大量体力，将身体逼至极限，才能勉强压制住那些不该有的情绪，获得片刻安宁。

　　这绝不是他该有的样子。

　　从最早的梦，到后来清醒着失控，近期频次越来越高，随时随地、毫无预兆，甚至出现在青-天-白-日会议上、办公室里，简直荒唐。

　　所有情绪都是被动触发，就像被人一股脑地强塞，完全不受掌控。

　　淡忘的记忆被翻出来，他大约猜到问题在弟弟身上。

　　10岁之前，他们的确能共感到对方情绪，也是别人常说双胞胎之间心有灵犀，但随着彼此成长轨迹不同，共感后来就消失了，他现在毫无疑问又出现了。

　　真正令他不安的是，为什么每次被这些情绪裹挟时，想到得都是妹妹？

　　这也是共感吗？
　　还是他……

　　***

　　宝玥撑起疲倦的身子，开始穿衣服。

　　手腕被人轻轻握着，“怎么了？”

　　“我要回校。”
　　“这才热身赛，没必要这样拼命。”

　　宝玥皱了下眉头，抽出手继续系纽扣，“你不要管。”
　　语气和那天说别碰她一样。

　　无情的小猫，还会挠人。

　　顾星河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轻轻吻了下她的肩，“是遇到什么难题了？明天我早点送你去学校，帮你看看？”

　　她没有犹豫地拒绝了他，“不需要，自己能解决。”

　　顾星河下巴贴在她肩窝，声音低落，“别这样，玥玥。”

　　从进门到现在都没问过一句他脸上的伤。
　　更没问过他今天为什么心情不好。
　　满脑子装得都是代码。

　　他只是想要她一点点的关心而已。

　　可看着肩上被他咬出的印子，那股烦躁又被愧疚压了下来。
　　他正要开口道歉，宝玥的手机屏幕亮起。

　　【你去哪了？怎么不回消息？】
　　【物体追踪的算法又出问题了，怎么回事】

　　***

　　晚上7点多，南大实验楼灯火通明。

　　这里除了她的队友，还有其他备赛的团队、以及各种科研创新项目的同学们，很多人都是在下课之后才到实验室，此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顾星河一直陪她走到了实验室门口，才将买好的晚餐放进她手里，“先吃完再干活，好了叫我。”

　　“你走吧，我晚点自己回寝室。”
　　“如果过了11点怎么办？”
　　“那我……”

　　“好了。”顾星河不想听她拒绝的话，“到点了再说，哥在5楼，好了叫我。”
　　不等她说什么，他已经走了。

　　宝玥望着他的背影，吁了口气，转身走进了实验室。

　　她的5名队员们都在了，正围着机器人模块，接线的接线，打螺丝的打螺丝，活像是进了厂线。

　　“我这辈子都没打过这么多螺丝，不行了不行了，酸死我了，你来替我一会……”
　　“草，这是几个是通孔，怎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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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大家忙得热火朝天，宝玥为自己不务正业了一下午感到羞愧。

　　“宝玥，你过来。”

　　陈牧叫了她，语气并不太客气，“你自己看看，这个跟踪的精准度不说，还明显的滞后。”

　　宝玥：“队长，你真不考虑下减轻重量吗，这明明就是负重过大导致的动态响应力下降。”

　　陈牧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如果你对我的设计这样不满意，可以退出，不必一直找我的问题，大家都在忙，你在做什么？消失了整整一下午，我三请四请才把你叫回来。”

　　宝玥被说得脸上火-辣辣的，即便她原本有理，现在也成了没理的人了。

　　她的话更不会有人听了。

　　她十分难堪地与他道了歉，立马拿起电脑干活。

　　这一忙就忙到了凌晨2点，顾星河也等到了2点。

　　虽然他一次也没催促她，但他的存在就像一段无法注释的代码，试图忽略它，但依然会执行它，这简直比逼她更难受。

　　累了一天，不断受气，宝玥的心情无比郁闷，看到他就忍不住抱怨，“你不知道我走的时候，他们怎么看我的，显得我不合群。”

　　顾星河打了个呵欠，像是刚睡醒，嗓音带了几分暗哑，“那怎么样叫合群？和他们一起睡在实验室吗？可你是个女孩子。”

　　她大声道：“逐光战队不是也有女孩子吗！”

　　“但我舍不得妹妹吃苦。”
　　“……”

　　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与他争辩了。
　　一个，一个的，要把她累死。

　　第二日，她继续顶着两个黑眼圈到实验室。

　　还没到门口，蓦地听到陈牧的声音。

　　“算法本就应该去适应机械设计，而不是反过来，她居然还三番两次和我提出意见？要不是看在她是顾星河的妹妹份上，怎么可能选她？气死我了。”

　　另一个男生应他的话，“她是专业第二，不至于啊。”

　　陈牧又说道：“这么多模块的代码，哪个是书上教的，谁不是边学边操作？”

　　“也是，可能找个有赛事经验的更好。”

　　宝玥的气力像是被卸了，装着笔记本的书包沉甸甸地压垮了她的脊梁柱。

　　熬了几个大夜都没有这一刻累。

　　她被选上，是因为她是顾星河的妹妹。
　　她被嫌弃，是因为她没有他们想得那么厉害。

　　他们对她的不满，是因为对她有着高不可及的期望。

　　直到他们已经进实验室好一会，她才靠近。

　　陈牧又来敲进度，“测试没问题吧？”
　　宝玥没说话，他接上，“最好是没问题。”

　　今天的实验室里，气氛明显不一样。

　　大家依然各自忙着自己的部分，但陈牧对她的每处修改都报以质疑，总要多问两句，这种露骨的不信任让她非常难受。

　　可想到在组队之前，他们不认识不了解，质疑她也是合理的，又不是每个人都像顾星河那样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是队长，对整个项目负责，多问她两句怎么了，干嘛这么矫情，再看其他队员不也是对他言听计从吗？

　　大家都很团结，她不能让自己像个不合群的异类。

　　到了饭点，队友喊她去食堂，她拒绝了，不想拖累大家，只能争分夺秒地干活。
　　她就在教育超市买了个面包，坐在实验室门口吃。

　　“怎么一个人在这？”

　　熟悉的声音让她浑身一僵。

　　顾星河将饭盒放在了她面前的小圆桌上，“就知道你不会去食堂，给你带了午餐，阿姨做的。”

　　他今天穿着浅蓝色的衬衣，看起来依然是个温柔体贴的哥哥。
　　他打开了餐盒，两盒是一模一样的菜，都是她喜欢吃的。

　　宝玥别过脸，“我快吃完了。”

　　顾星河直接从她手里拿走了面包，“你平时就这样应付的？哥以前怎么教你的，身体和时间都是你最宝贵的东西，不要随意挥霍，有问题解决问题。”

　　他也不是来教育她的，把筷子塞进她手里，“快吃，吃完再忙。”

　　注意到从实验室门口路过的人投来的目光，陈牧今早的话如洪钟响在耳边。

　　——要不是看在她是顾星河的妹妹份上，怎么可能选她？

　　顾星河的妹妹。
　　顾星河的妹妹。

　　她永远只能是顾星河的妹妹吗？
　　她为什么不能是宝玥？

　　她端起饭盒。

　　顾星河抬头，“去哪里？”
　　她头也不回地说道：“回实验室吃。”

　　顾星河注视着她的背影，眸里的温度一点点地退去，最后只剩下一片冰冷，他面无表情地将自己拿一份饭，连盒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

　　问题终于暴露了。
　　以其惨不忍睹的方式暴露了。

　　第二轮实地测试中，在机器人穿过几个连环坡之后，底盘的连接件突然砰的一下断裂了。

　　机器人瞬间瘫痪。

　　陈牧立马拉上团队所有人拆解结构，分析问题，最终将失败归咎在宝玥的算法设计上。

　　“这里明显给了一个不合理的瞬间加速度，导致冲击过大，致使连接件疲劳损坏。”

　　宝玥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同时感受到剩下四道目光。

　　她立马提出异议，“你怎么能这么武断说是我的问题？为什么不可能是结构设计问题，是材料质量问题？”

　　另一位机械专业的男生打断了她，“只有你的算法一直出现问题不是吗？材料是官方资源包发的，怎么可能有质量问题？”

　　“大家牺牲了休息的时间，下课赶工，周末赶工，耗费了多少时间，却在你这里功亏一篑。”
　　“你怎么还在推卸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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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就对她颇有微词的队员，这一刻也憋不住开口了。

　　宝玥从来没被这样千夫所指，她急于澄清自己，“我的算法指令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我可以给你们看模拟数据。”

　　正是因为早就知道负重有问题，她模拟了无数次，那些数据早就烂熟于心。

　　可是，没有人再愿意信她了。

　　她的所有解释、证明、努力，最后就被一句“你根本没参加过比赛”给轻飘飘否认了。

　　“算法怎么能出错？根本来不及改了！”
　　“这样下去，我们连下周的热身赛都过不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抱怨起来，团队士气在这刻达到冰点。

　　有人起身，狠狠地踢了一脚桌子，吓了宝玥一跳。

　　陈牧深吸了一口气，推了下眼镜，“我只能再给你一晚的时间。”
　　他说完也拿起书包走人。

　　还剩两位队友收拾好地上的零件，挠了挠头，有点不知所措地对她说道：“要不……先去吃饭吧，晚了食堂没菜。”

　　宝玥摇了摇头，呆呆地坐回电脑前，看了一遍又一遍模拟数据。

　　为什么没有人信她？
　　为什么错得一定是她？
　　她只是想要证明自己而已。

　　她又蹲下身，捡起那被丢弃的断裂连接件，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怎么蹲在这儿发呆呢？其他人呢？”

　　她一动不动，没有回应。

　　顾星河走了进来，把保温盒放在了她的电脑边，“给你发消息又不回，我只好把晚饭带来了，是你最爱的笋干烧肉，还有……”

　　“能不能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宝玥猛地站起身，瞪着他，“你一直找我，我连专心做事的时间都没有！你为什么一直要逼着我做不喜欢的事？！”

　　这是她第一次冲他发火，顾星河被她吼得表情一凝，手上的动作突兀地停住了。

　　“我逼你做不喜欢的事？”
　　他缓缓重复着她的话，刚刚还荡着笑意的眼角瞬间绷了紧。

　　宝玥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顺着眼角流下，多日来的压力、委屈和被否定、被质疑早已让她不堪重负，她朝他歇斯底里地吼着，“对！我不想被你缠着，不想和你上-床！都是你逼我的！我只是想好好读书，好好生活，不想要过得这样胆战心惊……我的生活全被你毁了……”

　　她的声音落下后，实验室里陷入落针可闻的死寂。

　　顾星河死死盯着她，瞳孔上的暖色彻底褪去，如同燃尽最后的余灰。

《季时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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