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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风满楼（6）
风无遇在益州等了洛兮足足十日，久未等其回音，越发坐立难安，他知道洛兮就算是被其他事绊住了脚步，以她的性子也会想办法给他传回消息，如今杳无音信，多半是出了什么事。
瀚安与长襄已签了休战书，除驻守在益州的士兵之外，其余皆要班师回朝，可风无遇哪里等得及整顿军队再回京？
他要去找洛兮，现在就要去！
心意已决，便也顾不得夜间出行不便的问题，风无遇连行囊都懒得收拾，反手取下架上的解语剑，转身便要出营帐去找卫严。
岂料脚步还未踏出帐门半步，一道身影就掀帘而入，阻住了他的去路。
来人身披黑色斗篷，兜帽低垂盖住了他半张脸。
风无遇掌心扣紧解语剑，右手握紧剑柄，剑鞘微动蓄势待发，他双眼微眯，沉声道：“你是何人？”
那人双手上抬，缓缓掀开兜帽，露出一张熟悉的人脸。
风无遇满脸震惊，不止是惊讶于来人的身份，更惊愕于眼前之人此刻的模样。
“大哥？”风无遇右手不自觉松开了剑柄，视线上移落在风无绝的满头白发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风无绝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变成这样，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昏暗的烛光映照在风无绝的脸上，忽明忽暗，风无遇能清晰看到他脸上狰狞的毒疮，唇色紫黑，眼白浑浊不堪，满头白发枯槁如霜。
风无遇道：“你中毒了。”
“是啊，中毒了。”风无绝的声音异常平静，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风无绝注视着风无遇，目光幽深：“你或许不知，这毒伴随我已有整整十载了。”
“是何人所为？”
风无遇心知风无绝来益州动机不善，王叔原透露的只言片语，京城之中的算计与刺杀，早已将兄弟二人离间。他们不再是曾经相互扶持、彼此信任的手足，而是皇权之下斗得你死我活的敌人。
可在此刻，看着风无绝这副骇人模样，风无遇还是抛却了曾经的不愉快，下意识追问其害他之人。
“陈贵妃，她在你出生的那一年，给我下了牵机引。”风无绝面色依旧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你一定想知道，父皇的皇子并不少，她为何偏偏给我下毒吧。”
风无绝轻笑一声，“因为我是父皇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生来便被父皇寄予厚望，更是父皇心中早已认定的太子人选。陈贵妃怕我日后与风无綦争太子之位，便先下手为强，给我下毒逼我对她母子二人俯首称臣。”
陈贵妃一向视这兄弟二人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当风无遇察觉到风无绝与风无綦联手时，他便猜到风无绝是被风无綦母子拿捏了短处。
即便后来风无绝所做的一切，远超过了“苦衷”二字。
风无遇对风无绝的话并不存疑，只是风无绝的那句父皇最爱的女人，让风无遇募地愣住，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僵硬地开口：“父皇最爱的女人？”
“宋文珠，我们的母妃，她曾是父皇心尖上的人。”风无绝淡淡地道：“不过那也仅在你出生之前。”
“为何是我出生之前？”风无遇紧紧盯着风无绝，声音中有着几乎察觉不到的颤抖。
“你竟不知？”风无绝故作惊讶挑眉，语气带了几分玩味，“当年你出生之时，天降恶兆，父皇是想把你摔死的，是母妃以命相护，才让父皇打消了这个念头，可自那之后，母妃便失去了父皇的恩宠，思晨宫自此形似冷宫。”
他看着风无遇骤然失色的脸，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你不知道也正常，母妃那般爱你，又怎会将这些心酸往事告诉你？”
风无遇顿觉呼吸不畅，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他脚步踉跄一下，险些站不稳。
“她怎忍心告诉你呢！”风无绝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咆哮，“为了你，她连父皇的宠爱都能弃之不顾，为了你，她也可以全然不顾另一个儿子的感受！她从来不想若她失去了父皇的宠爱，我在这吃人的皇宫里该如何自处！”
他的目光穿过风无遇，眼前浮现出当年的画面，他伸出双手，颤抖地模仿宋文珠护着风无遇的动作，“她永远把你抱得那样紧……她可曾想到，因她失宠，她的另一个儿子被人钻了空子下了剧毒啊！”
风无绝双目猩红，泪水夺眶而出。
看着风无绝状若疯魔的样子，风无遇心头涌出不祥的预感，“你为何要突然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想让你做个明白鬼啊，我的六弟……”风无绝冷笑起来，笑声愈发癫狂，“你就没发觉，自己的身体最近有哪里不对劲吗？”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风无遇脑中炸开，他猛然想到了那夜中□□的情形，连他自己都纳闷，萧慕想要除掉他，为何要绕这么大的弯子。
原来那次……不止是□□。
见风无遇沉思的样子，风无绝笑道：“我本也想给你一个痛快的，可萧慕怕连累陈林死活不肯配合，我只好改变主意了。”他凑近风无遇，语气阴森：“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亲弟弟，我怎忍心让你死得那般干脆？我被牵机引折磨了十年，也该让你尝尝这个滋味！哈哈哈哈哈哈……”
“你……”风无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上前揪住他的衣襟，“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风无绝迎上风无遇质问的目光，也反手揪紧风无遇的衣襟，“怪就怪你偏要回来！在江湖逍遥自在的不好吗？你为何偏要回来蹚朝廷的浑水！”
风无绝对风无遇也是有过恻隐之心的，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如果风无遇乖乖听话离开京城，他完全可以留他一命。
可风无遇太执着了，执着追查宋文珠的死因，执着为宋文珠报仇，现在更是执着与他们争太子之位！
“只是因为我回来了吗？”风无遇捏紧拳头，指骨吱吱作响，高声质问：“我问你，母妃到底是谁害死的！”
风无绝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既然猜到了，何必向我求证？”
闻言，风无遇如遭雷劈，僵在原地，寒意从后背蔓延到四肢百骸，抓风无绝衣襟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泪水同样止不住涌出眼眶，颤声道：“是你……”
手攥得更紧了，握剑的左手直接挥在风无绝的脸上，风无绝吃痛下意识松开了风无遇，踉跄摔在地上。
“风无绝！你简直丧心病狂！畜生！”风无遇怒吼着，跨步上前，正欲再次挥拳时，胸口却传来一阵撕扯的巨痛，他闷哼一声，呕出一大口浓血。
风无绝只是笑着，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迹，脸上扬起胜利者的得意笑脸，“尽管生气吧，你越气，体内的毒发作得越快！”
风无遇按着胸口，血顺着嘴角流下，“这就是你来益州的目的……”
风无绝从地上站起，毫不犹豫一拳打在风无遇的脸上。
“父皇当年就应该摔死你！而我五年前也不该心软，也该将你和宋文珠一起除了！”
风无绝的话落在风无遇的耳朵里，不断滋生他胸腔的怒火，风无遇忍无可忍拔出解语剑，剑尖直指着风无绝，声音因愤怒而嘶哑：“我要杀了你！”
毒性随着风无遇的怒火一同爆发，那夜中药之感卷土重来，似有万千虫蚁不断啃噬着他的身体，他浑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空，解语剑从他手中脱落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而他也失力倒在风无绝的脚边，狼狈不堪。
风无绝大笑着，挑衅道：“起来杀我啊！”
“啊！”风无遇痛苦嚎叫，双臂用力撑着地面，可那痛苦的灼烧感不断吞噬着他的力气，让他抬起头都难，更休说起身厮杀，黑红的疮纹顺着脖颈爬上风无遇的脸颊，乌黑的头发片刻间就变白了好几根。
“风无遇，别怪我，这一切都是你们母子咎由自取。”风无绝抬脚重重踩写风无遇的手背，用力碾压，口中狠话不断，“后宫中的女人得不到皇帝的宠爱就是死路一条，是我杀的还是别人杀的有什么区别？至于你……”风无绝俯身，“成王败寇，生在帝王家，有此下场，更是怨不得旁人！”
积压在心底十年的怨愤，在这一夜都发泄出来，十年来他月月受毒药折磨，为了解药，他对着陈贵妃和风无綦摇尾乞怜！
他已经努力做的让所有人都满意了，可这一切都被风无遇和那女子毁了！
灵元被盗，父皇疑心，贵妃突然变脸不给他解药，国师和那妖女一同消失。
风无绝知道，这一切只有翊王妃那个妖女能做到。
一个只能给瀚安带来灾难的皇子，一个诡计多端的妖孽皇子妃，他们夫妻二人，把他的一切都毁了！
既然他得不到牵机引的解药，那他死也要拉着所有人陪葬！
他不断刺激着风无遇：“宋文珠她不配为人母！她不配！她死前就同你此刻一样，像条狗跪在我的脚边，苦苦哀求我放过你！现在我就送你去阴曹地府同她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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